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 第21节
学校待遇这么好了?许缙云能存下这么多钱?
不管这钱怎么来的,万元都不能收,许缙云存点儿钱多不容易啊,他还得留着看腿的。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许缙云知道万元不会收,理由他早就想好了,“拿着吧,反正我现在也用不到,就当是和你一起入伙呗,等你赚到了钱,双倍还给我,我还等着你带我去治腿呢。”
这话倒也不假,万元捏着钱,感觉肩头的担子又重了几分,许缙云这么相信他,他得好好经营服装店,一定不能让许缙云的钱打了水漂。
“钱我收下了,给你记个数,回头就还你。”万元认真数起零钱来,“你还存了不少,你说你自己用了多好。”
许缙云看着万元仔细的模样心里愈发充实,“棺材本。”
“呸!”万元霍地抬头,“少胡说八道,咋说些不吉利的,你年纪轻轻的想啥棺材本,老婆本还差不多。”
许缙云淡淡地看着万元,将万元的话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随后附和道:“嗯,老婆本。”
听到许缙云这么说,万元又哆嗦起来,“你也是,出来一趟嘛,干啥把钱都带上,还就这么放在那包袱里,我们白天不在家,万一遭了贼,找谁说理去?”
“就那么个破包袱,贼看见了也不乐意偷啊。”
自己是来县里看病的,即便是有远闻叔帮衬,许缙云还是把家当都带来了,自己能不能用上倒是其次,能帮到万元才是最重要的。
吃过饭后,万元还是带着许缙云冲了个澡,这些日子自己不在家,也没人帮许缙云揉揉腿,也没人带着许缙云练练走路,难得有这个机会,哪怕是收效甚微,他也得试试。
万元跟往常一样,托着许缙云的脚踝轻轻揉捏,“有啥感觉没?”
又不是神仙施法,哪儿来的效果,但许缙云还是仔细体会了一下,“有点儿热。”
万元知道他是哄自己高兴呢,一巴掌拍在许缙云的大腿上,“现在这种天气,不搓也热。”
边给许缙云揉腿,边计划着明天送许缙云车站,买点奶奶喜欢吃的桃酥,买点爹没怎么抽过的卷烟,姐姐就不买了,让张老师自己买。
两人正有说有笑的,从门外传来响动,两人齐齐朝门口看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民?”
金民显然没想到屋子里会多一个许缙云,他诧异地张着嘴,甚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半晌才回过神来,“哥……”
他咋来了?
疑问卡在金民嗓子眼儿里没问出来,自己走了那么久,好像已经不是这间租房的租客,没有质问万元的理由。
第30章
门外时不时有人经过,都会好奇地朝屋里张望,以为是什么男女感情纠纷,一看屋里也是俩男的,也就收起了好奇心匆匆离开。
金民就这么杵在房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万元看他怪可怜的,也没怪他,主动开口,“进来啊,还站哪儿干啥?”
“哦。”金民老老实实进屋,关上门后,又不知道该咋办了,原本是他的床,现在被许缙云和万元占着,许缙云来了,是不是没他的地儿了?
万元看出他眼里的落寞,解释道:“缙云明天就走了,他腿脚不方便,这两天都是睡得下床,你睡上边吧。”
金民看了眼上床,他的床单和被套被乱糟糟地堆放在一起,就这么几天的时间,许缙云就取代了他的位置?他也不过是跟万元怄气出去了几天,万元就能把他的床铺扔到一边。
他有点不服气,横着眼睛看向许缙云,许缙云靠在墙壁上,光线被床架遮挡没照到他脸上,可金民还是隐约觉得,许缙云的表情并不和善。
金民愣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眼花,回过神后,还想跟许缙云较量一下,自己还能怕他一个病秧子不成,不就仗着有万元护着他。
“咋了?你自个儿把床铺一下吧。”万元见金民没有动弹,以为他还在闹脾气,起身想要帮金民一起弄。
见万元回头,许缙云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迅速收敛起了充满敌意的目光,金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就知道许缙云不是啥好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我去洗澡。”金民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衣裳,提着热水壶便出了房门。
也不知道许缙云给万元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到底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简直是阴魂不散,这屋子里多了个人,自己都没法跟万元开口。
先前万元来信里说过,周金民是自己走的,他嫌弃万元胆子小,走的时候跟万元还闹得还有点不愉快。
许缙云看惯了世间乱暖,他本身就对万元有敌意,不得不以恶意来揣测对方,周金民在这个时候回来,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可自己该怎么跟万元说呢?
“万元,服装店事情金民知道吗?”
万元摇摇头,那会儿金民已经负气出走,倒是楼下的发廊女知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告诉过金民。
许缙云斟酌着用词,“那间服装店毕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也得对另一个老板负责,得把店里的事情看紧一点。”
那是当然,可许缙云从未跟自己说过这些,万元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许缙云继续道:“你先前说金民生气走的,他说他咋又回来了?”
万元也正纳闷呢,蹙着眉头嘀咕了一句,“是不是这小子在外头闯了祸了?”
“他要闯祸了你咋办?”
