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殷渺渺不禁笑起来:“这话说得……看来你也不喜欢他。”
露华浓冷冷道:“我没瞎。”
“是是。”殷渺渺赶紧给他顺毛,“江离呢?”
“和你关系最密切的,大约就是江离了。”露华浓拍开她的手,嗔怪道,“摸什么摸?说正事的时候不要动手动脚的。”
殷渺渺白他:“小气。”
露华浓不理她,自顾自道:“江离是辟芷峰秋兰真君的弟子,资质说不上高,但人缘颇佳。辟芷峰以种植灵药为主,弟子众多,与各峰的关系都不错。不过,秋兰真君修为迟迟未有精进,不少人认为她有可能会寿数耗尽而死。”
“我知道了。”殷渺渺托着腮,“最后一个,白逸深,你们是什么关系?”
露华浓不肯说了,只是道:“他为人一向正派,与你过去并不相识。磨剑峰其他人与砺锋真君一样,就算不是低看女修一头,也只把她们当花瓶,你与他们素来无交情。
“除此之外,十峰里还有一个以炼丹为主的金石峰,你倒也认得几个人,但没什么身后的来往,至于天元峰和存道峰,我就不太清楚了。”
天元峰是掌门所在,地位尊崇,存道峰则保管着宗门最重要的藏法阁,不传道收徒,是十峰中最不为人知的一处。
说到这里,殷渺渺心里已经有数了,只是她很纳闷:“听你这么说,我好像就只有江离一个朋友?”
“以前袁落也是,不过现在你也看到了。”露华浓袖手微笑,“怎么,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受欢迎?”
殷渺渺承认:“是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很遗憾,你在众多亲传弟子之中的风评并不好。”露华浓幽幽,“一个会流连缘楼的女修,能被多少人看得起?”
殷渺渺怔忪,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哀伤之意:“莲生?”
他微垂眼眸,淡淡道:“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一向聪明,其余的事,就算不记得也猜得出来。既然忘了我,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赌气使性子,但殷渺渺知道他是认真的,不是风月手段,亦非欲擒故纵,他是真真切切忍了痛,想要她走。
春洲第一名妓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卖笑的人。修真界即便对于女修并不像凡间那般苛刻,但女修勇于追求爱情是一回事,流连花丛是另一回事,名声哪能好听?
“莲生,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殷渺渺慵懒地靠在熏笼上,绣鞋没有穿好,颤巍巍地挂在足趾上晃悠,“名声根本不重要,我名声不好又怎么样?”
他抿着唇:“人家提起你的时候……”
“说的话不好听?”殷渺渺笑眯眯道,“人活在这个世上,有人求名,有人求利,名利二字,大多数人逃不脱,你就以为我在乎?”
“我想要名,就算整天在你这沉香阁也有人说我好,我要是求利,你也看到了,我可以很容易挣下不菲的灵石,我要得到这些东西太容易了。”她悠然道,“有人执着,是因为他们得不到。”
从一贫如洗到享尽富贵,由生到死亡再到新生,很多东西对她来说已然不再重要。
“我修的是风月录,所求的是个‘情’字。”
“啪”,咦,这是什么声音?殷渺渺未曾回忆起来,丹田无风起浪,灵力翻涌,灵台之中,《风月录》徐徐展露第三卷 。
第93章
“情,人之阴气有欲者也, 发于本心。天爱其精, 地爱其平, 人爱其情, 情为人之本性。喜怒哀乐、爱憎恶欲,皆为人情。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 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故授之‘明心诀’,爱之所爱,恨之所恨,随心而动, 明己持真……”
——《风月录》第三卷
聊着天就突破了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说实话, 有点懵逼。殷渺渺呆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赶紧打坐突破,待平复了灵力,这才去查看《风月录》的新内容。
比起魂术, “明心诀”只是一段心诀, 能够起到静心平气的作用,乍看没有什么太惊艳的地方,但若是遇上会干扰人情绪的情况, 应该会有奇效。
但最让殷渺渺在意的是, 《风月录》也许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第一卷 讲的交接之道, 这是人生而有之的本性;到了第二卷的魂术,讲的是遵循自我的意愿去做这件事,而不会受到勉强;现在的第三卷,又是希望修炼者明己身,爱恨随心……这三卷内容看似不相关,实则都是以“情”出发,讲了一个“真”。
修真修真,修的是道,求的是真。
她以前只把《风月录》当做功法修炼,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心法之所以是心法,是修炼的本源,正是因为它传授的是“道”。
不过,《风月录》的触发条件太奇怪了,只有她的想法迎合了它所传授的“道”,它才会展露内容,换言之,无法刻意去探求,唯有随缘顿悟……不知道是所有心法都是如此,还是就风月录那么佛系?
万般念头如涟漪掠过,最后归于平静,殷渺渺调息完毕,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对露华浓道:“看,我没有说谎。”
露华浓就算不谙修炼之事,对于顿悟还是略知一二的,见殷渺渺竟然因此而突破了境界,就知道她刚才所言必然是完全发自肺腑。
她是真的不在意……他眨了眨眼,忙不迭转过身去:“哪有你这样的女修,这般不知廉耻。”
殷渺渺顺着他:“是是,我不知廉耻,沉迷美色,愧对师门,非自裁不能谢罪。”
“你!”他恨恨回过头,“滚,滚回你的翠石峰去。”
“好好,我这就滚。”殷渺渺趿拉着绣鞋,慢悠悠往外走,“本来就该回去和师父复命了,我晚上再来,乖。”
露华浓就觉得脸上被人轻轻抚过,抬头一看,她已经不见了。
*
殷渺渺回了翠石峰,把任无为吓一跳。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才几天不见的徒弟,狐疑道:“你这是采补了吗?”
