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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天生适合混青楼

  第六十四章天生适合混青楼
  「一、二、and三and四、五and六and七、八……不对不对,茴香你的手要再抬高一些,丁香你的拍子落掉了。我们再来一次,一、二……」
  「娘!娘!」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数到一半的拍子,我正要发作,但看到那张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丽脸庞上掛着的灿烂笑容,又很没志气地心软了。
  「平儿!你没看到娘正在忙吗?」我虽是板着脸孔,但声音一点恫吓作用也没有。
  「嬤嬤说要见娘,孩儿怕娘耽搁了惹嬤嬤不高兴,这才赶着来通知娘嘛……」平儿嘟起小嘴,一脸无辜。他竟然在给我装可爱!要是凤湘翊泉下有知一定会跳起来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把他儿子教得这么没有男子气概?可恨的是,我就是吃这套。
  我的表情放软了些。「嬤嬤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他摇摇头,那让人想狠狠捏上一把的萌样让我不禁感叹这么可爱的小孩到底是谁生出来的?「娘你最好快点去,迟了嬤嬤生气就不好了!」
  我如今是这春香院的摇钱树,春香院能有今天都是我的功劳,那势利眼的嬤嬤供着我就来不及了,哪还敢对我生气?
  不过我没打算跟一个四岁小孩讨论这么现实的问题,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转回头看向正在练舞的姑娘们,她们本来还趁着我和平儿说话的时间偷偷休息,见我的目光又扫过去,赶紧装模作样起身继续练习。看着她们双颊通红,一副快升天的模样,我叹了口气,朝她们摆摆手:「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吧。」
  「谢谢兰漪姑娘!」她们一得到赦免,便立刻成大字型躺在地板上喘息,哪里还有半点姑娘家矜持的样子?
  我笑着摇摇头,眼角馀光瞄到我家平儿对那些姑娘们眨眨眼,脸上分明就写着「搞定了」。这个见色忘「母」的傢伙……总有一天会联合楼里的姑娘把他老娘给卖了!
  「不是说要快点去吗?还不走?」我用指节在他头顶上轻轻扣了一下以示惩戒,然后一把牵起他的手走出练习室。
  「娘,你什么时候要带我去街上玩?」平儿边走边眨着一双美丽的凤眼,期待地仰头看我。
  「这阵子娘比较忙,过一段时间娘再带你出去。」我拨开珠帘,继续往嬤嬤处所的方向前进。
  「娘是在忙丰年祭的表演吗?那个表演很重要?」
  「当然重要,这可是我们春香院扬名全国的重要机会!」记得五年前我还曾以凤凰王朝皇帝的尊贵身分参加这个天罗国的年度盛会,这些年来也带平儿去凑过几次热闹,不过像今年这样可以在丰年祭中表演倒是头一遭,这表示春香院的名气已经累积到一定的程度,才有资格在这盛典上表演。
  「可春香院现在不是已经很出名了吗?孩儿每天都看到好多客人进来。」
  「这就是好还要更好!不对……」我停下脚步,双手插在胸前挑眉看他。「你『每天』都看到好多客人?你不是应该在房间里念书吗?怎么知道前面有很多客人?」
  「嘿嘿……孩儿……光听声音就知道有很多人了。」他笑笑。不得不说,我身上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给我儿子,但这「装蒜」功夫他可是尽得我真传。
  「呿!」我不以为然地捏了他的脸颊一把。想唬弄老娘?你还嫩着呢!「少来,九九乘法背得怎么样了?」
  「早就背熟了!倒背也没有问题!」他得意地挺起他那小小的胸膛。「娘若是不信的话可以考考孩儿。」
  这点我倒没有怀疑他,在智商方面他遗传自他老爸。
  「知道了,我们平儿就是这么聪明!」我蹲下身,笑瞇瞇地左右开弓捏着他粉嫩嫩的脸。
  「娘你不要一直捏我啦!」他的声音因为脸变形而走调,那一脸委屈的模样看得真是令人……身心舒畅!(随着时间露出变态的本性?!)
