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继承的妖法
《逐恨而行》第十六章:继承的妖法
拔腿狂奔。
这无非是最切合当前情况的四个字。
米可领头掠出高级大楼,如一阵清风般不留半点残影地窜进巷弄。
在轻功方面,专精于「快」字的米可远比苍凌厉害,而晓安则是能追在苍凌身后一步之遥,最慢的是逸飞,不过他也比普通练家子要快上许多了。
他们一路杀出萧魍身处的高级大楼,往复杂的巷弄窜去,可是才刚到巷中,四夜便如影子般从黑暗里浮现出来,拦在他们四人的前方。
「须知,请止步。」
四夜的登场让米可缓下脚步,「又怎么啦?」米可盯着四夜,她原本就不打算信任七夜堂的成员,不过她也没料到四夜会把他们丢在萧魍身边就离开。
真想不到四夜如今还有脸来找他们,米可甚至有一剑收拾四夜的衝动。
逸飞和晓安因为不清楚四夜和师兄妹的关係,因此不好插嘴或插手。
「止你个头!以你的能力,刚才分明可以直接带着我们逃掉,为什么你要自己偷溜?针对这点,我作出了一个假设——」苍凌深吸一口气,「你是刻意将我们留在那里,好让我们彻底和萧魍翻脸,你……不,恐怕不是你,而是命令你这么做的那位七夜企图让萧魍与我们为敌。」
「须知,请别擅自揣测七夜大人的用意。」四夜不以为意。
「糟糕糟糕,有好几道杀气正往这个方向赶来囉?」米可瞥了巷弄后方一眼,「没时间了,你想怎样?」
「须知,萧家当主手底下的第一流杀手已将你们列为目标。」四夜的语气和表情仍是没有变化。倒是给我表现得紧张一点啊,逸飞心想。
「这点事情我们也想得到,你只是来说这个的吗?」苍凌有点不耐烦。
如果每个第一流杀手都能像「封形无尽鞭」创天开那样骄傲又大意就好了,可惜那是不可能的。创天开本身肯定还怀有好几种绝活,然而他太过轻敌,又或者是误判了局势,才会被一下子就全力出手的米可和苍凌给杀死。
剩馀的第一流杀手,扣除掉应该不会想来猎杀他们的不死铁骨,还剩下四个。剩下的四个听起来都不好对付,米可的感触尤其之深,她早就调查过关于第一流杀手的种种情报。
现在的米可也认为不好对付,那就是真的十分棘手。
「须知,『吸血帝王』欧阳阴云就在这附近,估计很快就会找上你们,」四夜停顿一拍,「不过,我可以带你们离开此地。」
「听起来不错。保险起见我还是问一下,你要把我们带到哪?」有过被临时带到萧魍身前的前车之鑑,让苍凌不得不这么问。
「七夜堂。」四夜走近他们。
「我们可没有要帮七夜办事呀?」米可澄清。
「须知,你可以当面和七夜大人沟通。」四夜语毕,便发动他的妖法。
「什……」
*
古式风格的偌大殿堂中。
苍凌、米可和逸飞与晓安被「请」到了这里来。
又用这种方式把我们带来带去……
原本,苍凌是想将这句抱怨说出口。
但是当他的目光对上前方,便把什么话都吞了回去。他锐利的视线就这样固定住,实际上不只是他,米可、逸飞和晓安的视线也凝结在同一处。
因为指使二夜、四夜和五夜的主谋,就在眼前。
和萧魍同样身为组织中枢干部的七夜堂的堂主——七夜总算现身了。
连续在一天之内碰见萧家当主和七夜堂的堂主,实在是走运过头,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如果是的话,肯定是场噩梦。
四夜又消失了,此处只剩下七夜和苍凌等人。
仔细想想,如果只是想把苍凌等人移动到萧魍那边的话,当初只要四夜一人就足够了,而后二夜和五夜又没做些什么,因此可以合理推断二夜和五夜只是陪着四夜去找苍凌和米可,并防止四夜被苍凌和米可给顺手收拾掉。
换句话说,正如苍凌等人警戒着四夜他们,四夜他们也同样在警戒着苍凌等人。而操控四夜行动的意志,则是出自这个七夜。
