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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后传奇 第17节

  环丹端了一壶梅花酒入得内来。见李氏心情甚好,环丹便将酒置于一旁案几之上,跪于李氏身侧,边替李氏揉腿,边道:“夫人果然料事如神,奴着实钦佩。”
  李氏缓缓起身,端起一杯酒,小酌一口,方道:“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世间之事,你若不去计算,又怎能事随人愿!”
  李氏抬了抬腿,环丹便知李氏示意其停手,便急忙起了身,又执壶为李氏斟了酒。
  李氏正欲呷酒,便有近婢入内,对李氏道:“夫人,彩蓝求见。”
  李氏嘴角藏笑,点了点头,那近婢出了内殿,复又引了名唤彩蓝的宫婢入内。
  这彩蓝原是浣衣监一名小宫女,因不慎将内侍监送去之衣物洗破,便被罚跪于偏僻宫道之上。
  恰李氏纸鸢断线,亲寻至此,见此女生的机敏伶俐,便将其带回自己宫中。
  待阖宫自平城南迁,李氏借混乱之际,将其安插至皇后浣衣房内。因彩蓝入宫之时年纪尚幼,且一直劳作于浣衣监,故无人识得,如今却是起了大作用。
  彩蓝向李氏行跪拜之礼,待环丹近前将其扶起,李氏笑盈盈开口道:“彩蓝,今日多亏你机灵,皇后才得以被陛下斥责,吾方能一谋而就。”
  彩蓝忙道:“奴不过是按夫人所嘱行事,将皇后今日备选衣裙以芝兰香熏之,因芝兰之香与皇后所爱慧兰之香气味颇为相似,故不细细闻之,恐是难辨。”
  李氏嘴角一扬,轻蔑道:“萧氏与吉祥随侍皇后多年,岂有不辨之理?皇后素来矫情,吾算定其必当重新更衣。每日备选只常服五套,朝服两套,便是她贵为皇后,亦无特列。待储衣库宫婢再将衣裙送于其更换,其岂有不迟之理。”
  又酌了口酒,李氏接着道:“妃嫔产子,其为皇后,必不敢言是因更衣而误事。”
  环丹忙附和道:“夫人心有韬略,奴着实佩服。”
  李氏将手中之杯复置于案几之上,满脸关心之情,道:“可有何人疑心于你?”
  但见彩蓝摇了摇头,答道:“奴将所余之香皆沉入园中湖底。纵是皇后疑心,亦是无凭无据。”
  李氏点头道:“如此便好,吾不舍你有闪失。”
  彩蓝听李氏如此言,心中甚是感动,忙道:“奴誓死为夫人所遣。”
  李氏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环丹见状,近前对彩蓝道:“夫人知你素来衷心,自不会亏待你宫外家人。日后当避人耳目,切莫无诏前来。”
  听环丹如此言,彩蓝环顾左右,见再无旁人,便轻声道:“奴此刻来是有紧要之事告于夫人知。”
  李氏本欲遣走彩蓝,听她言罢,便微微起身,道:“哦?道于吾听听。”
  彩蓝行前半步,道:“奴方才送皇后衣裙至寝殿门口,便被皇后近身之婢拦了下来,其接下衣物,便令奴速速离开。待奴出了内殿,不片刻,便见皇后平日里近身的几个婢女亦匆匆行了出来。奴心下觉奇,待彼等尽数离去,奴便悄悄藏于窗外廊檐之下。”
  彩蓝将声音压的更低,道:“奴听见萧乳母与皇后及袁夫人道陛下欲为太子择左右孺子…”于是将方才皇后三人之对话详详细细道于李氏知晓。
  李氏闻言,心内一怔,却不动声色道:“你着实是个机灵孩子,吾未看错于你。你且回去,免他人生疑。”
  待彩蓝离去,环丹小声询道:“夫人,此为接近太子之契机,切莫错失!”