  我挑衅地加重了力道。「我就捏你,怎样?你咬我啊!」
  「娘好幼稚。」
  我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边。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似乎……被我只有四岁的儿子,华丽丽地鄙视了。
  我收回了手,站起身拉拉裙襬,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后逕自往前走。此时若是背后有几片落叶飘过就更应景了……
  「娘?孩儿惹你伤心了吗?」他小跑步上前,拉起我的手试探性地摇了摇。
  从小在青楼里长大,让平儿比同年纪男孩甚至是女孩更懂得女人的心思,有时候我反而觉得是他在照顾我这个娘。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只是脆弱的心灵受到伤害罢了……
  「娘不要伤心!孩儿以后会成为一个『祸害天下女人』的好男儿保护娘,不会让娘有伤心的机会!」他的眼睛闪亮亮的,里面盛满他的雄心壮志,我却只感到无言。
  「你去哪听来这些话的?」我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沉香姊姊说,我这张脸生来就是要祸害天下女人的……不过娘,『祸害』是什么意思?」
  死沉香!竟都教他这些五四三……我抽了抽眉角。「不是什么好意思就对了。以后别再听那些姊姊们说的话了,知道吗?」
  「孩儿觉得楼里的姊姊们都是好人啊……」他一脸委屈,被我瞪了一眼后,才赶紧问道:「那要听谁的话?」
  「当然是……」我清了清喉咙,唱起周董的经典歌曲。「听妈妈的话……」
  「妈妈是谁?」我才唱了一句就被某好奇宝宝打断。
  我没好气地回答。「你老母我啦!」
  「所以妈妈和老母都是指娘的意思吗……」
  和平儿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地便到达了嬤嬤的房间。这里的老鴇叫柳妍,人称柳嬤嬤,别看她的名字美丽温婉,像个大家闺秀,她可是「名不副实」这个成语的最佳代言人。她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一如她所言的窈窕迷人我是不知道啦!不过这几年也许是吃得太好,整个人疯狂地往横向发展。
  「嬤嬤,我是兰漪,您找我吗?」我牵着平儿,在门外喊道。
  「你来了!快快进来吧。」柳嬤嬤高亢的嗓音从房里传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的声音今天听起来特别愉悦。
  我一手拉着平儿,一手推开门。当我看见屋内那个坐在嬤嬤对面、正优雅品着茶的男人时,顿时愣在原地。
  金发凤眼,这人不是我们亲爱的「夜王殿下」又是谁?
  「愣着做什么?难道不认识这位吗?还不来拜见夜王殿下!」嬤嬤微恼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
  我迅速回过神来,彷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般盈盈朝全夜一福。「民妇参见夜王殿下。」
  「起来吧。」他的嗓音一如印象中的温润丝滑,宛若顶级的牛奶巧克力。
  我起身,但因为害怕被全夜认出来而仍旧低垂着头。
  「没关係,抬起头来吧。你就是兰漪姑娘?」
  我还在犹豫,但仔细想想全夜唯一一次见过「林艺香」这张脸是在五年前我的万寿节上,当时「艺香」自告奋勇替被我陷害献舞的陈曦伴奏琵琶,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全夜想必不会记得一个小宫女的长相。
  想通以后,我便坦然地抬起头来正视他。「民妇正是兰漪。」
  他显然没有认出我,点了点头,又看向我身侧的平儿。「这是……?」
  「这是民妇的儿子。」我赶紧对平儿提醒道:「平儿,还不见过夜王殿下?」
  平儿依样画葫芦地行了一个礼。「见过夜王殿下。」
  平儿起身后,全夜盯着平儿看的疑惑神情让我心里一阵不安。我试探而恭敬地询问道:「敢问夜王殿下,有何不妥之处?」
  「只是觉得这孩子的长相有点故人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眼……」他说完,自嘲地摇头笑笑。「不过应该是不可能的……」
  我差点要说,夜王殿下您也有一双凤眼,怎么不怀疑平儿是你的私生子?但这么说似乎不太能减轻他的疑心,反而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终究作罢。
  「民妇不过是一介平凡妇人,怎么可能会和夜王殿下的『故人』有所渊源呢?」我淡淡地带过话题。「夜王殿下今日前来,莫非是有事吩咐民妇?」
  说实话,我对全夜会到这种烟花场所来直到现在还是感到吃惊不已。他可是祭天耶!神圣而纯洁的祭天跑到这里来成何体统?难道几年没见,他已经变得不纯洁了?
