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米老太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在她身后, 米老头,米旭光, 大房的米旭辉和蔡小桃, 二房的米旭杰都陆续听到消息请假赶了回来,一群人在道上碰到,就一起走回来了。
  米家除了在学校上课的四个孩子, 全员到齐。
  米老太刚喊完话, 就看到了杵在厨房门口的萧慧,眼睛一瞪, 当即朝着她骂骂咧咧了过去:“好啊萧慧, 让你在家做饭你往外跑, 反了天了你!你之前到底去哪了?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不在, 甜甜她遭了多大的罪!”
  老太太一开口, 其他人都不说话了。就算他们着急去看米甜甜, 这个时候也不敢撂了老太太的面子。
  萧慧抱着儿子的手紧了紧,米甜甜,米甜甜, 张口闭口米甜甜, 这老太太心里眼里, 除了她孙女, 就看不到另外几个孙子了吗?
  可她也给米家生了两个女儿啊, 怎么就没见她们被重点照顾?这分明就是区别对待!
  在今天之前, 萧慧对于米甜甜这个小侄女还存有几分善意。而今天过后, 她的心底深处已经对米甜甜有了连她自己都很难察觉的怨意。
  被这么多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萧慧只能干巴巴地解释道:“我今天上午去了知青点,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出门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向自己的丈夫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希望他能赶紧帮自己说说话,让她从这尴尬的处境解脱出来。
  米天恩似乎是感受到了大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不说想吃鸡蛋羹了,安安静静地缩在妈妈怀里,好奇地看着众人。
  他刚刚好像有听奶奶说小妹妹怎么了,他好想赶紧去看看她哦。
  然而这一次,萧慧却注定要失望了。往常对她有求必应的丈夫,这一次看着她沉默摇了摇头,并伴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好像在告诉她,这一次,真的是她做错了。
  萧慧心下涩然,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在他们眼里,自己果然还是外人吧?
  萧慧暗自生着闷气,气得眼圈都红了,她哑着嗓子对米老太说道:“妈,我知道错了,我这就亲自去向甜甜赔不是。”
  她泪光盈盈的样子落在米旭杰的眼里,让他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忍不住自我怀疑,他刚刚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些?作为萧慧的丈夫,他不仅没有为她说话,反而还在心里偷偷责怪她不顾着家里……
  听了萧慧的话,米老太有些动容,这个老二媳妇,认错态度还是不错的,还好也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后稍作惩罚就是了。她清了清嗓,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老三他们那屋传来动静。
  原本紧闭的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小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头顶的揪揪七歪八倒的,额前盖了碎碎的刘海,而刘海下方,是一个鼓鼓的小肿包,看着可怜又好笑。
  米甜甜醒过来后就没有继续睡了,她听妈妈的话,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不出去,即使闻到了鸡蛋羹的香味也生生给忍住了。
  可很快,她就听到了院子里的争执声,先是妈妈问二伯母她为什么不在家,然后奶奶他们也回家了,也是在责怪二伯母出去乱走。
  米甜甜其实已经想不大起来自己昏迷前的事情了,那段记忆隔得太久远,仿佛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纱,不管是二伯母还是她本人,说的话做的事她都完全记不清了。
  可她还是分得清是非的,她会被石头,哦不对,被水晶球砸中,根本就不怪二伯母,二伯母也不用来向她道歉的。
  想到这里,米甜甜再也忍不住了,开门跑了出去。她目标明确,直直地跑向了家里最说得上话的大家长——米老太。
  “奶奶!”
  “哎呦我的小乖乖,你怎么出来了?”看到米甜甜后,米老太就跟变脸似的,一下次从阴沉脸变成了欢笑脸,蹲下身摸摸米甜甜的头顶,问她,“甜甜怎么了,是想奶奶了吗?”
  米甜甜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想”,然后从米老太怀里钻出来看向了二伯母萧慧。当刚看到萧慧的脸的时候,米甜甜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浑身抖了一下。这是来自潜意识的战栗,连米甜甜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下意识地以为是被风吹了一下冷到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战栗过后,米甜甜很快就恢复正常,奶声奶气说道:“这不关二伯母的事情,二伯母出门之前有跟我说过的,是甜甜自己想要出去才会被石头砸的,所以二伯母不用道歉的。”
  萧慧愣了愣,没想到米甜甜小小年纪,居然还知道替大人说话。可是明明,她带着天恩出去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起来告诉她一声啊,她却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是跟她说过才出门去的。
  经过米甜甜这样一解释,萧慧身上的责任算是去了一大半了。
  一时间,萧慧的心里又是羞愧,又是内疚,她这么大一个人,居然都没有孩子来的懂事。再看看米甜甜额头上的包,萧慧也心疼上了,这么大一个包,当时得多疼啊……
  想起自己房里还留有一罐父母寄过来的没拆开的麦乳精,萧慧决定等晚点就给米甜甜送过去,也算是承了米甜甜为她开脱的情了。
  米老太见最爱的小孙女都为老二媳妇求情,也绝了把事情彻底闹大的心思。但萧慧不是什么错误都没有的,家里让她留下来看家,是信任她,而她却不把这份信任当回事,带着自己的孩子随意出门,一走就是好几个小时,连午饭都没有做,那是不是等他们下工该吃午饭了,就随便做点直接对付过去了?
