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小胖!」
「简意?你不是现在应该在绕校园吗?」
我没多加回应只问了句:「老师呢?国文老师。」
见我话语里流露的匆忙,小胖放下手边的工作瞅了过来:「泽墨?他不是前几天就离开学校了吗?」
「……」
眼神胡乱漂移,我想不起来任何一个老师有可能存在的片段,扭紧了眉我抬首抓住小胖:「如果有看到他,别告诉他我在找他。」
「欸等等!你现在不是应该跟着班上同学游绕校园才对吗!」
「你是班导师,才应该带队吧小胖。」
「我、我在准备你们的毕业礼物啊。」此刻小胖的脸反而比我慌张三倍,看来是不小心把秘密讲出来了吧。
我笑了出来,「小胖你是好老师喔。」
「就算现在巴结我也没用了啦,快给我回──喂!简意!」
听不进他的教唆,在小胖欲脱口责骂以前我已一溜烟地奔出他视线,奔走在这偌大的校园里我漫无目的,该何去何从、从何找起,我全没半丝的头绪。
隐约能听见从楼下传来的人声,还有模糊的哭声,声音细小却听得出来任性的话语,对方正哭嚷着不想离开,约莫是绕行校园的行程已到了某段落,又有人难过的崩溃吧。
搞得很像鬼片里凄厉的冤鸣,我哭笑不得。
脚步逐而缓了下来,在步入三年八班的教室以前,我环视于走廊,前门出来后看见的第三块地板的污渍仍躺在那,教室窗边由左数来的第一面玻璃有处刮痕还健在,连墙边被我们用奇异笔写下的行行字句也随时间有所淡去,却不曾逝去。
不禁使我想起蜂蜜茶的味道,伴随我与老师拉开的距离,逐渐从我味觉中模糊,那淡淡的茶香反成了另一番苦涩的滋味。
当我走到自己的座位时,欲坐下课桌椅好回顾过往的一切,那一剎那全身躁动的细胞已然停滞,我顺而歛下目光视线定睛于抽屉里的那朵花与信。
全世界静止了声息,却遗漏了左胸那颗心的跳动,心脏抽动的猛烈,快的让我以为它几乎要停了。
老师究竟是抱着怎样的肯定认为我会回到这里?
又是怎样确信我会发现这些?
我思忖半晌,拿、还是不拿?身体固我地比脑袋抢先拿起那封信,凝视牛皮纸的信封交接处,碰触到它时指尖微微发颤,我终究一口气地拆开。
我以为我会看到他的解释、他没有见我的理由。
可那信上却仅短短几个字:简意,毕业快乐。
我不快乐。
「白痴吗……」我勉为其难地弯起两侧唇尾,对空气说话也好倘若他就在这附近能听见最好:「老师,因为你,我不快乐了。所以你见不见我?」
眸末温热的液体我知道是什么。
「连个署名也不给。」我哽咽,「这算、什么嘛……」
我只是意外的没想像中坚强,太高估自己的结果,就是必须赤裸裸地面对真实,掌心抹过眼角,越想我抹的越兇,老师离去的背影也在我脑子里一秒比一秒鲜明,明明那只是我所想像的一个画面……
我明白他的确早就像那样走远了,是我死缠烂打的不肯看清而已。
和煦的声线于耳畔如叮噹般乾净,我能想像到他对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那张脸,肯定、温暖得不得了吧──
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掉,泪滴落在卡片上晕染了字跡,瞬地若墨跡一般越扩越大,任凭泪水打落在桌上,泪渍如同破碎的花一朵朵开了,怔然地俯望花与信,内心掀起一阵波澜。
橘子我可没让你失望,我这应该算勇敢到底了吧。
我轻浅地笑了。
我可能有那么一点特别,但我仍成为不了老师心目中的第一。
原来当时说过「安静的离开」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真的奸诈地可以。急的让人无措,连声再见都来不及道,看来我被反将了一军。
倘若有人问我后不后悔当时的那些气话?我想,我当然不后悔。
有人说,有人说在青春里会遇到一个永远忘不掉的人,老师的无声离开正好将所谓遗憾点缀于我青春的一页。
用了最深沉、又最引人夺目的色彩划过,刻鏤于我心头。
没有愤怒、没有难过没有世界末日,只馀溢满胸口的惆悵感久久不褪。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耳熟的铃声,我抹过脸庞上的湿润,调整自己的鼻音才接起来:「喂?」
「简意你人在哪啊?」
「……教室。」
「教室?快下来啦合照都还没拍喔!」
「知道啦。」
「我在校门等你。」听见橘子语气里的顿意,我晓得她想问什么却闭口不提,这是属于橘子的贴心。
「橘子!」在她掛电话以前我急着喊,她带蠢地啊了一声,我听得笑开,「我想我可以理解你的话了。」
「啊?」她愣,「哦──」
橘子笑吟吟地不断在电话那头哦来哦去,每一字哦都要拉长音到底,管她真懂还装懂,反正她始终会明白的。
「白痴,掛啦!」
佇于原地,溜转着眼珠环视室内一轮,尤其视线停驻于黑板时,我仍有留恋,老师过往讲课的声音犹在耳际,我却不得不选择搁下,橘子说过的不会是场空,我或许失去了老师,却赢回了使我能够往前走的勇气。
老师做出的决定,自我不失温和的要我释怀,果然很像他。
内心的波澜逐而成了阵阵涟漪,压下眼瞼我拾起桌上的那封信与花准备步出三年八班的教室,辗转踏上另一段旅程。
老师,请你好好保存我的秘密,千万别让它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