不过,眼前这个堂主七夜的态度就不同了,她没有警戒。
至少苍凌丝毫不认为七夜有在警戒着他们。
「终于来了呀,欢迎唷。我就是七夜。」
掛着浅浅微笑的七夜离地飘在苍凌等人眼前,只需要一眼就能明白,甚至不需要七夜自报家门,苍凌等人就能知道她是谁,因为七夜所散发出的异质感过于强烈。
和不死铁骨散发的强大不同、和零极先生散发的战慄不同,七夜散发出的是宛如非人般的气息,这种异质感让苍凌在不知不觉间已绷紧神经。
七夜有头乌黑的直顺长发,她身穿轻飘飘的黑色公主服,体态比米可更加娇小——其实不能拿米可和七夜相提并论,毕竟年龄上就一目瞭然,七夜乍看连十四岁都不到,这样一个女孩,自然不能拿和苍凌同年的米可相比。
「你就是七夜?你在利用我们对付萧家的势力吗?」米可单刀直入。
「别讲得那么难听嘛,」七夜那对大大的双瞳呈现犹如万丈深渊的深邃漆黑,「不过讲成合作也不太对呢,是互相利用唷。嘻嘻。」
七夜没有修饰的意思,她比萧魍还要乾脆地讲出实话。换作是萧魍肯定会说是「互助合作」。
互相利用吗?如果是这个说法,似乎反而让苍凌觉得能够接受。
而且七夜和萧魍有着决定性的不同,那就是她握有关于冬乐和秋哀大师的情报,甚至还知晓苍凌等人都是秋哀大师的徒弟。如果说要互相利用的话,七夜的情报价值无疑高过萧魍开出的金钱条件。
这时,「唔、慢着!你手上那个烟桿是?」
米可的内心一动,她这才注意到七夜纤细的左手正以优雅的手势拿着细长的烟桿,为什么现在才注意到?这不是第一眼就该发现的东西吗?
在北峰的时候,苍凌和米可曾经见过那个烟桿。
「那是……!」苍凌也注意到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注意到了,米可心想。
不会有错。七夜手里的烟桿,和北峰事件那时看到的烟桿一模一样!
那时——在北峰事件的最后,零极先生要和他们同归于尽之际,零极忽然被「某个精神」或「某个意识」附身,当然苍凌也猜过那可能是零极先生的其他人格,但是就算是其他人格,也不太可能连声音都能改变成女性。
或者说:零极先生的精神被其他人给控制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苍凌也不清楚,不过那时候的零极确实是自称为「冬乐」,而且要苍凌等人把这个名字牢记在心。
「这个?哎呀~冬乐在北峰做了那种事,难怪你们会对这个有兴趣呢,」七夜故作可爱地一笑,「这是继承冬乐之名的证明唷,不能送你玩呢。」
「你说什么?」
七夜若无其事地说出惊人的事实,至少对苍凌和米可而言,这个答案又带给了他们更多的讶异和疑惑。
怎么回事?继承冬乐之名什么的,那不是零极先生在追求的吗?
「咦?你该不会以为我会送你?不行唷。」七夜将那把烟桿转了转,藏到自己身后。
「不,我惊讶的点不在那里。」苍凌有些无奈。
「真的吗?嘛,总而言之,结果是我继承了冬乐的名号,这个意思就是——我获得了冬乐的所有记忆和力量唷。」七夜对苍凌等人毫无隐瞒。
「不要讲得好像很简单似的,我这边可是完全听不懂呀,」米可忍不住问,「冬乐是什么人?她为什么要让你继承那些东西?她和零极又有什么关係?」
「冬乐是『四季』中的其中一人唷,是上个时代的最强代表之一。不过说穿了,那个冬乐也是因为拥有继承者的身份,才能有那种强度。」七夜似乎不是十分认同冬乐。和零极不同,七夜对冬乐的感情没有参杂半点崇拜或感恩。
「……抱歉,更加听不懂。」米可有些无奈,苍凌也是。
逸飞和晓安则是整个处在状况外。
不过话说回来,七夜居然对我们毫无隐瞒?这点反而让苍凌感到很不自在。太顺利了,这样听下去真的不要紧吗?