  越想越气,米老太宣布了对萧慧的惩罚:“老二媳妇,之后的一个月,家里的卫生,包括厨房和茅厕,都由你一个人打扫,你没有异议吧?”
  她本来还想加一句“其他人都不准帮忙”的,但是看到二儿子那心疼的小眼神,恶寒了一下,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算了,到时候他爱帮就去帮吧!
  米老太果然不愧是当时几十年家的大家长,就连说出口的惩罚也别出心裁,直击红心。要说这家里最不爱干家务活,也最不擅长干家务活的,就是从大城市来的萧慧了,她总是嫌多碰了油污会伤了手上的肌肤,每次轮到她做饭,结束后总会关在房里给自己的手抹上护手的膏霜。
  听了米老太的“宣判”,萧慧的脸果然是僵硬了几秒,她没有反驳的权利,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厨房隐隐有焦糊味传来,蔡娇枝突然“哎呀”了一下,快步往厨房走去,她的鸡蛋羹还在锅里呢,可不要烧焦了!
  蔡娇枝第一个离开,萧慧也抱着孩子回了屋里,至于其他人,则全部留在原地,对着一脸懵懵的米甜甜嘘寒问暖了起来。
  “甜甜还疼不?爸爸给你吹吹!”米旭光早已蹲下,在女儿的额头前方呼呼地吹起了风。
  “甜甜,好孩子,大伯母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大伯母蔡小桃怜惜地摸了摸米甜甜的发顶,承诺道。
  她也就一身厨艺还算看得过去了,如果能用美食安抚小丫头身上的疼痛,那就再好不过了。
  米旭辉和米旭杰两个伯父都是老实憨厚的性子,有米旭光和蔡小桃发言在前,他们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一个劲地朝着米甜甜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米老头站在边上,有种想靠近米甜甜又不知道该如何靠近的局促感。
  实在是小孙女身边围着的人太多了!
  米甜甜听着一道道熟悉的嗓音,委屈得红了红眼眶,她好久没有听到大家的声音啦,怪想念的。她挨个向长辈们问好,说自己已经不疼了,不要担心,最后看向了离自己最远的爷爷米老头。
  望着对方有些苍老的面容,也不知怎么的,米甜甜突然“咕嘟”一声重重地咽了咽口水,大大的眼睛透出浓浓的馋意。她以前怎么不知道,爷爷的名字听起来这么好吃……
  米甜甜想到那段灵魂飘荡的长长记忆中,不认识的小朋友从家长手里接过印有“米老头”字样的夹心米果棒,一口一口,又酥又脆,还香喷喷的,就忍不住口水泛滥起来。她也好想吃一口哦。
  这样想着,她又看了自家爷爷一眼,小眼神中充满了莫名的遗憾。
  米老头只感觉自己身上凉飕飕的,默默地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又过了一会儿,蔡娇枝就出来喊米甜甜快趁热去吃鸡蛋羹了,围在米甜甜身边的大人们这才散去,喝口水,稍微歇一会儿,就出门继续劳作了。
  蔡娇枝和米老太是不舍得走的,她们两个留了下来。
  萧慧在屋子里呆了有一会儿了,还不允许米天恩出去,把小胖子委屈得不行。等到外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终于起身出去,打算到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结果到了厨房一看,蔡娇枝居然还没走,看她进来,用眼神示意了她那堆脏盘子的方向,嘴角僵硬地扯了扯,一句话都不说的从她身边经过,出去了。
  萧慧的心里憋屈极了,她觉得三弟妹是怨恨上她了。
  米甜甜坐在堂屋前的小板凳上,身前是一张薄木板钉起来的小桌子,上面放了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因为蒸的时间过长,鸡蛋羹最上面那一层稍微有些塌陷,但这并不妨碍它的美味。白乎乎的小手艰难地抓着一个大调羹,米甜甜一小口一小口,吃得香甜极了。
  米老太坐在不远处,笑容满面地看着,笑得平和又慈祥,无论是谁看到这个时候的她,都很难将她与战斗力爆表的凶婆子联系到一起。
  米天恩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探头往外看去,衣服下似乎还藏了点什么,肚子高高隆起,他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好像在害怕被什么人看到一样。
  他很快就发现了正在吃鸡蛋羹的米甜甜,眼睛一亮,甩开小短腿往她的方向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把怀里藏着的东西掏了出来,献宝一样放在了米甜甜的面前。
  “甜甜,甜甜,你怎么样啦,有没有很痛痛?喏,这是我妈妈舍不得吃的麦乳精,很有营养的,都给你吃!”
  说完,就想把东西往妹妹手里塞。
  吃到一半险些被吓了一跳的米甜甜:??
  以为孙子是跑过来蹭鸡蛋羹的米老太:…………
  从厨房出来准备打水的萧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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