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没想到,高二暑假在旺角那天,你还记得那么清楚。」志成说。
  「恩,我可能到死都会记得,毕竟那顿我花了,六百多,然后可能有人会问我,奇怪?两个人吃个像是三妈的店,需要这么贵吗?」恩…这句真的超酸。
  「阿唷,有必要这么酸,这么会记仇吗?好胆我们是兄弟耶!兄弟!」
  「恩?兄屁?你说什么?」
  「靠夭…….。」
  「哈哈哈。」我们一起笑了。
  说这段话,是已经在台东过了一夜,第一天的早上了。那时大概是刚过中午,吃完午餐,下午一点左右,方谷又跑回房间去补眠,只剩下我和志成在他外婆家田中央的铁皮屋,拉了两张塑胶椅,坐在外面的空地上聊天。
  其实,会来这趟台东,不过是今年前几个月的事情,真的是突然而然。只因为,当时他转回健行后,大二下念了一个学期,却暑假有天来跟我说,要转去夜间部,也是在差不多七月那个时候,我们坐在,我家楼下公园聊的。
  「所以,干嘛转夜间部?」我说
  「就我妈啊,叫我转夜间部之后,白天才有比较多的时间,跟在我爸身边学技术,不然这样整天翘课。妈哩,你知道我妈收我假单,已经收到快疯掉了。」
  哦,对了,志成从台北转回来中壢念书后,就开始跟在他爸爸的工厂,做木工技师,但其实还是个学徒…..。
  「喔喔,所以你就是要转夜校就对了。」我点起菸。
  「看来也只能这样啦,以后就中午放生你,让你一个人去吃饭了,哈。」
  「恩,你人真好。」
  「欸,好啦,跟你说,我下礼拜要回台东,你要不要跟我去?」
  「咦,对,丰年祭嘛,又到这时候了,真快。啊你要回老家,什么时候成年礼啊?」
  「明年。」
  「啊呀,算了,觉得问你等于白问,你感觉就不会去。」志成接着说。
  「欸靠夭喔,你到底怎样觉得我不会去。」
  「天啊,兄弟做那么久还不了解你,每次跟你说有摊,然后又有妹,你都不来,没妹你就偏偏要来,我真的会怀疑你是怪咖或是gay,干你少接近我,额~。」说这话,那脸还带着觉得噁心。
  「三小啦,跟那没关係,还有…..你什么时候带过女生去台东。」
  「哦对啦,有一个女生想跟我去,就她一个人,之前国中同届十八班的。」
  「什么十八班?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我眼睛瞪大看着那白痴,想想他又干了什么好事。
  那个女生,叫吴方谷,志成说和她会认识也是整个觉得莫名其妙,也忘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在fb上聊起来,就约了在之前他带我去的那家中原酒吧聊天,聊一聊之后,才知道那女的最近因为感情事,和男朋友分手,心情很差这样,接着志成说最近这几天,要回去台东,问吴方谷要不要去,她说就当散散心,然后就来了,最重要的是,在那白痴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吴方谷已经买好车票,还是听说叫普悠玛号,三个小时就到,很快很快的那种,时间就在下礼拜三,今天是礼拜五的晚上,就在我家楼下公园。
  「哇,兄弟,恭喜你又搞了一票,还带回去给阿公阿嬤加外公外婆,祝你们早生贵子,希望台东回来是龙凤胎。」我大笑。
  「不要闹,我跟你说认真的。」
  「哦,你要说,你认真喜欢那女的,恩….可怜的如意。」
  「啊就跟你说不要闹了,再说我也想问如意要不要去,只是她要暑辅。」
  「喔,好啦,所以你希望我去,就是因为你觉得太奇怪了,多一个我会比较没那么尷尬。」
  「对啦,我是真的希望你来,而且想给你看看台东的风景,你最近也正在不顺,就当作散心,再说这样我阿公阿嬤看到,还不会觉得太……你知道的。」
  「好啦,老人家看到带女生回家,问东问西是一定,但多一个男生,说女生是朋友,降低了一些做阿祖的梦想?」
  「我再想想,星期天以前,跟你说。」我接着说
  「如果要去,快哦,我在帮你订看看,还有没有车票。」
