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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英豪_419

  “谢谢。”江扬当然知道这段废话一样的意见是什么意思,匆匆挂了电话,跟秦月朗交代订最早的飞机返回基地,话音刚落,人已经钻进了车里。
  裴家府邸离他家不过几十分钟车程,江扬一路都在睡觉。苏朝宇本来执著地要求跟他一起回去,秦月朗也来掺和,江扬非常疑惑:“我又不是去海神殿阿波罗雅典娜之类地方,你们准备做什么?”苏朝宇眨眨眼睛:“哦,海神殿我不怕,苏暮宇在那儿,不会亏待你。”秦月朗还颇没良心的接了一句,露出一个电视广告的手势:“元帅府很危险哦!”真的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向来“予厌归”的江扬真的犹豫了片刻,这次和元帅的面谈毫无征兆,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担心苏朝宇就飞了回来。换班的勤务兵惊讶地敬礼:“长官好!需要准备什么吗?”
  江扬不确定自己会在这里睡觉、吃饭甚至洗澡——尽管这里是家——他摇摇头,直奔元帅书房。
  人之常情
  很显然,江瀚韬完全没有想到本来应该在睡觉的儿子会直接以活体方式出现在面前。江扬很是抱歉:“让您吃惊了,长官。”
  江元帅苦笑:“什么话!解释一下。”
  江扬想了一下,还是把前因后果都说了。江瀚韬本来皱着眉头,看来他认为放任彭耀到首都来搞事情绝对是儿子的第一大错,尤其是还捎带苏朝宇和秦月朗,更不要提亲自追过来监督。但故事进行到车被砸扁的部分时,江瀚韬拧紧了钢笔帽,眉头居然舒展开,听得也更仔细了。江扬并没有试图把导演方面的任何天赋用来讲述一个跟自己情人息息相关的动作片大纲,他担心地说:“下官觉得事情紧急,虽然没到千钧一发,但实在……”说不下去,他不习惯在父亲面前坦然表露对苏朝宇的担忧,不能把这种“不被控制的荒唐的”感情作为挡箭牌,更为难的是,除此之外,他找不出其他更好听的理由。
  “可以理解。”江瀚韬站起来,吓了江扬一跳,“毕竟出事的是苏朝宇。”
  可以……理解?江扬几乎怀疑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好的事情,让元帅的心情占据了制高点。但江瀚韬只是示意他坐,然后从一只小砂壶里倒了半杯普洱递过去:“暖胃。”江扬站起来接过又坐下,期间,江瀚韬一直玩味地看着他:“这么说,胃不疼,亦涵又撒谎了。”
  “是下官特意嘱咐程亦涵这么说,免得您担心。”
  江元帅出其不意地伸手,使劲揉了揉儿子的头——由于太迅速,江扬手里还捧着热茶,来不及躲,只能乖乖地坐在沙发上——高度很合适,江瀚韬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和儿子近距离接触。“解释就是为错误辩护,你不必说了。”
  江扬张张嘴,江元帅补充:“我没工夫追究。你也没工夫对付我的追究。”江扬本来以为这是一个讽刺,但是父亲随后递过来的一个文件夹让他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文件第一页言简意赅地描述了迪卡斯目前的局势,在纳斯让渡由喀布向东南直至查图尔的四个海岛及周边海域的开采权之后,布津帝国的商队便开始接二连三地在迪卡斯遇到海盗袭击,至今无法运送哪怕一个钻头到岛上,因此决定出兵剿匪,维护本国商队利益。这是任何一个大国扩张期都会做的事情,江扬充分理解并表示一个帝国军人应有的服从,但第二页纸上的内容更简单,他却完全不明白了。
  “下官想,”他的手腕轻轻一抖,“下官不在基地的时候一定错过了某些重要决定,比如……第四军忽然增加了海军舰队或者狼牙成立了海军作战团?”
  江瀚韬明显感受到了儿子压抑的怒气,为此一扬眉。
  江扬站起来,标准的军姿在保密线以外:“下官失职,发生了这么大的行政军事变革,下官居然浑然不觉。”
  “收起你的刺,江扬,这件事你无可改变。”
  “第四军根本没有海战部队,下官也是前不久才让狼牙突击师和特别行动队与海军陆战队联合训练,双方还在磨合期,收效甚微。”江扬咬牙,“这仗是送死,下官不会打。”
  江瀚韬平静地合上文件夹:“若你面前的元帅不是你爸爸,你还敢这么嚣张吗?”
