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米天恩的目光太过灼热, 再加上米甜甜并不怕蚯蚓这种生物,她没怎么犹豫, 就答应了。
  “好呀, 不过只能在这附近抓哦,去太远的地方奶奶他们看不到我们,会担心的。”反正米甜甜是打定主意要在这边陪上奶奶一整天了。
  米天恩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挖蚯蚓这个活他之前跟着哥哥姐姐们干过, 如果前一晚下雨的话, 第二天地上的蚯蚓就会格外多,家里的孩子们会结伴出门寻找蚯蚓, 将它们挖出来收集到一块。
  因为他们家并没有养鸡, 所以大家挖到的蚯蚓都送去隔壁给了唐奶奶。唐奶奶一共养了五只鸡, 四只母鸡一只公鸡, 每次他们把蚯蚓送去给唐奶奶的时候, 她都会用鸡蛋和他们换。一天下来, 也能换到好几颗鸡蛋呢。
  想到这里,米天恩不由期待了起来,他和妹妹抓到的蚯蚓, 能不能够也换到鸡蛋呢?
  抓蚯蚓需要用到的工具可以随地取材, 米天恩在附近找了两块薄薄扁扁的石头, 四根长长的树枝, 分了一半给米甜甜后, 手伸到自己的裤兜兜里, 掏出了一个用碎布拼制而成的布袋子。
  迎着妹妹投过来的“哇哦”的眼神, 米天恩得意说道:“嘿嘿,这个袋子是我妈妈专门给我做的,幸好我今天带出来了, 等下咱们用来装蚯蚓吧!”
  “哥哥你真聪明!”米甜甜拍着手赞美米天恩有先见之明。
  如果米天恩身后长了尾巴的话,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翘得老高了。得意之下,他忘了这个袋子的真实用途,是萧慧专门做出来给他装吃的东西的。
  布袋子的容量不是很大,只能塞进去小孩子的一个拳头,但是用来装蚯蚓是足够的,米天恩将布袋子展开放在他们原本坐着的位置,然后两人分别往反方向走,用扁平的石头挖开松软湿润的泥土,等找到蚯蚓后就用树枝把它们夹住,放到袋子里面去。
  如果小心些的话,说不定身上都不会弄脏呢!
  他们可真是太聪明了!
  两人就这样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一时还有些忘我。
  田间。
  米老太和米老头两人并排站着,埋头拔着前方的杂草。他们面朝着米甜甜两人的方向,每拔几分钟,就要习惯性地抬头往那个方向看上一眼,确保他们没有离开。
  在又一次抬头后,米老太发现米甜甜他们没坐在原来的位置了,心里突了一下,四下寻找一番,很快就在树的不远处发现了他们的身影。只不过隔得太远,她并不能看清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只知道一个两个都是弯着腰驼着背,一只手还往上举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米老太捅了捅身边的老伴,随口问道:“哎,我说,你看甜甜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是丢了东西?要不我过去帮他们找找?”
  “这是在抓蚯蚓吧。”米老头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了孙子孙女的动作,很快猜出了他们在做什么,于是阻止了老伴,“你不用过去了,让两个小家伙自己玩吧。你要是真想过去找他们,那我们速度快些,早点做完自己手上的活,就能早点过去了。”
  米老太被解了惑,点头应下,是这个理。
  于是,这对老夫妻重新干起了活,因为心中有了念想,无形中干活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只不过他们两个的动作是同步的,自己暂时还没有发现。
  和他们分配到同一块田的其他人就感觉不太好了。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两人的变化,还愣了好半天,心想这什么情况啊,为什么突然加快速度,和大家一起慢悠悠的干活不好吗?
  都是老胳膊老腿的,你们干活麻利,不就显得我们特别没用?
  不少人都不服气了起来,心想你们都能做什么快,那我们肯定也是可以的,于是一改之前懒懒散散,东家长李家短不停八卦的作风,也咬着牙加快了干活的速度。
  田地的上空,说笑声突然消失不见,只余下杂草被从泥土中拔出,又毫不留情扔到田埂上的扑簌声,紧凑而密集。
  与这个地方相距不远,米丰收正陪着刚过来不久的公社领导视察。
  今天来的一共有三人,分别是身为公社书记的白志儒,书记的秘书邱爱国,以及一名小办事员,是个年轻的女同志,叫做陆茜茜。
  书记和米丰收走在一起,邱爱国落后小半米的距离,至于陆茜茜,则是走在最后头,拿着一个本子不停记录,间隙还要用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照几张照片,忙得不可开交。
  白志儒是来视察各个大队春播前的准备工作的,一路看下来,米丰收在一边说明情况,工作即将完成,社员们的效率还是不错的,白志儒听后十分满意。
  但这也只是米丰收一个人的说法,至于更加深入的情况,还需要他自己亲眼看看。
  米丰收已经习惯了这位书记的谨慎,还很是认同他的这份心思。但是今天也不全然都是令人感到愉快的。
  他快要烦死那个叫邱爱国的秘书了。
  这位秘书是个三十多岁的高个子男人,长得浓眉大眼一幅安分人的样子,但是性格……着实是有些令人不喜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怎么喜欢说鸡毛蒜皮的小事呢?一会儿嫌弃路太泥泞脏了他的鞋,一会儿又嫌弃附近的空气有股牲畜的粪味太臭了,最后还絮絮叨叨地说这里的人干劲不足,一点都没有劳动最光荣的意识。
  如果只是前两者的话,米丰收还不会太生气,但是最后一个……你一个领商品粮的凭啥看不起乡下,看不起咱乡下人?!
