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节

  夏洲靠海,弱水城更是个港口城市,缺什么都不缺水。所以,南洲的花楼里,经典且常驻的表演便是芙、蓉、出、水。
  说人话,就是水上舞蹈表演。加个注解,那就是裹着薄纱,穿了等同于没穿,欲说还休的半裸舞蹈表演。
  在文茜的印象中,游百川是个闷声不响,但作风很正的男人。她有点诧异:“这种地方,会有游百川的消息?”
  “不不,你别误会。”蔡娥赶紧摆手,“这里三教九流的人多,打听消息方便,而且,你既然来南洲一趟,不看我们的‘出水芙蓉’未免可惜。”
  文茜不喜这等场所,对表演也兴致缺缺,只想着不能放过任何消息来源,这才忍了。
  蔡娥安慰她:“我们去的是白楼,女修不在少数,不必担心。”
  “和青楼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白楼风雅,没事儿。”
  但别看蔡娥这般云清风淡,不拿白楼当回事。当她进了楼,看到眼熟的人影时,一秒爆炸:“操!这臭小子怎么在这里??”
  文茜吓一跳,定睛一看,好了,掀了帘子走到后面的那个少年,不是蔡仪是谁?
  “岂有此理!”蔡娥气得七窍生烟,撸起袖子就冲进去,“毛还没长齐就敢逛楼子,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鸨母赶紧追过去:“仙子,我这芙蓉阁也是有头有脸的地方,您想要闹事……”
  蔡娥冷冷道:“那是我儿子!”
  鸨母原以为是来捉奸的,这才忙着拉人,一听是儿子,顿时改了语气,笑眯眯地说:“仙子别闹,知慕少艾乃是人之常情,有道是堵不如疏,男孩大了,总要通晓人事呀。”
  “呸,还没筑基呢就想着女人,真不像我儿子!”蔡娥气势汹汹,一路杀到后院。
  这天底下没有拦着当妈的管教自己儿子的道理,鸨母一边劝一边给手下使眼色,示意通风报信去。文茜眼明手快,放了只妖兽拦住了。
  两个金丹修士的能耐,可不是鸨母吃得消的。她只好赔着笑,老老实实跟了进去。
  蔡娥敛去声息,一路跟着儿子绕进了芙蓉阁的后院。
  然而,蔡仪小朋友却并不像她们想的一样钻进某个女子闺阁,而是找到了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恭恭敬敬地说:“前辈,我知道答案了,是二两四转草、三两丁香末……”
  他背了一张丹方。
  蔡娥的脚步顿住了。她知道儿子不喜修炼,更不喜欢她传授的武艺,爱一个人窝在书房里鼓捣,他是在练习丹道?
  她琢磨着,又去看那个“前辈”,唔,金丹修士,长得居然也相当不错,清隽温雅,就是姿态有点高,听她儿子说完,只云淡风轻地“嗯”了声,就没下文了。
  “前辈,你真的不能收我为徒吗?”她儿子还眼巴巴地望着,语气恳切,“我是真的想学丹道。”
  那人摇了摇头:“你回去吧,不必再来了。”
  蔡仪小朋友的脑袋就垂下去了。当娘的哪里忍得住,她儿子跑到这种地方来也要学道,多懂事好学的孩子啊,凭什么受这么大的委屈?!
  遂蔡娥一个箭步冲出去,客客气气一抱拳:“对不住,在下教子无方,叫道友看笑话了。”又抢在儿子开口解释前,温温柔柔一笑,“你想学丹道,为何不同娘说?娘在万水阁也还有几分薄面,给你寻个师父不难。”
  说着,瞄了眼那人,看似训斥,实则炫耀地说:“何必叨扰旁人,还跑到这种地方来。”
  蔡仪尴尬得满脸通红:“娘……”
  “快和前辈赔礼。”蔡娥瞪儿子一眼,转过头又笑如春风,“在下万水阁蔡娥,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师承何人?”
  对方心平气和:“在下姓叶,乃是无名小卒。”
  蔡娥很满意他的识相,揪着儿子回家去了:“小小年纪就跑这种地方来,你知道芙蓉阁是干什么的吗?也不怕这里的女人把你吃了!”