  “敢。”江扬用超出年龄的沉稳回答,“纳税人养起来的军队是用在保家卫国上,这没错,但海陆空应该各司其职、各擅其长,让一个没有打过海战的部队去迪卡斯剿匪,无异于让下官看着手里用钱砸出来的特种官兵一个一个自杀。”
  江瀚韬指指沙发:“坐。”
  江扬没有动,江瀚韬自己坐进去,用很放松的姿势,再次拍拍靠垫:“坐,儿子。”
  江扬短促地叹了口气,距离父亲半米坐下。
  江瀚韬看了他一会儿,用一种舍不得的目光和评估的神色:“那年让你去海神殿送死,想必你一定伤心欲绝。”
  江扬浑身一激灵,不明白元帅怎么会把这件自己最不愿意提的事情隔了这么久翻出来说。他本能地觉得恐惧,却又安慰自己,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但当年的绝望涌上心头,他握紧自己的拳头。
  “告诉我,你的感觉。那时候的感觉。”
  江扬不说话,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故意为之的折磨。
  江瀚韬捉起他的拳头放在自己手心:“告诉我,你的感觉,现在。”
  江扬的皮肤一紧。那种令人揪心的疼痛又一次回来,他在看完墓碑图样送走程亦涵以后,哭都哭不出来。他甚至想,如果他可以哭,就打开窗子对着整个基地哭一场,让所有人都看见他的软弱——然而怕死是多么普通的人之常情,江扬当年,也不过二十出头。“十足的恐惧,不甘心,和……仇恨。”最后两字几乎消失在舌尖,江扬知道,他不能仇恨自己的父亲,但当时,他确实恨着他。
  江瀚韬毫不吃惊。他握住儿子的手:“记住这种感觉,这是最深刻的教训,你永远不会忘了它,它给你伤害一直在,对么?”
  江扬能体会到从父亲掌心传来的温度,干燥温柔的手掌,不像军人,没有枪茧,就这样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背,好像他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这种让人迷惑的心理战术,只有从江瀚韬那里施展出来,才能彻底俘虏这个年轻的指挥官,江扬居然脱口而出了实话:“是,是这样。”
  “很快,”江瀚韬逼近儿子,“很快彭耀就会体会这种不甘心的恐惧,即使他能活着回来,也会因此而像变了一个人那样,一辈子陷在仇恨里,彻底沦为庸人。”
  江扬感到了一阵从心底而起的恶寒。
  “因此,江扬,你要知道,我庆幸的不是你活着回来,而是因为有苏朝宇的缘故,你并未受到深及心底的伤害。否则,我宁可你痛快的死在那里,而不是从此断了所有美好的念头。”江瀚韬放开江扬,空气里的温度似乎骤降,江扬觉得手指冰冷。“不得不说,如果还一个那样的儿子给我,实在是对我最好、最成功、最厉害的报复。”
  江扬彻底明白了,因往事而起的恐惧逐渐消失,他看了父亲一眼:“所以才是彭耀领兵,一箭三雕,彭家、狼牙、未来的朱雀王都会被解决掉。”
  江瀚韬拍拍儿子肩膀:“希望我并没有真的吓到你。”
  江扬的思路有点儿乱。他一面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关于海神殿的任何事情,一面问:“海岛上的不是盗匪,是……”
  “纳斯出钱支持的雇佣兵,和少量恐怖分子。”江瀚韬递过一张光盘和三份纸档,“国安部的机密材料,收好。”
  江扬接过来:“是谁?彭燕戎已经死了,再逼彭耀没有意义。难道这真的如下官所想,又是一次祸果转嫁?”
  江瀚韬点头:“当然,死一个将官没什么,但如果彭耀死的时候,你是他的长官,就很有意义了。”
  “下官明白。”江扬恨极了这种被人推上风口浪尖的行为,不管是谁,这都是要让事情看起来是江家对彭家、甚至是朱雀王室的斩草除根,时机挑在彭耀拿到朱雀王令之后,简直是天助神作。
  江瀚韬说:“这场仗,表面上容易得很,是因彭燕戎的事情而给彭耀一个轻易得军功的机会。但实际上,纳斯重金下的雇佣兵绝对是最大的麻烦,甚至,纳斯本国可能都有所动作。出战集结令下给第四军,但狼牙毕竟是你的,其中利害,想必我不说你也明白。”
  江扬咬牙:“下官明白。”
  “更要紧的是,不能输。”
  “下官不会输。”江扬昂首,“绝不会输。”
  江瀚韬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
  可是江扬没有说,一个他不喜欢的自己从身体里慢慢脱出来,立于眼前,挡住了江瀚韬的面孔。
  “说出来。”
  江扬沉默。
  “好,我替你说。”江瀚韬看着儿子,“因这些蝇营狗苟的阴谋无辜而死的人,比如彭耀,比如苏朝宇,比如你喜欢的任何一个军官,他们很可怜,对么?”
  江扬很少如此轻易地被人看穿心思:“您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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