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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实在是很不人道,又黑又暗,整间房间都是发霉的味道,让对霉菌有点过敏的我非常难受,况且我的脚还被拴在这张破铁桌的桌脚,想移动的话就得拖着整张桌子走,不过我想这大概是戎玄桓能替我求到的最好的处置了,毕竟墙上还掛着两条铁鍊,八成是用来把人吊起来处刑用的。
  没有水,当然也没有食物,甚至连一根蜡烛都不给我,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逐渐变冷的空气让我不停颤抖,但我认为寒冷不是让我颤抖不已的主因。
  结束了。
  我曲起身子,浑身颤慄,恐惧的感觉不断歇斯底里地高涨,完全阻挠我的思考,等我恢復意识时,衣服的下摆已经被我弄成一团塞在嘴里,而且我正放声尖叫,但我不晓得我究竟已经叫了多久,竟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为了不让人发现我在害怕,我强迫自己闭嘴,瞪着水滴从天花板滴到骯脏水泥地板上。
  我不知道从我被关进来这个比侦讯室还恐怖的地方到现在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又抑或已经过了一天,没有任何人进来过,连经过都没有,为什么夏弈昕下手不乾脆一点?
  我开始臆测我的死法。被绑铁块丢进大海里?被刀捅死?或者如果他们还有一点良心,乾脆地一枪轰烂我的脑袋。不管他们打算怎么做,我只希望能快一点,等待死亡的过程比面对死亡要恐惧太多太多,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濒临崩溃边缘。
  或许又过了几个鐘头,但也可能只是几分鐘,我不在乎,反正终于有脚步声朝这里走来。
  我猛然坐起身,防备地紧缩身子,戒慎盯着这地窖的铁门。
  倏地,脚步声在门外停下,咿呀一声后门被推了开来。
  有人走了进来,我用手臂环着腿,慢慢往后挪了一点,我本能的感觉使我尖叫,但仅存的理性让我明白就算此刻我喊得再大声都不会有人理我。
  「啪!」灯的开关被打开,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眼得让我睁不开双眼。
  半晌,我眨了好几次眼之后终于能看清楚周遭了。
  「哈囉!」那男人的声音轻快得让人火大。
  我皱紧眉头。「王仁丰?」
  比起平常那玩世不恭的轻浮态度,现在的他显然认真许多,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安和反感,一种让人厌恶的气息。
  他挑眉,瞇起眼打量了我一下。
  「我会想念这名字。」他歪头说道,嘴角扬起一抹令人寒慄的微笑。
  当他看着我的脸时,脑中瞬间闪过一个画面,我蹲下来捡杯子,然后有个人影闪过,他给我的感觉……是他,一直都是他,不是戎玄浩。
  「那天我们去追『乌鸦』时你也在。」不是问句,是肯定的答案。
  「嗯哼,那又如何?」他继续保持那噁心的笑容。
  「跟踪我的人,是你。」我嚥下口水,不安地说出来。
  「你知道吗?」他带着兴味说。「我不会否认这件事。」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夏弈昕的命令吗?」我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
  他轻笑了一声。「那种大少爷哪有可能发现?要不是我给他那块光碟,他还会沉浸在你那小小的愚蠢故事中。」他的语调依然愉悦,只是充满着讽刺。
  「你是谁?」我深吸了一口气。
  眼前这个男人跟我所认识的王仁丰实在是……差别太大了,我完全无法将这个人跟那个活泼、搞笑,总是会想办法逗我开心,又帮我忙的那个开朗的男孩,这差异大到让人无法接受,在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我讨厌你现在的说话态度。」他指着我,瞇起其中一隻眼睛。
  「你到底是谁?」我又问了一次。
  他在我面前蹲了下来,看着我慢慢说:「我说过了,我很讨厌你现在的态度。」
  「噢──」我的肚子挨了一拳,连人拖着桌子一起移动了几公分。