  李氏为自己斟满酒,一饮而尽,方开口道:“他冯氏一族口称忠良,却事事算计。父亲素来不与吾议论朝堂之事,只一味愚忠于陛下。如今先太皇太后余晖将尽,陛下亦不如从前般待其,吾便是要为李氏一族与他冯氏争一番高低。”
  放下耳杯,李氏下得塌来,于殿内缓缓踱步。空气中弥漫的合蕊之香令她心内愉悦,只不多时,李氏便计上心来。
  李氏对环丹道:“去将郑嫔请来。”
  环丹会意,急忙出了内殿。
  第三十四章 择孺子(二)
  郑嫔之父为曹魏匠作大匠郑浑第八世孙,母亲李氏为赵郡李氏一族,皆为名门望族。
  郑嫔嫡亲兄长郑懿,字景伯,时任司徒左长史。郑懿嫡夫人姚氏育有一女,唤作荞儿,此时恰及豆蔻之年,虽非倾国倾城之貌,却是明眸皓齿,冰肌玉骨。
  郑氏因与李氏居于一宫,不片刻便赶至内殿。
  郑氏入内,向李氏行了个常礼,便笑盈盈道:“妾方才本欲来向夫人道贺,又恐夫人自罗夫人宫内归来劳累,便不敢前来打扰。”
  李氏招了招手,示意郑氏坐于其身旁,方笑道:“阿妹倒是消息灵通呢。”
  顿了顿,接着道:“照顾罗夫人母子看似轻松,实则责任颇重,吾恐心余力绌,辜负了陛下所托。”
  郑氏抿嘴一笑,道:“夫人您慧心巧思,莫说只照顾罗夫人母子,便是阖宫上下皆由您照顾,亦未尝不可。”
  李氏听的入耳,嘴上却谦逊道:“阿妹谬赞了,陛下既出了口谕,吾怎敢不遵,吾不过是勉为其难罢了。”
  郑氏笑了笑,道:“夫人与众人皆情礼兼到,阖宫上下无不称赞夫人内外兼修。待妾生产之后若能得夫人照顾,那便是妾天大的福分。”
  李氏掩口轻笑,道:“照顾产后妃嫔是皇后之责,未有陛下旨意,吾岂敢代行皇后之责。”
  略略停顿,接着道:“然阿妹与吾一宫而居,便是有皇后照顾,吾亦当尽心尽力令你母子康健。”
  郑氏闻言,喜上眉梢。
  二人正说话,宫婢端了碗盏入内。
  环丹接过,轻轻置于郑氏面前案几之上,微笑道:“郑嫔,夫人嘱小厨房为您煮了天喜汤。这天喜汤以春日晨初之水,辅以当归、阿胶、芍药,可养血安胎。这是夫人专程询了太医令得来的方子,您趁热饮一碗。”
  郑氏满脸笑意,谢过李氏,更觉李氏可亲可近。
  待郑氏饮罢天喜汤,李氏方缓缓道:“阿妹初为人母,如今生产在即,吾恐阿妹心内惧怕,本欲求陛下恩准阿妹家眷入宫相伴,然罗夫人产子在先,其家眷亦不曾入宫,吾便不好坏了规矩。”
  郑氏将碗盏递于环丹,转头对李氏道:“妾知夫人为吾着想,旁的话妾自不多言,感激之情置于心内。”
  李氏笑了笑,悠然道:“你我姊妹之间,何言感激。阿妹便安心待产,至满月之际,便可按例,令母家亲眷至宫内团聚。”
  看了一眼环丹,示意其离去,继而微笑着对郑氏道:“吾听闻陛下即日便要为太子择左右孺子,加之妹妹临产,宫内该是喜事连连了。”
  “择左右孺子?”郑氏疑道。
  见李氏点了点头,郑氏轻叹一口气,道:“这左右孺子是太子开房之人,必有一人将为太子诞下长子,如此便‘子贵母死’,亦不知是喜是悲。”
  李氏起身行至香炉旁,亲手将合蕊香之料加入炉中,方才转身对郑氏道:“常言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吾等女子便该守此纲常。”
  复行至榻前,坐定,李氏接着道:“虽说太祖定下‘子贵母死’,然母族之荣光,却是无人能及。再者言,开房之人与太子情份自不同于她人,此种情份岂是常人可得。”
  轻叹了口气,李氏继续道:“吾族中未有与太子年纪相仿之女,不然,吾定要将其送至宫中,为母族博一份荣耀。”
  郑氏颔首微笑,道:“夫人之言句句在理,既是世家之女,享族中福泽,便该有所担当。”
  李氏嘴角含笑,只看着郑氏,却不出声。
  郑氏望了一眼李氏,道:“妾家中有一嫡侄女,恰值豆蔻之年,虽非玉貌花容,却是个玲珑剔透之女。若其有幸,可蒙夫人指点,得以晋身东宫,那便是其三生之福。”
  李氏心内暗喜,却不动声色道:“吾记起来了,旧年于平城西宫之内,你母亲携了此女同来探你。倒是个口齿伶俐、香娇玉嫩的孩子。”
  言到此,李氏忽的轻叹一口气,道:“如今吾虽有协理后宫之责,却无左右太子之权。吾便是有心相助,亦恐力不从心啊。”
  郑氏心内一怔,急急道:“夫人颖悟绝伦,定可助其成事。”
  李氏见火候已到,便开口道:“吾与阿妹虽非血亲,却情同姊妹。吾虽无阿妹口中之才,却是愿助阿妹一臂之力。”
  郑氏大喜,急忙起身欲行大礼,便被李氏制止。
  郑氏行了常礼,欢喜道:“妾这便着人递信于父亲,令其早做准备。”
  李氏点了点头,微笑道:“明日你去请陛下示下,只说临产在即,心内烦躁,欲接家中侄女前来相伴。”
  郑氏一脸茫然,道:“夫人您言罗夫人产前亦无家眷入宫,妾岂可…”
  李氏淡淡一笑,道:“未婚女子无妨,你只管去寻陛下,余下之事,吾自会料理。”
  郑氏闻言,喜自心来。
  第三十五章 择孺子(三)
  倚德苑内,禾临窗抚琴。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汪氏入得内来,闻禾抚琴而歌,便轻声道:“昭仪,今日天气晴好,奴陪昭仪至园中散步可好?”