  先不说这个,他居然有勇气上街来,他不要命了吗?我可没忘记当初带全夜出宫玩时,我和燿瞳是怎么被他连累一路「逃命」的!
  无意间,我瞥到放在桌上的一顶白色纱帽,顿时瞭然。看来这些年来他已经摸索出一套「生存之道」。
  不得不说,经过岁月的打磨,全夜却是越发迷人了。初见他时觉得他是个上天精心打造下的精緻艺术品,而祭天时的他高贵超然,如今,他俊美耀眼依旧,却是多了股成熟男人的特殊魅力。他今日一席雪白锦袍,上面有着银色的流云绣纹,整个人显得清雅脱俗,却又不失华贵,也难怪直到现在,「天仙夜王」仍旧是天罗国下至荳蔻少女上至婆婆妈妈心里头的那块「牛排」。当然,他至今仍是「黄金单身汉」也是其中一项关键因素。
  我始终搞不懂,全夜他明明条件那么好,又是皇亲国冑,怎么会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正妃就算了,连一个侍妾也没有,难道他为了当祭天决定一辈子「清心寡欲」?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私事,我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去关心,只是偶尔听楼里姑娘们聊天提起觉得有趣罢了。
  「夜王殿下想请你教舞呢!」柳嬤嬤堆着笑替他说明来意。
  「教舞?」我疑惑地看向全夜。
  「今年的丰年祭正好是第一百届,陛下的意思是,想要将它办得热闹盛大些。姑娘应该知道,每年丰年祭上本王都会献上一曲神舞。」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思量要不要进一步解释。
  我点了点头。「民妇知晓。」全夜的神舞可是每年丰年祭的最大看头,生活在天罗国,再孤陋寡闻的人说自己没听过神舞也算扯的。
  他接着解释道:「每年的神舞都跳一样的东西,说实话连本王都觉得有些乏味了。本王想要让神舞多些新意,听闻春香院的舞蹈别出心裁,在民间口碑极佳,便想来拜访负责教舞的师傅。」
  负责教舞的师傅……貌似就是我本人。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全夜要跟我学舞?不,全夜要跳街舞?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十分荒谬的事。
  我尷尬地笑笑。「民妇所会的不过是些雕虫小技,怎能入夜王殿下的眼?」
  他扬起一个和蔼的微笑。「春香院的舞蹈本王也见识过几回,的确是不错,兰漪姑娘谦虚了。」
  不,你误会了,我兰漪从来都不是个会谦虚的人,只是我们母子如今的生活平平淡淡的正好,我不想再跟那些皇帝呀贵族什么的扯上关係的,总觉得这样人生又会复杂起来。「我……」我正想再推托,却被柳嬤嬤瞪了一眼,抢在我先前说话。
  「哎呀!夜王殿下您可别见怪,兰漪她平时不是这么扭捏的,可能是第一次见到您这样尊贵的人物,一时还有些紧张罢了。您放心,她绝对会全力配合夜王殿下,您有什么需要儘管吩咐就是。不是奴家吹嘘,我们春香院的兰漪的确是放眼整个天罗国最出色的舞蹈师傅。」
  吹嘘成这样还敢说自己没有在吹嘘的恐怕也只有柳嬤嬤一人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话都说成这样了,我还能不答应吗?何况全夜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我如今只是一平民老百姓,我要是拒绝的话,这一辈子大概都跟平淡安稳无缘了,还不如赶紧教完他赶紧结束这一切,低调一些就是了,想必他也不会对我这个青楼舞女留太多心。
  于是,我欠了欠身,官腔地说道:「夜王殿下有命,民妇岂敢不从?民妇虽然不才,也会为夜王殿下尽棉薄之力。只是您要吩咐民妇儘管遣人来说一声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本王恰好外出办事,便顺道来了。」他对我笑了笑,丝毫没有王爷架子。「如此就麻烦兰漪姑娘了!只不过本王没办法常常外出,能否请兰漪姑娘到夜王府指导?」
  夜王府……我又要到那个地方去了吗?还记得我和燿瞳还曾经与全夜在那里喝酒玩海带拳……
  柳嬤嬤见我没有立刻接话,怕我又想反对,赶紧赔着笑替我说道:「这是当然的!怎能劳驾夜王殿下亲自来这粗陋的地方,理应是我们过去才是!」说完,她还不忘朝我挤眉弄眼,暗示我快点应下。
