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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渣被逼考科举 第51节

  除非是离府学近的穷人家,比如方寅这种,方便来回。
  若是离得远,他们的住处是一大问题。府学的学生,束脩书本笔墨纸砚皆不要钱,总不可能再替其安排住处。
  蒙童年幼,他们住在监舍,需要人额外照顾。明山上遍布山石树林溪流,若是发生了闪失,又是一大麻烦。
  文士善见闻山长没做声,垂眸掩去了眼底的冷意,嘴上却是很谦虚地道:“府学由闻山长管着,向来做得让人心服口服。我初来乍到,不懂里面的究竟,可是给闻山长添麻烦了?”
  闻山长刚想直言眼下府学的困难,话到嘴边,又打了个转。
  文士善不好相与,刚到明州府任上没几日,到辛府估计也是临时起意。
  先前突然不打招呼,径直来到府学,肯定是有备而来。
  闻山长摸不清文士善的用意,道:“文知府一心为了穷苦百姓着想,我深感佩服。先前我就在琢磨,如何能安排得妥当。”
  文士善唔了声,未置可否,似乎并不满意闻山长的回答。
  “穷人也要教化,不能让他们走上了歪路。我刚到明州府时,就听说了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府学有个叫项伯明的学生,读书成绩好,却是个忤逆不孝的。这里面,究竟是何种缘由?项伯明在府学读书,明明有大好的前程,他如何就变得忤逆不孝,可是府学没教好?”
  闻山长心微沉,心道果然来者不善,下马威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49 四十九章
  ◎无◎
  下学之后, 闻山长与程子安一同去了程家。
  春天一来,梨花杏花梨花蔷薇各种野花开得热烈而繁盛,田间地头的野草野菜争先恐后生长。
  村民无心欣赏春日美景, 挑着粪筐, 扛着爬犁毫不犹豫从地上的落英缤纷上踩过,留下满地脏污的花瓣。
  孩童们背着竹筐, 割草挖野菜, 山下田埂间的早已挖光, 转向了山头去挖。
  婆婆丁,荠菜等挖了回去,无人在意野菜的鲜,混在杂面或者糙米中煮熟,用来填饱肚皮。
  莫柱子从不吃野菜, 程家的婆婆丁,加了香干丁,用香油等拌了,再清爽可口, 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莫柱子说:“难吃。”
  程子安明白,当做填饱肚皮的野菜, 用再好再名贵的佐料拌了, 都难盖过对饥饿的不愉快回忆。
  闻山长神色不大好,虽然他尚未说究竟发生了何事,程子安猜测, 估计文士善定是给他出难题了。
  程子安指着田地间忙碌的村民, 笑道:“老师你瞧, 春耕开始了。过些时日, 就是麦收。麦收之后还有稻谷。一年四季轮转, 生生不息。”
  闻山长随着程子安的指点看去,一边是盛放的繁花,一边是空气中传来的粪水臭气。
  忙碌的蝼蚁,大多都生生不息,子子孙孙走上他们的老路,永无出头之日。
  “老师,我为何不想考科举,其一是诗赋真难。诗人写出百姓的辛苦,诗人歌颂盛世太平。他们实在太厉害,我真写不出来。”
  闻山长愣了下,问道:“那其二呢?”
  程子安不紧不慢答道:“其二,若要做大官,就要放下。放下脸面,自尊,卑躬屈膝,同流合污。”
  闻山长神色怔怔,半晌后苦笑道:“可不是如此,是我又钻牛角尖了。”
  程子安摇头,道:“老师,独善其身很难,想要保持一丝清明,更难,老师已经做得很好。除非做好粉身碎骨的打算,自己也就算了,总不能让家人亲人朋友,他们跟着受连累。”
  闻山长深深太息,“众人皆醉我独醒,越发清醒,越发难受。子安,你真正聪慧,别苦着了自己。”
  程子安狡黠地眨眼,笑道:“老师,我不会苦着自己,只会让他人苦。我守不住天下,清水村却还是勉力能守着一二。”
  闻山长笑了出来,前面就是程家的大门。青瓦白墙,墙外种着些驱蚊草,野花,生机勃勃,野趣十足。
  程箴裤腿挽起,亲自赶着牛与驴子,悠然归来,见到他们两人,忙朝闻山长见礼。
  闻山长哈哈笑道:“你瞧你阿爹,看上去与村民并无二样,他还挺乐在其中。”
  算着日子,老张与庆川应当很快就会归家,程箴的放牧日子,便会结束。
  若是长年累月必须照顾牲畜,估计程箴就不会觉着是乐趣了。
  进了屋,崔素娘亲自捧来了茶水,笑着道:“刚好煮了春笋咸肉,闻山长等下得多吃一杯。”
  闻山长笑着说好,“我这是赶了巧,有口福了。”