  对,说到这,志成说的不顺,就是在艾隆的事。在大二学期末,我离开了学校图书馆的工作,去做了不一样的尝试,到义大利麵餐厅打工,会应徵上也是个莫名其妙,真的….才发现,有些事情真的就是一种叫做缘分的东西,就像戏里演的那样。当我找了好几家的餐饮服务生的工作,不论内外场,都是给你等候通知的回应,知道了可能性不大的时候,骑车路过了一个小巷子,一家小店,但客人却络绎不绝,生意很好。接着,你看到店门口外面,贴着「徵工读生」,没想太多的,就拿了10元的履歷表,进去店里说要应徵,老闆接过手上,看了看我,装了杯红茶,就开始跟我聊,不是聊工作该注意什么,时薪基本工资多少,也不是问我有没有相关工作经验,而是聊人生甘苦谈…….。
  「是的,这就是缘份,因为我跟毛哥,很聊得来,话很投缘。」
  但也才知道,我没有什么料理的天分,只因为来了两个礼拜,那锅早班要煮好的玉米浓汤,我一直煮不出毛哥要的味道。而比晚近一个礼拜的新人,煮完一次后就上手了,也更明白,当初高中和嘉豪在三商巧福的时候,嘉豪说的那句:「巧福?很简单啦,调理包丢一丢,加热而已。」是的,外面的连锁餐厅,都是用这种方式来做品质控管,相对的没什么料理的技术。所以,你并没有比别人强。直到,在试着改善后的一个礼拜,也是志成问我要不要去台东,之后的隔天,毛哥就把我叫来。
  「阿宇,我知道你很有自己的想法,当初我也觉得我跟你很投缘,但是我真的不能拿自己得生意开玩笑,毕竟我是老闆。那锅汤,你煮了两个礼拜,但瑋祥,才做两天,包含煮麵和调汤,都ok了,可是你却到现在还会有断麵,今天的汤也是,太甜了,客人剩下倒掉的很多。」毛哥说
  「恩。」
  「阿宇,我希望你能知道,因为我是老闆,真的不能拿自己的生意开玩笑,所以,可能之后的早班你会变比较少。」
  意思就是很简单,你被砍班就这样而已。但在真正的职场,这可能是一件蛮严重的事情。然后,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想,我又做了一个天下无敌白目的事情,就是跟毛哥说要请一个礼拜的假,出去走走,看回来能不能有所改善,而我才刚来不到一个月。虽然毛哥,嘴里总是说,这里就像家一样,你们也还是学生,想干嘛就干嘛,之前店里也有一个女工读生,请快一个月的假去日本玩,他也一口答应了,但是,这真的是工作大忌,我也知道,但我做了,因为,我真的好累…..好累…..心很累。
  「我现在,还在想回去要怎么面对那锅,该死的玉米浓汤。」
  「齁,昨天在车站的时候,都跟你还有方谷说了,这趟来台东,就什么事情都不要想,好好整理自己,剩下的回去再想就好了。」
  「恩,也是。但我昨天真的哭得很惨?」我揉了揉眼睛。
  「是啊,喔对,这里只有洗手台,没有镜子让你照。但你眼睛还是很肿。」那白痴笑的很开心,接着说。
  「哇靠,昨天才三杯耶,三杯!威士忌还乱套可乐,你乱来一下就乾了,之后就在那边….呜呜呜。」
  昨天,是我们三个人在台东的第一个晚上。早上志成的姑姑先是开着车,载我们去鹿野看完热气球,回到家吃完晚餐后,就坐着往都兰部落的末班车,去志成的外婆家过夜,在那放好行李,洗完澡后,那傢伙就拿了一罐威士忌,还怕我们不常喝酒,又拿了一罐可口可乐,就带我和方谷去他自称的秘密基地,但其实就也是他外公在田里,盖的铁皮屋,以前志成的外公常睡这里顾田,怕会有小偷来偷摘辛苦种的东西。然而,那晚,我真的哭的蛮惨的,因为酒精的催化,好像让我回到那小时候,突然找不到妈妈,嚎啕大哭的感觉。
  「所以,你说了什么,和我对你说了什么,还记得吗?」志成说。
  「有些记得,有些一点印象,但现在脑袋还是很重,突然想不起来全部。」
  「哦,那我告诉你,你说的可多了,边哭边说,哭到有些话,我还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哭到我扛你到床上,你还继续哭继续讲。」
  「恩,是雨柔吧?」我说
  「我觉得她是引爆点而已。但后面让你继续哭的点不是她,因为你说完了。」
  「所以就是,该死的学姊?」
  「不,应该也不是,她也没什么好让你哭的吧,只是干走你两本心爱的书而已。」
  「也是。那就是,该死的学妹了。」