  她教训了儿子一顿,把他丢出芙蓉阁,勒令他马上回家,然后拍拍手回头,拉着文茜继续看表演:“说了帮你打听消息,如何能半途而返?”
  文茜心头微暖,纵然对表演不感兴趣,面上也露了笑意。
  而另一头,姓叶的炼丹师走进了芙蓉阁的雅间。
  里头的人靠在躺椅上,四个小姑娘伺候着,一个捏肩,一个捶腿,一个篦发,一个在旁边唱南曲儿,清脆娇嫩的嗓子赛过黄鹂鸟。
  他伫立许久,欲言又止。
  “嗯?”躺椅上的人闭着眼,却像是看到了他的表情。
  “没事。”他说,走到了窗口。
  芙蓉阁的表演,已经开始了。
  第437章
  芙蓉阁的性质,有点像是会所, 提供正经的看表演、喝茶、按摩的服务项目, 同时, 打点不可描述的擦边球, 想发生点什么也是可以的。
  比起堂而皇之卖肉的妓院, 这种“白楼”无疑更受女修们的欢迎。小姐妹们聚会, 喝茶过于单调, 一边看表演一边享受spa可有趣多了。对于男修而言,披着遮羞布的白楼女子, 亦比风尘味重的妓女多了些情趣。
  综上所述,白楼这种地方, 名门大派的弟子会去,普通修士也会去,男人会去, 女人也会去, 于是……是非极多。
  今儿也不能例外。
  芙蓉阁上了新排演的节目, 一群青春靓丽的少年少女,系着轻纱, 在水中翻飞跳跃,晶莹的水花掩映着年轻鲜活的身躯,肌肤若隐若现, 头发却沾水不湿,迎风飘动。纯情的看了,觉得像芙蓉出水, 赏心悦目,不和谐的挤眉弄眼,心说鸳鸯戏水当如是。
  然而,最妙的并非表演者,在中央的大型池子上方,一圈蓝色琉璃做的鲤鱼灯旋转,恍照得四壁蓝盈盈的,时而有鲸鱼、水母、鱼儿的影子晃过,恍若置身海底。
  连文茜这样以为烟花之地必多腌臜的人,都刮目相看。
  蔡娥言语犀利:“这些年你肯定就往深山老林里钻了吧?现在青楼里的姑娘,比大家闺秀还像样呢。”
  文茜:“……”
  等到开场的少年少女退下,池子里游来几只水母样的妖兽,齐齐喷水,几道水柱交织在一起,一朵精美的流水莲花便徐徐盛开。
  花心之中,钻出了一个妙龄女子。
  她全身上下裹严严实实的,但那层衣料非比寻常,极薄且极贴身,穿在身上就好像第二层皮肤一样,因此,虽不透肉,却将女子的身材勾勒曲线毕露,细节处亦十分明显。
  而敢穿着这一身衣服出来献艺,那女子的身材自然没得挑,胸部圆润挺翘,双腿笔直修长,绝对是个尤物。
  表演还未结束。
  女子抱着胸,腰肢不断扭摆,香肩、锁骨、后背……雪白的肌肤一点点自薄衣中挣脱出来,她的表情痛苦又欢愉。
  同样的,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人看着,脑补出的是极度不和谐的场景,但像文茜,说的却是:“这是蛇在蜕皮,跳得真好。”
  蔡娥道:“跳得再好,也是卖笑的。”
  一语中的。
  蜕皮舞跳完后,陆续就有雅间里的客人邀请她单独表演了——这公开表演只是打打擦边球,有情趣而不下流,单独表演么……呵呵!
  不过,照理说,修士不缺女人,为着个舞姬,犯不着起什么争执。
  问题在于,表演的女子还是处子。在修真界,贞洁这种东西,观念上不太重要,实质上很重要,元阴、元阳皆属于大补之物,鼎炉这种东西,不能第一个吃,吃了也白吃。
  这不,争起来了。
  头一个来历不凡,自报家门,称乃是白沙岛三公子,用词文雅客气:“请姑娘入雅阁一叙。”
  蔡娥在旁边充当临时解说:“我们万水阁有七大群岛,白沙群岛最大,人也最多。他们家老三人称含笑公子,长得人模狗样。这次和汀兰的婚事,就他们家跳得最欢。”
  万水阁各岛的地位,就相当于冲霄宗的各峰,归元门的八门,那是相当给力。白沙岛亮出家里的招牌,其他不够格的自动闪避。
  ——敢打擂台的自然是底气不输于人的。
  不甘示弱的第二间开口了,声音雌雄莫辩,阴柔得很:“这女人细皮嫩肉的,看起来颇为可口,我要了。”
  白沙岛的随从一看他居然敢抢人,毫不客气地问:“阁下何人?”