“顿悟了。”殷渺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师父你知不知道《风月录》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法?”
任无为纳闷:“我哪知道,你自己去藏法阁里挑的,有什么问题?”
“有点奇怪。”
她简单说了说自己顿悟的情况,结果罕见地被任无为嘲笑了:“哎哟,这有什么稀奇的,心法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你知道你师父练的心法多操蛋吗?就一半儿,残本,结婴以后要我自己悟,我真的是*了狗了。”
殷渺渺沉默片刻,真心实意道:“谢谢师父,我心里平衡多了。”
任无为瞅她一眼:“别急,听师父说件事。”
殷渺渺很警惕:“出什么事了?”
“素玉秘境的选拔流程已经出来了。”任无为慢悠悠道,“初赛炼气、筑基分开,炼气擂台赛,筑基有特别的考试。不过,有一个免赛名额,直接进秘境,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去山门口把签抽了……哟,你师兄回来了。”
话音未落,木屋外的平台上便多了一道身影,不是云潋是谁?任无为探头:“抽完了?”
云潋伸出手,里面是一枚绿色的玉简,上书——“1号免赛”。
殷渺渺哎了一声:“师哥,我嫉妒了,你给我吧。”
云潋微微笑了笑,递过去:“好。”
任无为翻白眼:“云潋为了陪你去秘境,压着那么多年没结丹,你居然还好意思拿他的签,能不能有点自觉?”
“宗门有规定说不可以吗?”殷渺渺拿了云潋的签把玩着,漫不经心道,“师父这么说,难道有什么花头?”
任无为:“……”他能说什么,说什么对她来说都是线索,这丫头太精了。
云潋轻轻笑:“师妹拿去吧,我再去抽一个。”
“不了。”殷渺渺过够了瘾就把签还给了他,“我对题目很有兴趣,想玩玩看,不过要是答不上来,我还是要和师哥换的,所以不许给别人。”
云潋无有不应:“好。”
任无为:“呵呵。”
“师父你笑什么?”殷渺渺狐疑地看着他。
任无为闭上一只眼睛:“没什么,你们师兄妹感情深厚,师父十分欣慰。”
他笑得古怪,殷渺渺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好奇这次的题目,于是匆匆离了翠石峰去山门口的广场抽签。
冲霄宗的山门口有个十分宽阔的广场,一眼望不到边际,每逢门内有事要召集弟子,便会再此集合。
广场两侧竖立着九根高耸的华表,每一个都雕刻着经文,金字隐隐,一派威严。地砖则是极其坚固的白色硬玉,千年来无数次的对峙切磋都未能在上面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光亮如新。
如今,在广场的正北方位,竖立着一个签筒,一张卷轴漂浮在上面,上书“素玉秘境筑基期初试抽签处”。签筒看似普通,神识却探不出个所以然来,灵力也无法进入,弟子们只能老老实实地走过去摸签,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
殷渺渺一边排队一边观察周围,只见不少抽完签的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却没有谁提出交换题目,大家都满脸疑惑的样子。
她愈发好奇,等抽了签一看,终于明白是什么缘故了。她抽到的是一张红色签,上书“看花不是花,求花不得花”。
没有了,就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这算是什么题目?她正纳闷着,旁边的人凑过来问:“这位师姐,你抽到了什么?”
殷渺渺把签一亮,又问他:“你呢?”
对方也不小气,直接给她看了题目,写的是“看山不是山,求山不得山”,几乎一模一样。
“都是这样的题目?”殷渺渺吃了一惊。
“我的是‘看水不是水,求水不得水’。”后面排队的人也抽完了。
大家聚在一起又聊了几句,发现一共四道不同的题目,除却花、山、水之外,还有一个“看月不是月,求月不得月”。
这就难怪大家讨论归讨论,却没有出现交换题目的情况,目前完全无法判断这题目有什么特别之处,连怎么算赢都不清楚。
殷渺渺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转头去看签筒。签筒是玉制,雕琢精美,筒身上绘着苍树与落叶。
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她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这次比试,果然十分有趣。
*
三日后,茶楼。
露华浓深感纳闷:“你天天拉我出来喝茶,就是在这里闲坐?”三日来,殷渺渺不带他去看灯就是带他去喝茶,一派闲情逸致,可素玉秘境的选拔已经开始了,她这般懈怠真的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难得有空,多陪陪你么。”殷渺渺舒舒服服地靠在临窗的榻上,漫不经心地读着闲书。
冲霄宗除了藏法阁之外,还有能够凭借贡献点就能借阅玉简的公共图书馆,殷渺渺过往的借阅记录都有好几十页,但里面都是十分正经的内容,例如《妖兽全图》《灵植辨析法》等等,看多了也会厌。
但坊市中的书简就很有趣了,八卦有之,游记有之,不可描述的亦有之。殷渺渺来者不拒,看得津津有味。
露华浓道:“你就不怕落选?”
“怕呀,那你告诉我,这题目是什么意思?”殷渺渺支着头笑,“看花不是花,求花不得花。”
露华浓迟疑道:“听起来像是佛偈。”
“不,我想应该只是字面意思。”初试就考悟道未免也太狠了,恐怕没这么难,但这两句的确又很有佛偈的意思,恐怕会难倒不少人,“这家茶馆叫什么?”
“茉莉香片。”他一顿,“你确定吗?云光城里这样的名字可不少。”
她摇摇头:“不确定,只是随便碰碰运气。”
露华浓就不说话了。
日头西斜,夜色渐浓,一天似乎又被荒废了。殷渺渺结了账:“时间还早,我们去看灯吧。”
花灯也是花,露华浓无奈地点头:“好。”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突然有道身影从外面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救命,救命啊!”
后头有两个家丁穷神恶煞地追逐着:“站住!死丫头往哪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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