  「我不知道,因为哭的人是你,但我觉得是那该死的学妹,什么…..,你之前在中原酒吧跟我说那件事,但我一直想不起来,哦……,顏玲?」
  「恩,对,顏玲。」我打开昨晚刚买的红dun,看了看只剩下四支,拿起一支点起来,吸了一大口。
  一个我没爱过,却让我大哭一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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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她,是在刚上高二的时候,是在九月份。然后,白痴教育部,好像在高中职院校,都有一个怪怪的规定,就是逼迫你要加入社团,它算是一个学分,必须从你入学,也就是高一上学期,就要选一个社团,修这学分到你高二下学期,但每学期能够换社或转社,这就算是比较贴心化的设计,你懂我的意思,避免到时候学生因乏闷无聊、发现自己选了社团就不是自己想要的,等等之类的因素…..到崩溃,以致打社课老师洩愤。而在当时,讲实在话,我真的对这没什么兴趣,要不就自己创社好了,例如:「a片研究社」、「厕所吸菸社」之类的…..欸…..你小心被popo官网设为18禁文章。啊?你再说什么?
  顏玲,是我高二那年莫名其妙接社长…..对,又是莫名其妙。之后,老师在那堂社课,要我当场去找底下的干部时,她是第一个举手的人。但是,她是被旁边另一个女生拉起手来的。
  「老师,这位同学,说她想要当干部。」
  「什么啦!你再说什么,哪有….老师,没有啦。」她很紧张。
  是的,高二上第一次的社课,也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果再回想起来,就是当时的她很害羞,像是个小女生的那种感觉。
  「没关係,这位同学,才刚上高一就自愿出来当干部,不错!大家给她掌声鼓励一下。」老师说。
  我也才终于明白,这是很值得掌声鼓励的事情,虽然她是被别人拉起手来当玩笑话开的人,但就像之前做过干部的学长说,社长或干部都要忙很多的事情,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每一年在选干部的时候,最后都一定是搞到抽籤,所以我要说,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进入苦窑,给你一个掌声鼓励。
  顏玲,最后我指派她当活动长,也不知道自己又怎么了,找一个感觉内向害羞的人来当活动长,最重要的是,活动长的责任,必须要在每次社课的活动中,带领全部社员一起加入活动气氛中,并当纲主持人一角,恩,这是我们社团老师写的社团组织章程,不是我。可是就到后来学期中的社课,其实越来越有,担任活动长的架势,也记得在刚开始第一次开会的时候,她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到在开会结束,她跑上前来找我。
  「学长…….那个我昨天密你,你有看到吗?」一副扭扭捏捏,像是干了坏事。
  「恩,有,但是我跟老师讨论过了,可能不大行,老师是希望你能在多做一段时间,在试一下。」我说
  「可是…..。」
  「就这样吧,老师都这样说了。没关係的,加油,我们学长姊都会帮你的。」然后我双手握拳,手臂往下撑,笑了一下,像是帮她加油。
  「恩,好,谢谢学长,哈。」她笑了
  但我其实,有点惊呀,因为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笑,而且没想到笑点还蛮低的。然而,她说完这句话后,我原本转身要走的,但我却对她说:
  「其实,你笑起来很ok的,主持的时候就像这样笑就好了,以前的学姊也是这样,还有这是我第一次看你笑,真的有点吓到我了,哈哈哈。」
  「哈哈哈,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原来你会搞笑。」她又笑了,比刚刚笑的感觉还大。
  我?比个加油姿势很好笑?