  你吃的粮食还是社员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呢!
  米丰收心里憋着一股气,但也没特别表现出来。白志儒注意到这位米队长走路的脚步声忽然变重,在邱爱国再一次开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叫停了他。
  “好了,小邱,你也少说一些,咱们这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你这样说被社员同志们听到了可不好。”
  邱爱国还是挺怕自己的领导的,诺诺回应道:“好、好的,我知道了。”
  之后的一段路,他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而另一位小同志,则全程都没怎么讲话,一直安静地听其他人说话,顺带记录自己觉得重要的内容。
  很快,一行人就走到了米老太他们劳作的田地。
  田里的人一个都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全部在埋头苦干,两条胳膊就跟连着发动机似的,大开大合之间,走过的路上全是他们拔起来的杂草,场面那叫一个热闹。
  “嗯?这群社员的面貌倒是比先前看到的还要好一些?”白志儒没想到,这丰安大队居然还有这么一群热爱劳动的可爱群众。
  等再走近几步,他更是震惊。原想着这群人应该是充满干劲的年轻人,没想到他们一个个全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深刻的痕迹,却没有腐朽他们的思想和精神。瞧瞧,多么有干劲,有活力的一群人呐!
  米丰收眸光一动,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弟弟和弟妹的身影,也不知道他们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看着也不是特别积极啊,今天就突然干活卖力了起来。
  用余光瞥了一眼没多大反应的邱爱国,他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
  “领导,我们过去看看?”米丰收提议道。
  “行啊!”白志儒满口答应下来。
  一行人径直走了过去,可就在这时,在田间劳作的米老太和米老头两个同时停了下来,锤了锤酸痛的后背,自顾自地走上田埂,朝着附近一棵树的方向走了过去。
  米丰收看得心口一跳,这是当着大领导的面偷懒开溜啊,前一分钟他还想着能靠这群人找回面子了,下一分钟他亲弟弟就来拖他后腿了。要不是现在不合适,他都想把人喊过来,然后狠狠骂他一顿了!
  你有本事好好干,你有本事别偷懒啊!
  大冷天的,急得他汗都要出来了。
  相比关心则乱的米丰收,白志儒观察地更要仔细些,他发现那两位老人家离开的位置,就在田地的边缘,而他们身后的那一长条的地块,杂草已经被全部清理干净了。也就是说,他们比其他人动作还要快,早早的完成了任务。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很好,这两位老人的觉悟真是太高了,值得表扬,值得表扬啊!
  “小陆,过来一下。”白志儒朝身后的陆茜茜招了招手,嘱咐道,“等下去问问那两位同志的名字,咱们公社不是在评选先进吗,把他们的名字报上去到时候通报表扬。劳动最光荣,出于农村的同志们也一点都不落后呢!”
  “恩恩,好的,我等下就去问。”陆茜茜连连点头,她也很尊敬那些热爱劳动的人呢。
  米丰收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差点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扑去,脸上囧了囧,实在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这个转折,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领导,这不符合规定啊……”邱爱国在一旁有话要说。
  再说,他都和家里的亲戚说好了,到时候把他的名字给报上去,还能白得一份荣誉呢。怎么下个乡,便宜就被人给捡去了呢?
  “小邱。”白志儒表情严肃地看着他,“哪有符不符合规定这一说法,我怎么不知道?只要是符合条件的,可以为他人带来积极作用的同志,我觉得都是可以的嘛,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也别再多说什么了。”
  “……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都这样说了,他就不能继续说下去了,脸色又黑了几分。还有,刚刚上司那个眼神,他差点就要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给发现了。
  看到邱爱国连连受挫,米丰收心里不痛快那是不可能的。等两人说完,他才开口说道:“领导,那两位其实是我的弟弟和弟妹,要不我上去和他们打声招呼?”
  之所以自爆自己和米老头他们的关系,米丰收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米”这个姓氏也不算常见,等会儿那位陆小同志去问了他们的名字,光是从他们一样的姓氏就能猜出他们肯定是有关系。与其让领导自己多想,觉得是他可以安排的这一出,他还不如先把关系给挑明了,让对方知道后,再考虑要不要将他们立为热爱劳动的典型呢。
  “嗯?这么巧?”白志儒倒是不觉得这一出是被刻意安排的,如果真是,那这些同志们的演技就太好了。
  再说,他和米丰收打过不少次交道,知道他为人敞亮,最是讲求公平,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或许,今天这事对他来说也是个意外呢。
  “既然是米同志你的亲人,那我们过去打声招呼吧。”
  一行人慢慢地向米老头他们所在的位置靠近。
  而他们那儿呢,米老太找到了抓蚯蚓抓得不亦乐乎的两个小家伙,看着他们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行了,你们歇一会儿吧,有没有口渴?”
  “奶奶,我们不渴,我们有记得喝水的!”米甜甜指了指他们早上出门前从家里带出来的水壶,她和哥哥两个可是喝了不少呢。
  米老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们玩了这么久,饿了吗?”
  两人捂捂扁扁的小肚子,眼巴巴看着奶奶不说话。之前运动量太大,还真有些饿了呢。
  米老太露出一幅“我就知道”的得意样子,笑眯眯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上头用干净的帕子包裹着。用洗干净的手将四角展开后,露出里面几块圆乎乎的饼干。
  “幸好我早有准备,甜甜,天恩,你们过来一人拿一块,先填填肚子。”米老太笑着招呼两人。
  这一刻,米甜甜觉得自己的奶奶,和她记忆中那个蓝色的机器猫形象完全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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