  我只好垂下头,和顺地答了声:「当然。」
  嬤嬤送走全夜后,对我又是一番叮嘱,不外乎是些「前世修来的福分」、「好好把握机会」、「给春香院长脸」诸如此类的废话。我被她疲劳轰炸到有些精神耗弱,随便敷衍个几句后连忙带着平儿逃离现场。
  「娘,现在要去哪里?你要去那个叫作『夜王府』的地方了吗?」
  「哪有这么快?」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婉月姊姊身子不舒服,娘去看看她,你先回房去吧。」
  「婉月姊姊不舒服吗?孩儿也想去看看她。」平儿祈求地仰头看着我。
  婉月一向对平儿照顾有加,就像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对待,平儿和她也十分亲近。我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兰漪,你来了?」婉月挣扎着要爬起身,我赶紧上前去,又把她按回床躺好。
  「你受了风寒就该多休息,爬起来做什么?」
  她淡淡一笑,又将视线转至我身侧的平儿。「平儿也来了。」
  「婉月姊姊身子还不舒服吗?」他站在床边,眨着眼睛问道。虽然婉月的年龄和我差不多,但我还是让平儿唤她「姊姊」,应该是说,春香院里除了嬤嬤之外的所有女性,我都让平儿喊她们「姊姊」。女人嘛!哪个不希望在别人眼中年轻一些?这也是平儿除了那张人见人爱的脸蛋之外,成为这楼里姑娘们「理想夫婿」的原因之一。虽然,他才四岁。
  「平儿来看我,我的病就好了大半了。」她笑着伸手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如果我和婉月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一定会认为婉月是平儿的亲妈而我是后妈。
  于是后妈无情地打破了这和乐融融的画面。「说什么傻话?还不快点休息!」
  「你娘越来越兇了。」婉月对平儿挤挤眼,平儿居然还认同地点着头,被我一瞪,才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乖乖站好,而婉月也缩回手认命地躺好。
  我坐在床沿,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冬雨呢?她怎么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冬雨是目前服侍婉月的ㄚ鬟。最初在天罗国遇见婉月时,她身边的ㄚ鬟是琴儿,也就是木兰帮的穆琴。后来我投奔婉月那时,琴儿已经不在了,换成如今的冬雨。我曾偷偷试探过几次看冬雨是否也是木兰帮成员,结果看来应该只是个普通的ㄚ鬟。
  「她去帮我燉粥了。」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看着她那张削瘦的脸,不禁皱眉。「就算没胃口,你也要多吃点。本来就够瘦的了,再这么一病就快成了白骨精!」
  她噗哧一笑,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却隐隐闪着水光。「兰漪,你对我真好。」
  我垂下眉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跟我客气什么?没有当初的你,就没有现在的我和平儿!」
  「我帮你们是为了报恩,当年要不是恩公救了我,我现在还在牡丹楼里被迫卖笑。我一直掛记着要还了这份恩情,但恩公他却走得这样地早……」
  虽然她口中的恩公是我,但想起凤湘翊,我的心还是抽痛了一下。「他跟我提过,几年前他来天罗国遇到麻烦时多亏你替他解围,真要说还恩,那时就还清了。」
  她摇摇头。「不过只是借了几件衣裳,怎能和恩公助我的恩情相抵?所幸让我遇见了你和平儿,又给了我一个还恩的机会,我这颗心才算是踏实了些。兰漪,谢谢你来找我。」
  我好笑地斜瞪了她一眼。「哪有帮助人的反倒来谢被帮助的?好了,别再说了,你再睡一会儿,等冬雨把粥拿来我再叫醒你。」
  「嗯。」她软软地应了声,闭上了眼睛。
  见她睡下,我把平儿叫了过来,轻声吩咐道:「娘再陪婉月姊姊待一阵子,你先回房去吧。」
  平儿乖巧地应下了,躡手躡脚地走出房间,似乎是怕弄出声响吵醒婉月。真是个贴心的孩子。
