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声音 第71节
“我来我来,”李瑶瑶趁着跑道没人赶紧挤过去,小声解释道,“她听不见。”
临春被人捞着胳膊搀去凳子上坐下,头是重的腿是疼的。
心脏嘭嘭直跳,打得她胸口也带着点难受。
眼前光影乱晃,稍微看看就晕,她隐约知道李瑶瑶就在身边,手掌下意识就往有人的地方搭。
有人托住了她。
很凉的一双手,干燥,像冬天的风。
嘴唇抵住杯沿,微甜的温水润湿口舌。
临春喝下半杯葡萄糖水,视线聚拢,看见蹲在她面前的蒋以声。
少年发丝乌黑蓬松,搭在额前,衬得眉眼精致。
淡色的唇瓣张合,说了句话,她也没看懂。
随着缓慢的清醒,双膝钝痛传进大脑,连筋带骨般挫她脑子。
临春慢半拍地把手收回来,指尖灰扑扑的,带着点血迹。
“会有点疼,”蒋以声用棉签蘸了些碘伏,抬头对李瑶瑶说,“你扶着她。”
可下一秒,他的手被临春推开。
临春挨着李瑶瑶站起来,不由分说就要走。
李瑶瑶也有点懵,但很快反应过来,拨开人群喊道:“让让让让。”
膝盖很疼,走一步都疼得牙齿打颤。
李瑶瑶双臂一起,吃力地架着她往前走,几步之后觉得还是背着临春比较好。
正想着怎么调整姿势,突然有一只手臂拉住临春,弯腰抄起膝窝,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四周围观群众齐齐发出一道惊呼,李瑶瑶也吓了一跳,对方竟然是梁阙。
“你…”她下意识回头去看蒋以声,“他…”
梁阙一声不吭,抱着临春往校外走去。
“我去…”李瑶瑶连忙跟上去,“梁阙你出息了还?!”
“别说了。”梁阙打断她的话。
李瑶瑶本想再吐槽两句,却在下一秒噤了声。
聋子听不见自己的哭声,只能压抑着抽泣,把呼啸着的情绪转化为急促呼吸。
临春紧紧攥着梁阙心口的衣料,满脸是泪。
第43章 43
和长大后的临春不一样, 刚被捡回家时,她很吵。
豆丁点大的小娃娃,整日整夜地哭, 怎么哄也都不好。
后来长大一点, 其他小孩牙牙学语的年纪, 她还不会说话。
但她的声带正常,开心时会笑,难过了会哭,受到惊吓会尖叫, 情绪上头了停都停不下来。
一开始大家以为这是个笨孩子,没多在意。
直到某天发现她对巨大的声音也毫无反应,这才去医院检查, 发现关键问题。
临春是个先天聋哑的小孩。
上帝对这个苹果宝宝尤为偏爱, 投下人间时多啃了两口。
临春爸妈没了解过这方面,懵了几天, 不过也没打算放弃。
特殊教育学校本来也计划着去上,可几千的学费让这个不富裕的家庭望而却步。
临春上不了幼儿园, 就在家里跟着姐姐认字。
她反应慢,学东西也很慢,慢到临秋都有点嫌弃她。
但她得到了来自妈妈的很多很多的爱。
妈妈在一家玩偶场工作,小小的临春就搬着板凳坐在机器旁边。
十几台缝纫机发出“吭哧吭哧”吵人的声响, 她也听不见, 用小剪刀帮忙剪掉针脚处的细碎线头。
等到下班,妈妈骑着自行车带临春回家。
路边的小麦郁郁葱葱,她搂着妈妈的腰, 看树顶掠过夕阳,天边烧红一片。
临春被家人保护着长大, 认字之后也会积极的写字和他们沟通。
她正视自己的缺陷,也不刻意隐瞒。
就像爸妈说的那样,她只是耳朵听不见。
不管和同学相处,还是和老师交流,都抱着十二万分的友善与真诚。
但换来的只是明晃晃的嘲笑,还有几近越界的欺凌。
临春的父母去学校沟通过很多次,老师的态度却不冷不热,最后干脆劝他们给临春退学算了。
“小孩听不懂课,跟被人交流都困难。继续在教室里不管是她还是其他同学,都会被受到影响。”
到底是怕麻烦,也不想管事情。
不是所有的人好心,愿意花费自己的时间去接纳一个聋哑人。
临春三年级的时候差一点就退学了。
可那么小的孩子,不上学又能去干什么。
是临秋坚决反对,咬着牙要把妹妹教出一个样子。
自学课程一开始很难,知识点要一点一点写出来解释给临春看。
临春认得字还不是很多,理解能力也总别着根筋,怎么转都转不过来。
她无数次想过放弃,和大姐一样出去打工。
但临秋一次一次重新把她揪回来,骂过也打过,最后还是往她手里塞上铅笔,就算是哭也要让她继续念书。
临春小时候不懂为什么,直到临秋去世依旧不懂。
那年她十岁,遇见了赵老师。
菜市街狭窄曲折的长巷之后,还没她脚踝高的边牧幼崽发出一声奶里奶气的叫声。
春天的油菜花开满田野,黄绿色蔓延去天边,哪里都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样貌。
她小心翼翼地叩了叩门板,探身走进去。
-
“啪嗒——”
厚重的门帘落下,相互拍打发出声响。
书店里暗着灯,顾伯还在小院里倒腾。
临春在院门口看了几眼,没见着蒋以声,这才走过去。
她的膝盖还涂着碘伏,虽然还没好全,不过基本都是擦伤,伤口在膝盖骨偏下方一些,走动幅度只要不是太大都不影响。
郁金香刚种进去,连个芽尖儿都见不着。
临春手掌都破了皮,水桶拎着费劲,便重新回到了店里,把地扫了扫。
奶茶店下午送来了制作完成的兑换券,需要临夏这边再加工一茬送回去。
具体的卡片临春看了,四杯一张卡,店名和地址都印在上面,弄得还挺好看。
挺让人高兴一件事的。
就是,暂时高兴不起来。
扫完地,她有些无所事事,坐在桌边看了几页书,心里装着事,也没看进去。
转头推开琴房的门,窗户关着,琴身洒了一片银白的月光。
临春把灯打开,掀起琴盖。
谱子合着,她随手翻到自己熟悉的那首曲子。
手指搭在上面,想到了蒋以言。
或许这次还有更多,她想到了蒋以声。
发了会儿呆,又把手收回来。
出了琴房,临春回头把门关上。
她和顾伯打个招呼准备回家,出小院时看边牧在门口狂甩尾巴,猜想是来了客人。
她探头看去,刚好对上蒋以声的目光。
临春有一瞬间的窘迫,眼神上下飘忽半天才勉强定下来。
晚上有些冷,蒋以声换了件外套。
宽肩窄腰的衣架子身材,穿什么都显得好看。
对方脚步渐近,临春慌忙从兜里掏出手机。
蒋以声步子稍停,在她面前微微抬眉,像是不解。
单一个动作,没有带笑,临春就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浓烈的疏离感。
她低着头,不敢与蒋以声对视,只是摇摇头,把手机又往前递了递。
可出乎意料的,几秒之后,蒋以声把手机接了过来。
他十分随意地装进外套口袋,像是顺手接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继续往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