  「当你有求于人时就该学会……」他手指在空中划了几圈。「谦卑!」
  「你……」我痛苦地捧着肚子,完全没有力气说话。
  他站得离我很近,双手环胸,好奇地看着我。
  「其实我很感谢你的,要不是有你做替死鬼我现在也不可能那么优哉。」
  「是你把消息洩漏出去的。」我觉得有点晕眩,恐惧的感觉再次向我袭来,我正处于极度危险的状况中。
  「噢!当然,也该是时候离开了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他带着威胁瞪着我。「因为你,戎玄浩那傢伙才开始起疑。」
  「分明是你做贼心虚。」我回应。
  他走到我背后,按着我的肩膀,我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不,你错了,宁梓涵。」他在我耳边低语,手沿着我的大腿往下摸。
  我喘着气,不安地扭动,但被他紧紧抱着我根本就无计可施。
  「不要……」我颤抖的声音哀求着。
  「你确定?」他对着我耳朵吹气,然后抓住我脚踝的手突然用力……
  「哈哈哈──」他放声狂笑。「天啊!你刚才到底想了些什么啊!」
  我惊恐地朝我脚踝摸去,那脚銬已经松开了。
  「为什么你要……」我问不出口。
  他耸肩。「别问为什么,人生有很多时候都是一时兴起。」
  他举起手抚着我的脸,将我的头抬起。那感觉跟夏弈昕碰我时不一样,好噁心,我不想让他碰我。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问。
  他温柔地将我凌乱的头发用手指梳到背后,抚平。
  「我的确有些事要问你。」他用拇指轻划我的脸颊,我想移动,明明我的束缚已经被解开了,但我却僵在原地,无法迈出半步。
  「我没什么好告诉你的。」
  「有或没有,决定的人是我。」他站起来开始随意地绕圈走着。
  我扶着桌子跟着站了起来,这对逃跑来说是个突破性的进展,我的勇气不知打哪涌了上来。
  「你想知道什么?」跟他打好关係我才有一丝存活的机会,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如果惹毛他,他会毫不犹豫地下手,甚至让我生不如死。
  「很简单。」他转向我。「我要了解你们警察到底知道了多少。」
  「有关什么?」我试探性地问,虽然我大概猜测的到。
  「拜託──」他衝了过来,抓住我的脖子。「你现在跟我装傻就是了,不要以为我会认为身为鑑识人员的你有那么笨。」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试图拉开他的手,多争取一些氧气。
  「也是,或许你真的有那么蠢,才没发现我,不是吗?」他讽刺地笑了笑,松开手。
  确实,在受过那么多训练之后,我不但没发现他就是一直跟踪我的人,还被摆了一道,受人栽赃关在这理。
  「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拍了一下手,举起摆在身体两旁。「关于『蝶』,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
  「你是蝶的人?」果然和我猜的一样,我试着让这句肯定句听起来像问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倾身。
  「既然你不叫王仁丰,那么我又该称呼你什么呢?」
  他挑起两边眉毛。「其实我不会很介意你继续那样叫我,但如果我们要开诚布公我就得告诉你对吧?」
  意外的我笑了。「是啊!」
  「你知不知道有种蝴蝶,很不可思议,就像传说一般,有着透明如薄纱的翅膀。」
  我点头。「透翅蝶。」
  「没错!你不认为牠们是很迷人的生物吗?」他陶醉地说着。「透明的身子,隐藏在花草之间,让敌人摸不着头绪,找不到牠们。」
  他牵起我的手,我颤抖了一下,但还是逼迫自己抬起头看他。
  「如果愿意,你可以叫我──」他顿了一下。「透。」他吻了我的手背。
  「那你的真实姓名呢?不可能是王仁丰这名字对吧?」
  「终于开窍了嘛!」他扬起一边嘴角,不怀好意笑着。「不过很可惜,那种东西我没有,从七岁起大家都一直叫我透。」他放开我的手。「虽然其他人一直认为我比较像枯叶蝶的拟态,但我还是比较喜欢这名字,也更神秘不是?」
  「你从七岁起就一直待在『蝶』了?」
