第67节

  甫一进入前厅,就见周玉柔正跪在苏老夫人与云和郡主面前,嘤嘤落泪,与她们诉说着委屈。
  “老夫人,大伯娘,一切都是玉柔的错。玉柔不应该与靖安王世子交谈过度,害琬表姐误会了我与世子的关系。”
  苏琬脚步一顿。
  周玉柔被人从水中救出来时昏迷不醒,没想到竟比他们还要先一步回到府中。
  云和郡主却是急了,连忙追问道:“玉柔,你说什么?琬琬和……靖安王世子?”
  周玉柔垂下眼帘,道:“靖安王世子因为一些事情感谢我,与我多说了几句话。但琬表姐好像生了我的气,在湖边与我起了争执,结果我们一同掉下水里去了,最后还是靖安王世子救起了……”
  她欲言又止,故意说半分瞒半分。
  苏玦一听,顿时恼了:“这周玉柔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明明是她在宫里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现在还颠倒黑白,反咬一口。跟她相处了这么久,我竟没发现她的心肠这般恶毒!”
  他就要上前与她理论,苏琬忙将他拦了下来:“二哥,先别冲动。”
  两人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厅中几人的注意。
  周玉柔转过头来,掩去一闪而逝的惊慌,道:“琬表姐,你回来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与靖安王世子之间真是清清白白,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欲落不落,听起来真像是真心诚意向苏琬道歉的一般。
  苏琬虽是侯门贵胄的嫡小姐,但自小就被保护得极好,在极为单纯的环境中长大,未曾见过宅门之中的尔诈我虞,此时真是大开眼界。
  她压下心中的愠怒,走上前,佯作若无其事地唤了一声:“祖母,娘。”
  云和郡主忙将她换了过去,“琬琬回来了,玉柔说的是怎么回事?”
  似是才看到周玉柔一般,苏琬讶然地向她看去:“玉柔表妹,你怎么跪在这里?”说着,又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她,“你这身打扮,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说着,朝苏玦使了一个眼色。
  苏玦立刻会意,与她一唱一和:“哎,这个,我也想起来了!琬琬,我们刚才在宫中,不是见到一个姑娘?她跟周表妹长得可是极像。不过她竟敢冒充端郡王府的嫡女,还勾引秦王殿下,结果被秦王当众揭穿,后来她又借落水对靖安王世子以身相许。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般不知廉耻。”
  周玉柔并未料到苏琬会有这样的反应,顿时一慌,大滴的泪珠滚落:“琬表姐,我、我……莫非你还在生我的气……”
  苏玦艰难忍着笑出声的冲动,故作不解:“莫非那个人……是你?”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玉柔表妹,我听人说,靖安王世子带来的可是他的爱妾,怎么会是玉柔表妹你呢?况且,你不是还在孝期吗?”
  这一刀补得极狠。
  周玉柔顿时面若土色,哆嗦了半晌,只能含着泪道:“我原本是要到灵觉寺上香的,但未料在中途遇到靖安王世子,他说我载我一程,但没想到就将我带入宫里。我、我……”
  云和郡主却是听懂了三人之间云里雾里的对话,脸色变了又变,顿时寒霜罩顶。
  这时,一直一言未发的苏老夫人开口道:“玉柔,你从衡州到苏府,也有几月之久了,是吗?”
  周玉柔不明白苏老夫人问话的意图,可这听不出喜怒的平静语气,却让她心头一跳。
  她心中莫名不安,敛眸紧张地道:“回老夫人,的确是有几月了。”
  苏老夫人道:“你的祖母与我是亲姐妹,她未出嫁前,虽也有着娇惯的性子,但却是极守规矩的。”
  “规矩”二字,重敲在周玉柔的心上。她蓦地抬头,有些慌乱地道:“老夫人……”
  苏老夫人语气缓慢地说道:“琬琬向来顽皮,但她的性子,我也是知根究底的。她再娇纵,也不至于做出那般出格的事情。”
  周玉柔的内心愈发慌乱:“老夫人,我不是……”
  苏老夫人打断了她:“你虽不是端郡王府正经的小姐,但苏府从来都是将你当成嫡小姐般看待。你的一举一动,我也看在眼中。你出生衡州,心思单纯,尚还在孝期,上京纷繁复杂,你被迷花乱眼也实属正常。可你是妹妹唯一的血脉,我自然不能弃你不顾。”
  “我自会为你寻一户好人家,等孝期过后,你到时候安心嫁过去就是。但到出嫁之前,你便留在灵觉寺里,安心为你去世的双亲祈福吧。”
  周玉柔错愕地抬起煞白的面容,难以置信地看向苏老夫人,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第85章 上门
  她如何听不出苏老夫人话里的敲打。
  清白被靖安王世子坏了,还哪会有正经的人家愿意与她议亲?嫁给鳏夫作续弦、或是给富贵人家作妾,她也是万般不愿的。苏老夫人将她送走,是不愿苏琬被她连累了名声,暗示让她皈依佛门,与青灯常伴的意思。
  她这一次,是真正地慌了。
  “老夫人,您、您这是在责怪玉柔吗?”周玉柔浑身如同掉入冰窖,声音掺进了几分颤意,“玉柔……玉柔知错了。玉柔只是不忍靖安王世子一片真心错付,才……老夫人,求您不要赶玉柔离开。要是你送走玉柔了,以后玉柔就不能陪同你到灵觉寺上香了……”
  苏琬不动声色地走到苏老夫人身旁,挽上她的手臂,亲热地道:“祖母,下次到灵觉寺上香,就让我陪你去吧。”
  苏老夫人握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好好,还是琬琬有心。”