  我静静地望着婉月安详的睡顏,思绪彷彿又回到了四年前。时间就像是一阵清风,只不过轻拂耳畔,四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月疏桐的马车载我到渡口后,我便让车伕离去了。从这个渡口出发的船,到达的地方并不只有天罗国,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上了哪条船。当然,月疏桐若是有心,要查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在渡口附近的客栈歇了一宿,隔天一大早,便搭着最早的船班前往天罗国。一切事情出奇地顺利,我到了天罗国,在郊区用月疏桐给我的钱买了间小木屋,打算从此和平儿长居在此。我一个外地来的女子,孤身一人,又怀着身孕,不想被别人问东问西,也不想平儿从小就受到左邻右舍异样的眼光,便挑了这个偏僻之处。虽然偏僻,但离市区也不算太遥远,採买东西都还算方便,更重要的是空气清新、环境清幽,完全就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我就在那间小木屋度过了安安静静的三个月,其实我并不是完全没有邻居,在小木屋的不远处也有一间老旧的屋子,里面住着一对陈姓老夫妇。陈老夫妇甚是和蔼,陈婆婆看我大着肚子行事诸多不便,能帮我的地方就帮我,还时常叮嘱我怀孕时该注意的事项,让我有了得到久违母爱的温馨感觉,而陈爷爷则时不时拿些他自己种的青菜萝卜给我,后来发现我的厨艺实在不咋样,便时常邀请我到他们家一起吃饭。
  能够遇见这对善良的老夫妇,我何其有幸!
  然而,如果我能这么平静安寧地一直过下去,我就不叫「兰漪」,作者也愧对「后妈」之名,事情总该有些波澜的。
  陈老夫妇那个传说中在外努力打拼的儿子回来了,还带回了伴手礼──一屁股债。
  欠债儿子哭哭啼啼向老父老母求救,说要是十天内没还清债,钱庄的人就会杀了他。他欠下的可不是笔小数目,陈老夫妇在短短时间内哪能凑齐那么多钱?就算卖掉他们的房子和田地,也还凑不到一半,正心急如焚之时,圣母玛利亚出现了。
  没错,这位圣母玛利亚正是小女子本人。
  虽然觉得儿子根本废渣一个完全不值得同情,但看在陈老夫妇先前真心真意对我好的份上,我决定帮助他们。
  月疏桐当初给我的银票虽不少,但买了房子,又用了三个月后,也不算多了。现在替欠债儿子还了债后,几乎所剩无几,我所有的财產除了房子只剩下凤湘翊给我的那条项鍊,还有用「收纳术」藏在项鍊里的从宫里带出来的银票和首饰。
  虽然心痛,却甘愿,从小爸妈就教我们要知恩图报。
  陈老夫妇虽不愿欠我这么大的人情,但儿子不还钱就会没了性命,几番犹豫,终是连连道谢,收了这笔钱还债。
  儿子还了钱,这件事看似就这么平安落幕的。是的,我说是「看似」。他们的悲剧结束了,而我的才正要开始。
  这时我已近临盆之日,应该在家里好好安胎,偏偏我又突然嘴馋得很,想要吃城南那家「王记豆花」,觉得没尝到便浑身不对劲。平时要是这情况,陈婆婆便会自告奋勇替我去城里买,可陈老夫妇不放心儿子,收拾行囊跟着他一起去外乡还债,这里现在只剩我一人。
  于是乎,我理所当然决定挺着大肚子上街吃豆花。
  只能说我似乎命中注定就是个「欠撞的」,继在凤凰王朝和凤湘翊首次上街被逃命中的婉月撞了之后,我这次是被几个在街上嬉戏的小屁孩撞的。只是这次不再有凤湘翊扶着我,我华丽丽地跌落在地。
  肚子忽然间绞痛得厉害,我浑身发抖,额头直冒冷汗,紧咬着下唇才不至于尖叫出声。这么一跌,只怕是要生了,可我却痛到没有力气站起身。这不是条热闹的街道,一时之间竟没有人经过此处,没有人可以救我。
  所幸没过多久,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男子经过,匆匆地向我跑了过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在下这就带姑娘去找大夫!」
  有救了……
  我微微地扯了扯嘴角,表达感谢之意。他蹲下身来靠近我,看似要扶我起身,却突然脸色一变﹐眼中的担忧转为得逞的快意,一把扯下我颈间那条项鍊,然后拔腿就跑。
  「抢劫……」我急得大喊,可声音却因疼痛细弱如蚊。接着,我看见那已跑到远处的男子得意地对某处挥舞着项鍊,再望过去,那儿站着的不就是方才「无意」撞倒我的小屁孩们?