  「或许,大概,谁在乎呢?」他摆了摆手。「好了,无聊的谈心时间结束。」他又转回刚才那张冷漠、不带感情的脸。「该你了。」
  我感到一阵反胃噁心,一旦在此踏错一步就完了,但我不可能把什么都告诉他,我所能做的,就只有拖延时间,等待有人会发现。被戎玄浩开枪毙了都比让他杀了我好。
  「你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警方知道多少?夏弈昕握有你们多少资料你再清楚不过了。」
  「嗯……你这样说也没错。」他犹豫了一下,绕着我转圈。「你也知道凭警察那种半调子的功夫自然是查不出我们什么东西,但夏弈昕可就不一样,我只能说人多真的消息就比较灵通。」他无奈地叹气。「如果条子手上真的掌握了什么会威胁到我们的资料,一定是从你得知的。」他说。
  「被警察知道太多会很麻烦,因为他们不像黑道什么事情都是私底下处理,也没人敢关注,警察很不一样,靠政府、靠人民吃饭,做什么都有媒体盯着,一不小心对他们动手就会引起全民性的话题,很难搞定。」他又从背后压住我的肩膀。「所以,说吧!」
  「如果我不说呢?」我低沉的声音毫无生气。
  他后退一步。「你不会喜欢这样的,我也很不喜欢。」然后我听见鞭子甩地的声音。「这会让我看起来变得很暴力。」
  我一定得试着逃走,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使劲全力往门口衝,当我转动门把将门打开了一点时,它硬生生被另一隻手压回原处。
  「你想去哪呢?」
  我推开他,慌乱的手脚并用爬离他。
  「你知道吗?拷问的刑具有很多,刀啊!枪、夹人手指的工具什么的,但我觉得最有用的还是鞭子。」我看着他仔细研究他方才不知藏在哪的鞭子。「因为就算人跟你逃开了一些距离,你还是能轻易打到他,而且这痛楚可不输给其他工具。」他朝我再走近一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说、了、多、少?」
  「不……不──」就算我已经恐惧到膝盖发软我也得动起来,我用尽最后力量跑回门口。
  我头抵在门上喘着气,发抖的双手怎么样也打不开门。
  「掰囉!宁梓涵!」我转过头,一条黑影掠过我眼前,我举起双手转过身,没来得及逃开,这一鞭狠狠落在我背上。
  之前那个恶梦成真了。
  剧痛瞬间蔓延开来,像火一样无情灼烧我的身体,比起被夏弈昕厌恶的痛烧得更灼更烈,我感觉背后像一条火蛇爬过,温热的血开始滴到地上。
  「啊──」我放声尖叫,双眼漆黑,虚弱的双手早就撑不住身体,我溃倒在地。
  灰色的水泥地板因我的鲜血而变得溼溼黏黏,空气中除了霉味也飘着浓重的血腥味。
  「噢,看看你做得好事,所以我才不喜欢对别人用刑,尖叫声总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轻哼一声。「不过看在你替我顶罪这几个鐘头的份上,就留你一命吧!毕竟大家兄弟一场……嗯,不,姐弟一场。」他更正他的说法。
  「对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比别人还强吗?」他蹲了下来。「那是因为……我们从不对女人和小孩手下留情。」他发出轻蔑的笑声。
  门被打开,他走了出去,但在关门之际又想到什么折了回来。
  「我们应该不久之后就会再见,还有我会想念你的巧克力熔岩蛋糕。」他轻轻关上门。「后会有期囉……」
  血不断从我背后伤口涌出,我逐渐昏厥的意识只感到愤怒和难过,他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为什么不乾脆一点结束这一切?
  过了不久,我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朝这个方向跑来,门被狠狠踹开。
  「不──」恍惚中,我听见天使凄厉地吶喊。
  「宁梓涵!老天,怎么会这样?」在天使旁边还有其他声音,但我听不太清楚了。
  朦胧的视线中我瞥见天使的金发,那是我在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宁梓涵!涵──」我依稀听见天使不断呼唤着我。
  我依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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