  禾并未答话,只缓缓起身,至窗边,轻推窗门,望着园中春景,道:“过了春分,便是清明了。幼时母亲会领吾等姊妹包裹春饼以食之。”
  汪氏微微近前,含笑道:“昭仪于宫中,何样吃食不可得?奴知昭仪定是思念夫人了。”
  禾微笑颔首,望向窗外。
  园中不远处,高嫔领了元恪、元怀及元瑛玩耍嬉戏。禾见之欢喜,便对汪氏道:“去园中走走,亦好见见子恪兄妹。”
  汪氏急忙开门引路,二人同至园中。
  与高嫔母子相处已近半月,子恪兄妹亦与禾熟络起来。
  远远见禾行来,元瑛便跑着迎了过来。禾蹲下身子,抱住元瑛,柔声道:“瑛儿,吾做了豆糕,待你回屋,吾便让吉祥送于你吃。”
  瑛儿奶声奶气道:“瑛儿最爱昭仪做的小食,瑛儿谢过昭仪。”
  禾起身,拉元瑛一同前行。高氏业已携元恪、元怀兄弟迎了过来。
  高氏与二子向禾行了常礼,开口道:“方才恪儿还念叨着昭仪呢,道是要与昭仪一同做春饼。”
  汪氏闻言,笑着道:“昭仪您瞧,二皇子果然与您有缘,倒是像听到您言语似的。”
  见高氏一脸茫然,禾微笑道:“方才吾与汪嫂言及,幼时清明之际便会随母亲一道做春饼。不料恪儿竟欲与吾同做春饼,吾与恪儿着实有缘。”
  言罢,轻抚元恪脸颊,柔声道:“恪儿,吾这便着汪嫂将食材备下,待午后便与你们一道做春饼,可好?”
  元恪点点头,开心道:“昭仪做的,一定好吃。”
  满眼笑意地看了看兄妹三人,禾接着道:“去玩吧,此时阳光正好,多晒晒,可助体格健壮。”
  高氏见禾与子女如此亲近,心内亦是感动十分。
  待元恪兄妹跑远,禾便与高氏并肩缓行。
  禾微笑着道:“吾听陛下提及距高嫔生产只不足两月,咱们这里该早些备下生产所需才好。”
  高氏露出为人母的满足笑容,回道:“谢昭仪关怀,早年恪儿兄妹之褓服妾还留存着,前几日已着宫婢桨洗干净,仍是可用。”
  禾心内感触,点了点头,道:“民间皆言,新生之子穿其兄姊之衣可保平安成长。”
  虽说民间有此习俗,然皇家自不同于民间。高氏心知昭仪心性良善,言辞之间皆是慰己之心,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缓步前行,相聊甚欢。
  忽见吉祥行至园内。向禾与高氏行罢礼,吉祥对禾道:“昭仪,李夫人着人来请昭仪,道是夫人做了些家乡小食,邀昭仪过去品尝。”
  禾闻言点了点头,对高氏道:“不如你与吾同去,路上亦可赏赏春花。”
  高氏微微一笑,道:“谢昭仪美意,只是恪儿兄妹素来缠着妾,若带他三人同往,又恐扰了李夫人午宴。”
  禾闻高氏此言,忽想起高氏素来不喜与人交往,便觉自己所言欠妥,于是歉意道:“如此你便回去吧,好生歇歇,莫让恪儿兄妹至你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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