万元还是有点气金民一走了之的事情,故意道:“他都是大人了,自己闯祸自己担着,我还能咋办?我哪儿有闲工夫管他?店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呢。”
或许万元多少有点逞强,有点口是心非,但许缙云只能提醒这么多,万元把服装店的事情放在金民之前就行,说多了他怕万元觉得自己有意挑拨。
等金民冲完澡回来,万元还在给许缙云捏腿,也不知道为啥,他看到这场面觉得自己像是多余的,怎么都融入不进去,明明先前他跟万元才是最要好的。
第二天一早,许缙云得赶最早的那趟班车回去,万元早早地就起床了,金民哪怕是瞌睡再大,也很难不被吵醒,看着万元抱着人又是换衣服,又是洗漱。
他俩就坐在窗前的桌边,万元把昨天买的水果塞到了许缙云包袱里,又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钱,拿了一张踹到许缙云兜里。
“车站扒手多,钱先拿着,待会儿我去买票。”
防着车站的扒手是不错,但是家贼难防,许缙云抬眼朝金民看过,金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万元手里的钱。
许缙云催促了一声,“走吧。”
万元揣上钱,走到床边拍了拍上床的床板,跟金民招呼了一声,“我们走了。”
“啊?哦……”金民抻着脖子,眼巴巴地看着两人离开,等房门关上时,他脖子都僵了,他顺势往枕头上一靠,万元咋弄那么多钱?
到了车站,万元又是买票,又是买水买零食的,还把剩下的零钱全给了许缙云。
“东西就麻烦你带给我奶和我爹了。”
万元还特意找上司机,那司机就是给万元买书的,两人是老相识,他托司机路上多照顾点许缙云。
他们来得早,班车还没到出发的点儿,万元又多陪了许缙云一会儿。
许缙云还是担心钱,“你什么时候去市里?”
“你走就去啊,明天。”
明天,那不是给了金民机会?
许缙云想了想,开口道:“要不然你今天关了店就去吧?你想啊,你去市里得坐一天一夜的船,晚上走,后头早上到刚刚好,早点把钱交了,把货订了,自己也安心一点儿不是?”
这倒也是,早点儿订货,也不用总惦记,况且这钱放在身上多少还有点不安全,万元下意识摸了一下裤兜,摸到鼓鼓囊囊的裤裆,他才稍微放心点。
“行,听你的,等今天关了门,我跟容姐说一声,买今天晚上的船票就走。”
再怎么舍不得,班车到点儿还是得走,眼看着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多,万元只能下车站到车窗下。
“东西看好啊。”
“要是想撒尿记得跟司机说。”
“回去记得给我写信。”
万元跟叮嘱小孩一样,许缙云没觉得害臊,只觉得好笑,正好旁边的大娘说道:“这是你啥人啊?这么大了还这么操心?”
许缙云笑了笑没有回答,万元倒是耳尖,还跟大娘胡说八道,“我是他哥,他第一次出远门。”
班车启动时是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伴随着滚滚尾气,驶出了客运中心,万元跟着班车追了两步,等到彻底看不见了,才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空荡荡的。
他把许缙云的话放在了心上,加上许缙云那点儿钱,其实自己这儿还是不够的,还得跟岑烟容商量商量。
岑烟容好说话,只是钱的问题,她一口便答应了,“你早说啊,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啥时候去进货?”
“缙云叫我今天晚上就走,时间刚刚好。”万元又接着道,“就是还没来得及跟金民说一声,我在想要不要回家一趟再走。”
岑烟容有点意外,一是因为万元口中那个精贵的弟弟来县城了,二是周金民居然好意思回去。
“你走了,那你弟弟咋办?你不得陪他两天?”
万元解释,“谁?缙云吗?他今早就回去了?”
自己对周金民的印象可不好,一想到万元揣着钱跟周金民同住一个屋檐下,自己多少还有点不放心,让万元今天晚上就走,是最好的办法。
嘶……是许缙云让万元今晚走的?岑烟容对万元这个“弟弟”愈发好奇,是误打误撞呢,还是刻意让万元提前呢?
“你弟弟说得对,你今晚就走,也别回去了,这样我陪你去取点现金,路上费用我给你报销,你只管去就行了。”
周金民在租房里躺了一天,以为万元晚上就会回来,谁知天都黑了,也不见万元的人影,他饿得不行,实在躺不住了,只能起身洗把脸,随后下楼去。
对门的发廊店开着,里头没有客人,也不见那发廊女,金民也没有多想,揣着口袋走了进去,那女人躺在靠墙的躺椅上。
女人并没有睡着,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一见是金民,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还以为来客人呢。
“怎么是你啊?”
金民好些日子没来了,他还惦记女人,“你最近咋样?”
“还能咋样?有客人饿不死。”其实女人没把金民的许诺当过真,一是自己不信男人鬼话,二是金民也不是出人头地的料。
金民瞥到女人胳膊上的淤青,有些没底气,“你要不别干这行了……”
“弟弟,不干这行我吃啥啊?你说你养我,我到现在也没看到钱啊,还有啊,上次你搁我这儿卖的烟,差点儿给我惹一身骚,人家抽着不对劲,差点儿找我麻烦。”
金民抿着嘴唇,耷拉着脑袋,没有接女人的话,女人看过多少男人,像金民这样的小年轻只是眨眨眼睛,她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你知道是假货还让我卖?你这不故意害我吗?”
金民没有反驳,岔开话题,“你吃饭了吗?要不跟我出去吃点儿?”
正好这时进来位客人,一个大腹便便的光头,腋下夹着公文包,走路都是外八字。
“有客人啊?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女人连忙把光头拦了下来,笑脸相迎,“是时候是时候,老板里面等我,我马上就来。”
说着,女人冲金民使眼色,让金民识相的赶紧走,又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鸡蛋,塞到了金民手里,小声道:“你赶紧走吧,你要没吃饭吃这个凑合,我没空陪你玩。”
女人将金民推出门外,又将卷帘门拉下一半,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店里。
金民嘴里一阵苦涩,手指稍稍用力,鸡蛋壳被他捏得陷进了蛋白里,他不甘地想到,就是因为没钱才看不起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