  苏玦也不甘落后地发声:“祖母,也可以叫我,我也可以陪你去的。”
  苏老夫人欣慰地点头:“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周玉柔眼中含着的泪终于簌簌滚落:“老夫人……”
  苏老夫人心生厌烦,神色疲惫,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我倦了。”
  说罢不再理会周玉柔,由丫鬟搀扶着转身往内院离去。
  “老夫人……”周玉柔急了,立刻站了上前,欲追上前。
  随身的老嬷嬷上前一步,将她拦了下来:“老夫人也累了,表姑娘莫要扰了她的清静,请回吧。”
  这是撵人的意思。
  周玉柔终是受不住打击,气急攻心,晕倒在地上。
  “将表姑娘送回房中,再找大夫过来。”
  云和郡主并未看她一眼,只是语气淡漠地吩咐下去。
  丫鬟们应了一声,立刻七手八脚将昏迷不醒的周玉柔抬回到屋子里。
  她收回目光,笑着对苏琬道:“琬琬,娘给你炖了奶蛋羹,你先回去沐浴,等会娘让墨雪给你送过来。”
  “谢谢娘。”苏琬乖巧地应了声,说着走上前扶住了她,道,“娘,你现在怀着孩子,又要管理府中的事务,就不要太过操劳了,也可以请二婶多帮帮你。”
  云和郡主道:“你二婶已经帮娘接手了府上大半的事务,别的事情就不要太劳烦她了。你也该跟我学学掌家,以后你出嫁了,也要像娘这样,替夫家管理府中的大小事务。”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琬脸上微赧,不由撇过脸,小声道:“谁要替他……”
  云和郡主面露疑惑之色:“琬琬,你说什么?”
  “没什么。”苏琬猛地回过神,赶紧摇了摇头,道,“娘,我先回去了。”
  与云和郡主道了一声,苏琬提起裙子,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苏琬回到了汀兰水榭,正巧碰见黑乎乎的一团从屋里滚了出来。
  “喵喵。”
  团子不顾浑身沾满墨水,拖拽着一个空的墨盒跑了出来,似是向她炫耀什么。
  苏琬将它抱了起来,揉了揉它两只“黑”耳朵,“团子,怎么老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喵。”团子睁着水汪汪的黑眼睛看着她,一脸的无辜。
  苏琬微微一笑,正要将它放下时,却想起一个令她困惑的问题:是了,那时候的小沈桓,是如何知道团子的?
  夜幕降临。
  冷冷静静的院子里,仅有几点火光支撑着视线。
  周玉柔已经醒来。她睁开眼睛,只见双眸空洞无影。
  她面如纸色地靠在床梁上,眼睛半闭半合,当瞟到墨荷时,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墨荷从外面进来,瞧见她这副模样,赶忙跑到床前蹲着,用手抚着她的脸,道:“小姐,你的脸色怎么如此憔悴?是有人欺负你了吗?奴婢不过出去一阵子,怎么就这样……难道没人来照顾你吗?”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又问道:“是了,小姐,你今日不是进宫了吗?见着靖安王世子了吗?”
  “我……”
  周玉柔的声音仍是止不住的颤抖。
  她狠下决心与苏琬撕破脸皮,依仗的便是苏老夫人对她的宠爱。
  初到苏府,她费尽心思讨好苏老夫人,目的就是为了取代苏琬在苏老夫人心中的位置。
  苏家的掌家大权虽在云和郡主手中,但苏老夫人才是苏府中的主心骨。
  她原本以为,抢在苏琬之前说出靖安王世子的事情,便能抢先取得苏老夫人的信任,等苏琬再说时,自然会被怀疑是为了掩饰而说出的谎言。
  云和郡主听到苏琬与靖安王世子的事情,说不定也会方寸大乱,成全两人的“好事”。
  可未料到,苏老夫人未弄清缘由,便信了苏琬与苏玦的话。
  算错了一步,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原来她在苏老夫人的心中,远远比不上苏琬。
  想到苏老夫人那字字诛心的话,周玉柔羞臊欲死,脸色又白了几分。
  没有了端郡王府的庇护,她与苏琬更是云泥之别。可是,就此止步了吗?她并不甘心……
  周玉柔攒紧了被角,挣扎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道:“墨荷,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担忧不止的墨荷连忙点头:“小姐请吩咐。”
  周玉柔咬紧了苍白的唇。
  看来,只能……孤注一掷了。
  夜风阵阵,玄月被云翳遮去了身影,这黑夜又多添了几分寂寥。
  卫王府的书房中,烛影摇晃。
  卫王盯着面前棋盘上棋局,手上的棋子一直没有落下。
  他问:“边疆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跪在他身侧的人立刻恭敬地禀告道:“回王爷的话,一切都已按照计划在进行。只是,秦王那边……”
  “……沈桓么?”卫王缓慢地抬起头,眼中神色莫测。半晌过后,他微微勾唇一笑,道,“他的确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数。只是,要将这障碍铲除,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
  他将手中的白子放到一处位置上,棋盘上,顿时一大片的黑子被扫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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