  “柳叶山。”
  蔡娥的脸色刷一下变了:“柳叶山君?”
  这些年来,文茜和妖族打了不少交道,重点抓得很准:“谁手下?”
  “金妖王。”
  中洲的凶牙群山和南洲两地,乃是十四洲中妖族的主要聚居之地。
  凶牙群山被赤妖王和黑妖王瓜分,它们一个是赤蟒,一个是黑熊,一南一北,掐架多年。其中,黑熊虽然不比赤妖王聪明,脑子有点木楞,却有一虎一豺两个好兄弟,实力稳稳盖过赤妖王一头——因着这个缘故,赤妖王才想谋取藏龙镜,好提炼血脉,增强实力,达到统一凶牙群山的目的。
  南洲的地方大,情况更复杂,目前排得上号的有师哥。
  陆地上两个,一为金妖王,是以幻术见长的流金蝶,二为苍妖王,是一只据说有大鹏血统的双头鹰;海里也有两个,巨鲨白妖王和章鱼墨妖王。
  看着像是陆地的势力更大些,然而,十四洲唯一的妖帝是水妖出身。据说原型乃是海中的大型鲸鲨,体型堪比小型的洲陆,但因性情温和,不喜争斗,常年待在归墟。妖族各王争斗不休,和他作为妖帝却不作为有很大关系。
  言归正传。
  柳叶山的名气不如白沙岛大,但芙蓉阁这种地方,讲究的就是个八面玲珑。旁人还要问一问柳叶山是什么来头,表演的菡娘却已经想到了。
  柳叶山君乃是妖族,原型乃是一只螳螂。
  她忍不住哆嗦起来。
  南洲人、妖通婚不假,但必然是化了人形的——想想也知道,仅仅长了个耳朵、多了条尾巴,可以说是新鲜野趣,正儿八经的兽型……放浪形骸如向天涯,对着大美人的金月娘都下不去嘴。
  生而为人,怨不得菡娘克制不住发起抖来。
  而她这一抖,出事了。
  柳叶山君冷笑道:“怎的,你不愿意?”
  “小女不敢。”菡娘立刻拜倒在地,想做出柔美顺从的模样来,但金丹修士的威压在那里,恐惧加身,抖得更厉害了。
  “不敢?不敢你抖什么?”雅间里的声音远远说不上响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觉得服侍我一个妖修很委屈?”
  菡娘牙齿咯咯作响,心里也挺委屈:“细皮嫩肉”和“可口”放在人的嘴巴里,那是调笑,放在你们妖族的嘴巴里,十有八九是字面意思。她不想被当做盘中餐有错吗?但形势比人强,人家金丹修为,说什么都只能认,这就是实力碾压。
  柳叶山君咄咄逼人,芙蓉阁自然不能等着被打脸。鸨母笑说:“多谢二位抬爱,只是我们菡娘就一个人,如何能分身伺候两位?不如……”价高者得。
  然而,她最后四个字还未出口,柳叶山君便打断道:“这有何难?”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绿色的光芒闪过,血花迸溅。
  下一刻,芙蓉阁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清澈蔚蓝的池水氤氲出一片血红,一劈为二的菡娘浮在水面上,心脏、肠子等内脏滑出躯壳,红的里点缀着白的,白的沾染着红的,说不出得恶心骇人。
  霎时间,芙蓉阁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岂有此理。”文茜的脸色难堪至极,“这是什么意思?”
  蔡娥也沉着脸:“这是挑衅。”
  文茜眉头蹙拢,想动手又顿住了,一时踟蹰。蔡娥察觉,低声道:“一介舞姬,算不得什么……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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