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这一觉, 米甜甜睡了很久。
  本来就是爱困的年纪,再加上一整个上午都在外头撒欢儿似的玩耍, 她的精神早已疲惫不堪。直到日暮低垂, 天色昏暗下去,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团人儿才睁开她的眼睛。
  一眨,一眨。
  记忆慢慢回笼。
  她的鱼鱼!
  “甜甜醒啦, 快起床, 马上就可以吃饭了。”蔡娇枝坐在桌边缝补衣服上的破洞,听到动静柔声说道。
  今天本来应该是她负责一日三餐的, 但几个小家伙们带回来的鱼和兔子都是大肉, 可不能让她这个厨艺不好的给糟蹋了, 于是她婆婆就让她和大嫂换了一下, 改成今晚由大嫂做饭。
  “妈妈, 有鱼鱼吃吗?”米甜甜一边笨拙地穿着衣服, 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睡着之前好像有说今晚要吃鱼鱼哦?
  蔡娇枝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然后放下手上的活走过去帮女儿一起穿衣服,又带她去洗了把脸, 在这个过程中观察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感慨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可真厉害, 才一个晚上头上的肿包就消失了。
  用干净的帕子给米甜甜擦了脸, 她带着女儿往吃饭的堂屋走去。
  与以往吃饭时大门敞开不同, 今天的房门被关了个严严实实, 走近能听到里面的人传出来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好像刻意压低了音量,却依旧能听出其中兴奋和期待之情。
  蔡娇枝敲了敲门, 里头明显一静, 她听到大伯哥问了声“谁啊”,得知是她和米甜甜后,才说让她等会了,马上就给她们开门。
  母女俩在门口等了差不多一分钟,才见门“吱嘎”一声打开,米旭杰快速朝她们两个招招手:“快进来,我要关门了!”
  随着他的声音一起传出来的,是一股极其浓郁的复杂香味,有青椒的鲜,红椒的辣,并着浓油赤酱,闻着并不呛人,反而带出了灵魂深处的饥饿感。
  婆婆这是拿出了多少调料啊?
  蔡娇枝抱起孩子就是一个猛冲,迅速钻了进去。等她们进来后,米旭杰飞快把门关上,将气味与外界隔绝。
  光是关上了门还不够,他又把散落一地的布条捡起来,埋头塞起了门缝。蔡娇枝把孩子放下让她自己去玩,回头一看,看清了米旭杰的动作,心道果然如此,也跑过去给人帮忙。
  村里某些人鼻子可灵了,可不能让他们闻着味跑过来蹭吃蹭喝!
  心里虽然是这么期盼的,但味道实在是太浓郁了,即使门就打开了短短几秒,味道还是飘了出去,最起码左右两家都是闻到了的。
  “哟,老米家这是在做什么呢,可真香!”和米老太关系好的唐玉兰深深嗅闻着,嘴里只是感慨,并没有羡慕嫉妒等恶劣情绪。
  和她并排坐着的丈夫赵大根闻言,慢吞吞猜测道:“应该是肉吧……如果你想吃的话,改天我去买一块回来,让小莹炖肉吃。”
  唐玉兰摆了摆手:“算了吧,咱家又没多少肉票,等以后日子好了,再买肉吃。”
  至于这个“以后”,到底是多久,就没人知道了。
  老夫妻俩相视一笑,周围全是脉脉温情。
  相对于赵大根一家的淡定平和,米家的另一个邻居家可就受大刺激了。
  赵红叶今天下午又被米老太给怼了,而且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进行嘲笑。
  她的脸皮虽然厚,但这一次,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是完全有理由去找张巧兰麻烦的。他们钱家的孙女,因为米家的孙女磕破了膝盖,以后说不定还会留疤,她怎么就不能去要赔偿了?
  结果张巧兰怎么说?
  “你可拉倒吧,别想往我孙女身上泼脏水,甜甜她是推了人还是怎么滴?她自己都晕过去了呢,只能说钱二丫她运气不好,自己摔倒的,还想赖我们身上,呸,你想得美!”