  翊……我居然连你留给我的信物都守不住。
  我摀着肚子,凄凉惨笑。我毕竟是道行太浅了。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当初我一时善念救了婉月,如今换婉月来救我了。
  她和一个看来应该是她侍女的生面孔女孩发现了我,急忙找人来帮我。她找来了產婆,因为情况紧急,只能就地接生。我的平儿十分乖巧,没有让他娘受太多苦就出来了,是个漂亮的男孩。
  后来婉月问了我住的地方,和她的侍女一起将我送回家。发现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居住,她很讶异。我和她说我本是凤凰王朝百姓,丈夫去世了,我不便继续留下,因而独自来到天罗国。她十分同情我的遭遇,告诉我她在春香院教姑娘们弹琴,名唤婉月,若是我有需要可以去找她,只要在她能力范围之内一定尽力帮我。
  我一个人实在也不知道如何做月子,只能少劳动多休养,好在这副身体还年轻,恢復的状况很好,但是我却遇上了更严重的问题。
  自从穿越以来,我先做了皇帝,再来是妃嬪,之后又去了月家谷当米虫,可以说从没为生计烦恼过。当初拿钱给陈家儿子还债之后,家里的钱便没剩多少了,而我剩馀的财產都在那条被抢走的项鍊里。这一个月来我省吃俭用,可钱终究还是有用完的一天,我将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却也撑不了多久。
  我欲哭无泪,只能暗恨自己跟人家当什么圣母!第一次看到帮别人帮到自己破產的……悲剧的是陈老夫妇一家再也没回来过,就算我要讨回钱也没地方讨去。
  我也多次到街上守候,等着能不能逮到当时抢走我项鍊的歹徒,但他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我再也没见过那渣,却在某一天,发现了项鍊的下落。
  他将那条项鍊在城里一间大当铺死当了,我问了掌柜要多少钱才能赎回项鍊,毫不意外地听见一个天文数字。凤湘翊给我的当然不是什么随便的东西,就算卖掉十个我,也买不起镶在坠子外围那圈蓝宝石中的一颗。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我把财物都收在那条项鍊里,现在项鍊没了,我也就什么都没了。我本想卖掉房子换钱,谁知道我先前不知哪根筋不对,一时兴起竟也把房契一同收进项鍊里去了。
  我望天兴叹,难道最后我们母子俩只能上街行乞?太悲惨了!平儿好歹是个皇子,怎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正所谓「出外靠朋友」,我开始思考自己在天罗国有没有熟人可以投靠,仔细回忆起来,倒不是完全没有认识的。
  从身份与财力来排,第一位是天罗国地位最崇高的男人,国王全棠。可他又不认识现在的我,我难道要跟他说「陛下,看在你曾经单恋过我夫君的份上,能不能救救他的妻子和小孩」?他会不会把我当成情敌啊?这样我就同时身兼被恋对象与情敌身分,太纠结了!不成不成……
  再来,就是夜王全夜。全棠就算了,起码他对当时是凤湘翊的我有过一段感情,可全夜有什么理由帮我?难不成我要威胁他「给我封口费,否则我就要把你不会玩海带拳的糗事昭告天下」?
  再说了,他们的身分尊贵,而我如今只是一个小老百姓,连见上一面都不太可能了,要怎么开口求助?