因为「知道太多」而惨遭杀害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谁知道七夜的结论会不会拿「既然你们都知道这么多了……」来提出要求。
可是这总比七夜什么都不说来得好。
「那从头说起吧?你们当成故事听听也无妨,相不相信是你们的自由,但接下来我所阐述的无疑是真实唷。」以下的部分,是七夜所讲述的浓缩版。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东方国度有个「确信自己拥有某种强大妖法」的杀手,东方国度和中央国度不同,是个妖法比武功还要盛行、发达的大国,而这个杀手就出身于东方国度的暗杀大族之下。
这个杀手虽然确信自己拥有某种妖法,却耗近半生都无法发动她的妖法,直到她在一次濒死的经歷中,才终于理解到自己的妖法究竟是什么——那是能够「让他人继承自己的所有意志、记忆和能力」的特殊能力。
原本妖法就是非常不合理且神秘的力量,有人说妖法是反映使用者的性格或人格特质,也有人说妖法是使用者潜意识中愿望的雏形,甚至有人宣称妖法是上帝赋予的恩赐或灵魂的能量,五花八门的传闻和推论至今仍没有定论。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在极低的概率下,偶尔也会出现「连使用者本身都不明白发动条件」的罕见妖法。那个杀手拥有的妖法,正是属于这种类型。
于是那个杀手在不得已的濒死绝境下,只好依赖自己才刚掌握的妖法,将自己的一切透过妖法「继承」到随机的人物身上。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成为继承者的人物也是人类,只要是人就难逃一死,只要继承者濒临死亡,继承的妖法就会再度发动,因此继承者就这样不断继承上一代的知识、记忆和能力。而代代的继承者都会选择下一任继承者,时日至今这点亦无改变。
渐渐的,不知从哪代开始的继承者能够控制这项「继承」的妖法,话虽如此,也不过是能在尚未死亡时就发动「继承」罢了。而且由于代代继承下去的记忆、知识量及能力实在过于庞大,因此后来的继承者往往无法完全继承歷代拥有的一切,是以并非所有继承者都特别强大。
直到有个能够「完美吸收过去所有继承者的记忆、知识量及妖法和武功」的天才继承者出现,这号人物正是化名为「冬乐」的四季之一。
「等、等等,你突然之间这么说实在是……」苍凌听完后,神情十分微妙,他知道妖法有千万种,不过如此跳脱思考框架的妖法让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妖法,太可疑了,不过荒谬归荒谬,他却找不到破绽。
「我已经讲得极为精简囉?贫乏的大脑接受不了这种事情吗?」七夜用烟桿反覆捲着自己的长发玩,「那如果我告诉你们,其实世界上存在着不需要妖法和武功就能摧毁中央国度的异国唷。你相信吗?」
「啊?没武功又没妖法,那他们靠什么摧毁中央国度啊?」苍凌反驳得很快。
「你看,不相信吧?但是在初始大陆以外,跨越海洋的世界另一端,确实存在着拥有先进科学技术的大国哦?他们的科技本身就是武器。」七夜微微一笑,「人类只要碰到超越自己想像的事物,就会陷入混乱呢。」
「所以说,冬乐是在你和零极先生之间挑选继承者吗?」米可比苍凌更快接受七夜的说法,因为她知道否定也无济于事。
「对唷。为了找出有资质的继承者候补,冬乐简直要踏遍全世界了呢。」
「踏遍世界选出来的,就是你和零极吗?」苍凌问。
「差不多吧。她不希望在衰老中逝去,所以她选择早日决定继承者,并将自己的意志交给继承者接收,最后呢,冬乐选择了我。」七夜耸肩,「虽然我本人没怎么争取这个资格就是囉。」
「看来冬乐不太具备识人之明啊。」如果让零极成为继承者的话,说不定零极就会真正成为无敌了。苍凌心想。
瞬间。
一道淡紫色的电光擦过苍凌的脸颊,鬓角的发丝被电光给烧断了数根。
「不好意思唷,我还不算大人,所以耍耍脾气在所难免,」七夜笑得看似天真无邪,「嘻嘻、不准把我和零极先生那种疯子相提并论。别让我闹起彆扭唷?」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苍凌表面平静,其实他内心受到不小的惊吓。他并没有因为和七夜交谈就松懈防范,不过七夜的攻击仍是能够如此轻易地擦过他的脸颊。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事情?你把我们找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和她都察觉到了。