  “再说了,昨晚上还有今天一早,我们全家可是听你骂了好一会儿,都把你媳妇给骂哭了,你会像是心疼孙女的?老娘才不信,怕不是故意来讹人的吧?大队长,你可得评评理!”
  赵红叶那个气啊,正想拿出早上骂人的气势,和张巧兰撕个天昏地暗,就听对方突然喊了声大队长。
  大队长??
  赵红叶被惊了一跳,浑身僵硬地转过去一看,果然发现不远处大队长正黑沉着脸看着她。
  要问赵红叶平时最怕的人是谁,不是她男人钱有金,而是在村里掌握劳动分配,工分多寡的大队长米丰收。要是得罪了他,被安排去干那些脏活累活,还得不到多少工分,那多惨啊!
  赵红叶整个人抖了一抖。
  “行了,事情我都听到了。”大队长瞥了赵红叶一眼,说道,“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要是继续这样,影响其他社员干活,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红叶当即怂了,不怂不行啊,她可不能被扣工分了。
  “不敢不敢,我什么事也没做,大队长你可不要冤枉我啊,我这就去干活!”说完,灰溜溜走了。
  米老太在一边看了个乐呵,真是没想到大队长刚好就走到了这边,顺手把人给赶跑了。原本围在一起的人见没热闹可看,大队长还站在边上,很快做鸟兽散,干自己的活去了。
  米老太把人拉到了一边,悄声说道:“大哥,晚上和嫂子来咱们家吃饭啊?”
  米丰收是米老头米满仓的哥哥,全家就剩他们兄弟俩了,他又比弟弟大了五岁,一直很照顾弟弟一家,也深知弟弟全家的德性。看弟妹这个样子,他就知道他们家肯定又从哪里搞到什么好东西了,这是邀请他过去一起吃呢。
  然而,米丰收还是摇了摇头:“你们有心了,不过我们就不去了,你们自己吃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弟妹你继续吧。”
  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米丰收又飞快地说了一句:“小心点。”可别被人抓到落了话柄。
  “哎,大哥,我们晓得的!”虽然邀请一起吃饭遭到了拒绝,但米老太也理解米丰收的苦衷,毕竟是当大队长的,表面的公平还是要维持的嘛。
  她心里打定主意,等晚上菜做好了,留出一部分,让跑得最快的天泽偷偷送去给他大爷爷一家。
  另一头,赵红叶虽然中途被吓跑了,可对张巧兰的恶意可是半分不减,心里咬牙切齿的,发誓以后一定要让张巧兰好看。最好是能痛打她一顿,消消气!
  傍晚十分,社员们收工回家,赵红叶见米家人路上都急匆匆的样子,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于是一直在墙根处盯梢,连孙女都没时间骂了。
  当一股异香从隔壁飘过来的时候,沉醉的同时,赵红叶也知道,她终于等到了!
  好啊!米家居然在吃肉!
  她也想吃!
  白天的想法如同阴沟里的馊水一样,又开始不停冒出来。赵红叶脑子转得飞快,想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从米家人手里得到好处,吃上肉。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好的人选,连忙从脚下垫着的几块破砖上跳下,找人去了。钱二丫,她不是和米家那小丫头关系好么,让她去,这事准能行!
  因为着急,她落地的时候脚还崴了一下,不过不是特别疼,她也就没在意,小跑着找人去了。
  一墙之隔,米家人不知道赵红叶又开始打起了坏主意。
  *
  米甜甜被妈妈放下后,很快找到了哥哥姐姐们的身影,他们正围在奶奶身边,听她讲下午时候大战恶婆子的故事。
  “嘿,我就纳了闷了,那赵红叶哪里捯饬来的厚脸皮,居然跑来找我要那‘营养费’,说她孙女摔伤都怪咱们家甜甜,咱们甜甜多无辜啊,还被石头砸晕过去了呢!”