  算了,反正这样也好,因为或许我的加油对她,还算有些鼓励作用,在高二的最后一次社课,她的表现真的很好,连老师都忍不住对她大力鼓掌。直到,我升上了高三,没了社课,不常跑社团,因为学校要你专心考统测,但我还是社团的顾问,顏玲也当了社长,不时还是会找我请教事情。也因为这样,在刚升上高三的时候,即时通里,我知道了她喜欢我的事情,就简简单单的一句。
  「学长,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她说这句话之前,前面已经说了一堆,看似重要,却不怎么重要,关于社团的事情。因为那些事情,我想在和她交接时,她都已经很清楚的。
  「恩,干嘛这么问?」我说
  然后,我也终于确认了,这一年我待在社团里,她常常送我一些小东西,连我的生日送我的那张卡片,都感觉精心製作,还常常莫名其妙一直叫我「小猫咪?」、「学长来学长去。」可是我不说,但我一直希望能让她感受到我对这点的反感,那时我明示、暗示都有。
  「啊….没有,随便问问的。」
  「恩,我懂你的意思,但抱歉…..。」
  「啊。干嘛我什么都没说啊。」之后,我就已读她了。
  接着,毕业了,她也送了一张毕业卡片,我也收下了。信里内容,除了祝福的话,也告诉我,从高一暗恋我到现在,也说知道我不会喜欢她,而我也打了将尽快500字简讯和她道别和谢谢她,就再见了。但也没过多久,大一刚开始的学期,我跑回去以前的母校,和顏玲借了书包,原因就是为了制服日,但这却是埋下了一个,将会是永远对彼此的痛。
  我们再连络的时候,是在大二的寒假,她也上了大一,在南部念书。我发了line,约她出来吃个饭,算是还了当初借书包的人情。一年后再见到她,也变了,变得比以前再更活泼,更开朗,更有话聊,在面对我时,终于能够很自然,也跟我说她现在交了男朋友,很幸福,说起我们以前的时候,可以是谈笑风声。但顏玲呀…..如果现在你看到了这段,你一定能明白,就像是我能坐在这打小说,写情感,也说着我对心思感受还不算太差……,何况是这么单纯的你,也谢谢你,这样的信任一个人,和我说着这一般人都没有什么勇气,不敢说出口的事,所以现实生活里,永远没有顏玲这个人,因为她是秘密,对于你来说的秘密。
  就在我们吃完饭回家后的晚上,她主动的打了电话和我聊天,但也在电话里被我的话影响,说了出来,就在她跟我说,又再度跟那禽兽畜生说分手的时候。你知道吗?好歹我也是跟你相处过一年社长、学长、你爱的人。你每次想掩饰什么或说谎的时候,最明显的就是,会去说太多刻意的话。那天在走出餐厅门口,我看见你一个人离开的背影,听完你在餐厅和我聊的话,我的眼泪是在眼眶里打转,但多希望,真的是我想得太多。
  「欸,我跟你说,他每次都跟我要那个,超夸张,我第一次跟他出去约会,他就带我去那汽车旅馆。」你说
  「喔,所以上床了喔。」我其实,心里开始不安。
  「没啊,怎么可能,从来都没有。」
  「恩,这样很好啊,希望你可以继续保持,但关于这种事,就两个人再好好沟通吧,等到彼此都好了,再来也没什么。」我故意讲的很官腔。
  「好像很难,每次都因为这种事在吵架,我都不给他啊,但他慾望就很强,不给他就会很生气,然后就又开始吵了。」
  「恩。」
  光话,你就又已经搓破了你自己。
  电话里,我知道了,在我离开学校这一年来,你在网路上认识他,第一次见面就上了汽车旅馆,之后你们在一起的一年里,你都把他当成是那个我,就在我去跟你借书包之后,让你又看见了原以为不会再有的交集。就在他每天都只把你当成洩慾的工具,就在我看完那张照片恨不得撕掉自己的脸,因为我就长得好像那个畜生,就在你为了他堕胎两次,不断的骗自己,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周宇樺,你是在爱我。就在你在我面前欢笑,只为了不想让我看到你的痛苦。你会变得跟以前不一样,变得活泼,只因为我对你比了那个加油手势,让你感动。你当时会做我的干部,是因为当初的你,第一天上社课,因为害羞不敢表达,但又想认识我,偷偷的告诉旁边的朋友,说你其实好想当干部。
  「学长,这几年,真的谢谢你,我现在也只想摆脱他而已。」你说这句话时,是含糊的。
  然后,我也终于忍不住,在电话里,让你听见,我试着回报你的眼泪。
  「干他妈的,这跟强暴有什么不一样,他是好女孩,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她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什么都没办法为她做。如果,当时和她在一起,不就都没事了。」我双手无力,但是志成抱着我,而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前大哭,身体也在抽蓄。
  「这不是你的错。」志成,在耳边对我说。
  方谷,则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我们。
  就在台东的第一晚,我喝醉了。
  *这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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