七夜很棘手,如果七夜完全继承了冬乐所有能力和记忆,那么七夜就等同于是拥有了「四季」的强度,换言之,这个乍看娇小柔弱的女孩——拥有足以和秋哀大师平起平坐的实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有胜算。
苍凌是头一次感受到如此鲜明的压倒性差距。
哪怕是面对不死铁骨,他都能尝试利用复製的妖法来博取胜机;哪怕是面对零极先生,他都能在看似无敌的对手身上找到破绽;哪怕是面对萧家当主,他也未曾有过这种感受。
至今为止,苍凌就连面对逼近无敌的对手都尚有斗志。
唯独身为继承者的七夜——让他在开战前就感到「没有胜算」。
「成为我的棋……不,伙伴吧。」七夜在关键的地方讲错了词。
唸作伙伴、写作棋子的关係苍凌可不敢恭维。
话说,和萧魍相比,这还真是简单明瞭的要求。虽说能给的答案都是同一个。
「我们拒绝啦。」米可即答。
「你们不想见识初始大陆十七个国度全数停止争斗、携手合作的时代?」七夜叼起烟桿,「你们不想见识,初始大陆击溃海面另一端的第三世界的画面?」
「难道说,你想统治这整个初始大陆吗?」苍凌觉得很荒谬。
「正确来说是征服世界唷。怎么样?很迷人的梦想吧?这是每个反派都梦寐以求的终极霸业,」七夜不知道是不是在讲笑话,「成为征服世界的樑柱之一吧。」
你不知道那些高喊「我要征服世界!」的反派大都是一些白痴的杂鱼吗?而且那是几百年前的反派了啊,这种感觉脑袋烧坏的梦话早就不会出现在说书人的故事中了。这可是连听眾都觉得过于智障的台词喔?
「疯子。」米可的感想简洁有力。
「说得不错呢,嘻嘻、不过都谈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来呢?」七夜微微歪头。
「什么?」从头听到尾仍是满头问号的逸飞很不耐烦了。
「其实你们是诱饵唷。」七夜忽然没头没尾的说:「把秋哀和春喜给引出来的诱饵……不过没想到,先来送死的会是别人呢。」
语毕。
碰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响,七夜堂的古式殿堂入口被一股巨力给轰得面目全非。
「七夜,你最近很喜欢在暗中动手动脚,是吧?」
满腔怒火的萧魍,带着狠毒的决心杀了进来。
他已经受够七夜这个死小鬼。
萧魍左手抓着四夜的尸首、右臂沾满不知道是谁的血水和肉片,显然他是一举突破七夜堂成员的防御,直直杀到七夜面前。萧魍这回是真的气炸了,怒不可竭,他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
哪怕七夜也是组织的干部,他也不管,萧魍只想将这群混帐杀成一团绞肉。
先前愚弄自己就算了,这回居然还直接派刺客去袭击自己。这个,不能忍。
如果连这个都能忍,他就不是萧魍了。
「午安唷,有何贵干呢?」七夜故意装出可爱的腔调。
「贵干?也没什么贵干啦,」萧魍扭了扭脖子,杀气排山倒海地爆发,「只是想来干翻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垃圾杂种罢了。」
*
「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伊姐懒洋洋地问。
「你会去找已经治好的病人吗?」秋哀大师反问。
这个意思是:秋哀大师已经认可苍凌他们能够独当一面,所以不需要自己来照应。至少伊姐是这么理解的。
「他们可能会和冬乐的继承者扯上关係哦?」伊姐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
「真悲哀。」秋哀大师间接肯定。
「那你还不去阻止冬乐的继承者?」
「我和冬乐有个约定,不是吗?」禁止对彼此的徒弟出手的约定。
「约定?你还想遵守那样的东西啊。对方明显没有要遵守的意思。」
「那找到徒弟之后呢?找到之后做什么?」
「我不懂,你为何就是不想去处理冬乐的问题?」伊姐直言。
「不必,大可不必。」秋哀缓缓摇头,「以静制动方为上策,敌不动、我不动。」
「你的意思是……」伊姐打了个哈欠,停顿五秒才继续说:「你认为不必行动的原因是,冬乐的继承者必会主动来杀你?」
「也会杀你。」秋哀大师说。
「真倒楣。」伊姐又打了个哈欠。
「危机就是转机。」秋哀大师闭目,「我是认为自己的徒弟足够成熟,不需要再替他们多做什么。不过你想怎么做,那就是你的自由了,春喜。」
「那是谁啊?」伊姐沉默几秒后,「……唉,你都这样叫我了,我还能拒绝吗?真是的,不就是要我去保护那群小鬼,你来对付冬乐的意思?」
「或许我们做的是同一件事,只是方法不同。」
秋哀大师说完,又在心中叹出一大口气。
他原已不想再管世事,春喜也一样,只可惜天不从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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