  最后,只剩下婉月。我思量再三,决定请婉月在春香院替我谋一份工作,虽然青楼终究是个复杂的环境,但我没别的办法了。
  我去求婉月,她本不想我踏入这是非之地,却也知道我要不是没别条路,不会这么求她。虽然很想帮我,但也实在为难,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琴艺师傅,这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咬咬牙,终于还是告诉她我是凤湘翊的妃子,平儿是他留下唯一的孩子。我撒了个谎,说凤湘翊在驾崩之前,曾跟我提过若是到了天罗国,可以来找一位名叫「婉月」的姑娘。婉月一听,告诉我她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一定帮我。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婉月手中握着春香院掌事嬤嬤一条很大的把柄,藉此威胁她让我和平儿留在春香院。若是我早知晓婉月要这样帮我,我就不会来向她求助了。和柳嬤嬤谈判,无异与虎谋皮,婉月往后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
  柳嬤嬤虽然让我们母子俩留下来,却是打发我做粗重活。我打算要攒钱赎回我的项鍊,若是靠那份微薄的薪水,恐怕世界末日到了我都还存不到十分之一。于是,我和柳嬤嬤说我可以担任楼里姑娘们的舞蹈师傅。柳嬤嬤起先对此嗤之以鼻,只当我在说笑就让我回去,后来,我告诉她我就是当初名动一时、凤凰王朝牡丹楼的第一舞妓「红牡丹」时,她才认真打量了我起来。身为青楼老鴇,她不可能没听说过红牡丹的名号。
  老实说,我并没有骗她,「红牡丹」的确是我,只是换了张脸罢了。更何况当时我登台为了怕见过我的大臣认出来,特地蒙了面纱,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红牡丹的真实样貌。
  柳嬤嬤当然不会轻易相信我的片面之词,我向她展示过我的舞艺之后,她立刻对我起了浓厚的兴趣。当初红牡丹的出现令人惊艳,却只是曇花一现,她的消失在那时令眾人惋惜了好一段时间。如今红牡丹重出江湖,还愿意将她的舞艺传与春香院里的姑娘们,对她来说简直是中了头彩。
  我知道自己已有了谈判的资格,便向她表示我只愿意指导,并不会登台。另外,若是春香院的营收因为我而提升到一定的程度,我便要「抽成」。
  起初柳嬤嬤当然不肯答应我的要求,在我一脸惋惜地感叹只好到对面的「扶柳楼」另谋出路时,连忙堆着笑点头应下了。
  就这样,我在春香院里担任舞蹈师傅,和平儿一同度过了四年时光。古有孟母三迁,可见环境对孩子教育的重要,一开始我还担心住在青楼会不会影响平儿的成长,但很显然地,我们母子俩似乎天生就适合混青楼。因为身处在一个复杂的环境,又自幼没了爹,让平儿比起同龄的孩子早熟了许多。凤湘翊虽从小也是个早熟的,但他包袱太多,过得太抑鬱,相较起来,平儿的童年可以算是欢乐居多。若是让我选择,我反而会让平儿出生在这个地方,而不是富丽堂皇却没有生气的皇宫。
  平儿的脸蛋跟个性都是极其讨喜的,在青楼里备受「姊姊们」疼爱,就像多了好几个娘亲。这些姑娘们多来自不同的背景,谈笑玩耍中也给了他各方各面的基本常识,让他小小年纪就跟个人精似的。
  倒是身为娘亲的我不知该教他些什么,觉得现在就要他读四书五经简直是残害幼苗,当然,部分原因是那些东西我考完试后就还给老师们还得差不多了。最后我决定让他学九九乘法,虽然在古代,但数学终究是常用的,起码算钱方便。更重要的是我直觉认为数学好的人绝对不会变成笨蛋,他娘我就是数学太差了,所以才会那么笨。
  现代街舞在天罗国果然也是吃得开的,受欢迎程度甚至远超出我的预期,春香院因此在天罗国奠定地位,柳嬤嬤每天点钱时那笑容都要裂到耳边了。这四年来我攒了不少钱,其实早可以脱离这里搬出去住,只是想着都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懒得再搬家,工作起来也较方便,便一直这么住下去,打算等平儿大些再搬离这里。
  虽然我如今算是个小富婆了,但距离赎回项鍊还是差了一大截。所幸我当时耍弄了一番从月疏桐那儿习来的三脚猫巫术,唬骗那当舖掌柜项鍊上有着诅咒,唯有我解得开,要是他随意卖给别人不只买者会意外身亡,甚至连他也会倒楣一辈子,他这才答应替我保留直到我有能力赎回,还给我打了个一折。我问他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送给我,他说这样太便宜我了他不甘心。
  天价的项鍊打了一折,还是天价。我估量着,这次丰年祭教全夜跳舞的报酬就要他替我赎回项鍊好了,反正他们这些人什么不多就是钱最多。更何况,在我的印象中全夜不谈及政事时貌似是个好唬弄的,要说服他应该容易得很。这么一想,我对于这次接下的工作便没了忧虑,只馀满满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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