  “奶奶,那然后呢,你说了什么?”米天昊愤愤不平,急忙追问。
  他就知道隔壁那老太太不安好心!
  “没有然后啦!”米老太哈哈笑着,说道,“你们大爷爷突然出现,把人给吓唬走啦,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轻松就把人给怼赢了呢,爽!”
  “哇,奶奶好棒,大爷爷也好棒!”小家伙们十分给面子,拍着手笑道。
  被孙子孙女们这样一夸,米老太还挺得意,她不忘告诫大家:“你们都记住了,以后见着隔壁那个,尽量绕道走,省的被人给欺负了去。要是真被欺负了,就来告诉奶奶,奶奶去替你们出气!”
  赵红叶的心眼小得跟针尖似的,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打不过她骂不赢她,就朝她孙子孙女们撒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米甜甜一小步一小步的靠近,听着奶奶护崽的说法,心里暖烘烘的,有股想哭的欲望。在她多出来的那段记忆里,奶奶也是这样,一直都很护着她的。
  “哎呦,甜甜来啦,快过来奶奶身边!”看到米甜甜,米老太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温和,也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她家乖乖崽可不能听她那些话,一直软软萌萌就挺好。
  其他的不乖乖崽:奶奶真的好双标哦。
  这时,蔡小桃端着最后一盘菜从隔壁的厨房里走出来,笑着对众人招呼:“开饭啦!菜都已经做好了,我们赶紧趁热吃。”
  她今天可是在厨房里忙活了好一会儿,用野菜做了凉拌马兰头,蕨菜炖土豆,荠菜蛋花汤,兔子剥皮后一分为三,兔腿切成一块一块的红烧,兔头留着暂时没动,其余部位切成小丁,佐以青红椒爆炒,做成了麻辣兔丁。至于带回来的大鲤鱼和一些小鱼同样没被忘记,鲤鱼做成了红烧,小鱼则是油炸爆香,变成了香酥小鱼干。
  所有的菜,全部量大管够。
  满满一大桌子菜,看得人眼花缭乱。大家难得吃顿好的,米老太更是拿出了平时不舍得吃的大米,用柴火灶蒸了一大锅白花花的米饭,刚出锅的米饭晶莹剔透,每人都盛了一碗。
  饭桌上的气氛很是融洽,大家没有进行争抢,因为知道这些菜每个人都能吃到不少,根本用不着抢。
  米家的饭桌很大,大人小孩都能坐在一起。米甜甜坐在爸爸妈妈中间,都不用自己去夹菜,自有菜肉送上门,因为知道她想吃鱼想了好久,蔡娇枝还特意多给她夹了好几块。
  米甜甜吃得头都抬不起来,拿着个小勺子不停往嘴里塞菜,脸颊一鼓一鼓的像极了可爱的小仓鼠,小嘴亮晶晶的泛着油光。一双大眼睛更是水亮亮的,沉迷美食不可自拔。
  其他孩子们也不遑多让。
  大人们相对克制,但下筷的速度却一直没变慢,一边吃一边还有空闲聊天。
  一个说这桌菜应该是今年最丰盛的一顿了,吃完能想他个一年半载,另一个则说他们今天能吃得这么好,还是多亏了几个孩子,要不是他们有心,家里怎么可能会多出来野菜,兔子和鱼呢?
  说到底,还是运气好呀!这几个孩子,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大人们正准备展开丰富的联想进行猜测,却突然听到了一阵隐隐的哭声。
  “呜呜呜,为什么我没跟着去……呜呜呜,我也想去摘野菜抓大鱼的……”
  大家定睛一看,发现米天恩一边吃着兔腿块块,一边委屈得哭成了一个球。
  而坐在他边上的萧慧,则是满脸尴尬。
  今天,是她把儿子从孩子们的队伍中硬生生带走的。
  “呜呜呜,都怪妈妈,妈妈好讨厌!”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米天恩的泪水一下子决堤,大声哭了起来。
  他是真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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