  崔素娘说了两句话便出去了,没多时程箴洗漱完进来,陪着一起吃茶说话。
  闻山长将文士善来的事情,全部一一说了,“文士善想要名声,他不屑得到明州士族的名声,想要穷苦百姓的万民伞。我倒不清楚他究竟可知晓府学的困难 ,但他拿项伯明来说事,想将教化不力的名头,安在府学头上,府学不得不去想法子,照着他的想法去做。”
  程箴听到项伯明,神色微变,看向了程子安。
  程子安始终面不改色,淡然回看程箴。
  程箴顿了下,以为自己猜测错了,将那股不安压了下去。
  程子安不担心项伯明的事情,事发时,那么多人亲眼所见,随便问问周围的邻居,便能知晓他的德性。
  如今项伯明躺在家里要死要活,邻里之间对他的风评就更不好了。
  崔家在准备与项三娘子的亲事,礼节周到,任谁都无可指摘。
  以文士善的聪明,不可能蠢到替他翻案,项伯明也不值得他翻案。
  程子安却并不如闻山长那样以为,若真是如此,那就简单了。
  多收蒙童而已,府学拿出一间课室,派出几个先生,多出点笔墨纸砚,出不了几个大钱。
  至于蒙童如何来回,府学可以撒手不管,随便就可应付过去。
  程子安思前想后,凝神分析之后,道:“文士善要老师多收穷苦百姓家的蒙童,说出去,任谁都无可指摘。我以为他出身贫寒,会脚踏实地些,却没想到他如此虚浮。”
  真正要解决穷苦出身孩童读书难的问题,如后世一样,朝廷免费办学,义务教育。
  想要让穷人读书之后能得到公平,则是朝廷彻底取消恩荫派官。
  最最重要的一点,则是打破官身的种种优待,恩荫子孙的举措。
  更改大周律,官身与平民犯法,一视同仁。
  文士善是苦出生,他如今可不是当年的苦学生。他的想法,听上去很冠冕堂皇,其实就是空中楼阁,不落地。
  程子安赞同他让穷苦人家的孩童进府学读书,先不提他的用意,他用的方式,就大错特错。
  明州府的穷苦百姓,远远多于权贵富绅。
  府学并没那么大的能力,容纳所有的穷苦学生。挑选谁进府学,成了文士善捞功绩的举动。
  明州府靠海,各县都相对富裕。尤其是靠海的县,海商豪富众多。
  文士善从海商身上拿钱出来,去各村办免费私塾,才是真正解决穷人家孩童读书的办法。
  程子安前后认真思索,道:“若并非如此,老师,我还有一个猜测,文士善的真实目的,乃是要查府学的账目。”
  府学的钱财来源,一是朝廷拨付,二是明州府世家富绅的捐献,三是朝廷给府学学田的佃租。
  朝廷拨付的极少,克扣是常事,且一再拖延。明州府府学已经被拖欠了数年,因着朝廷户部以为明州府富裕,世家富绅的捐助,就已足够府学的开支。
  闻山长向来两袖清风,自认为问心无愧,沉声道:“我不怕,府学的账目一清二楚,随便他文士善来查!”
  程子安道:“老师,账目要挑错处,容易得很。这些年朝廷拖欠了府学的钱,老师清廉,依然能让府学很好运转。这里面的利,才是最动人心之处。”
  文士善要名声,向百姓增税,商户下手,到底影响太大。
  程子安想到换作自己,如果要做出政绩,首先是向朝廷交足赋税,任由吏部与户部如何操作,都难以抹去的功绩。
  顺带帮着明相打压异己,将赵知府在明州府的乱加派,如数参奏上去。
  府学可是一块大肥肉,尤其是富绅的捐献。这里面的钱财,可多可少,做起账来十分方便。
  打着招收穷困学子的旗号,让士绅捐款。穷困学子进蒙童院读书,花不了几个银子,且不会损害士绅的利益。
  大不了多开设一个蒙童班。蒙童而已,离考学还有许多年。府学这么些年来,穷苦人家出生的读出个名堂,屈指可数。
  如此一来,文士善既能做出清廉的名声,还能落得实际的好处。
  程子安问道:“老师,这些年学田的佃租,账目如何?”
  学田在府学附近,赁给了周围的百姓耕种。方寅所在的草乌村,便几乎都是府学的学田。
  收租的事情有人负责,闻山长皱眉想了下,道:“我没怎么管收取佃租这块的事情,每年听管着这块事务的吴礼财回禀,当年的收成如何。佃户不易,免了他们多少租子。我寻思着百姓着实辛苦,就随了他去。”
  程子安暗中叹了口气,闻山长终究是读书人,与庶务上差了些。府学其他的账目,估计也未过多过问。
  闻山长到底聪明,很快就想到了其他账目,神色不由得肃然了几分,道:“子安可是担心,底下的人欺骗,中饱私囊?”
  程子安保守地道:“水至清则无鱼,想要绝对干净,估计不大可能。购置书本,笔墨纸张等等,只要涉及到钱财的地方,里面就复杂了。我没看过账目,也不敢断定。”
  闻山长身子动了动,更加紧张了几分。
  程箴这时看向了程子安,道:“我未曾与文士善碰过面,他真如你说的那般,想要府学这块的利?”
  程子安仔细说了他见到文士善的情形,分析道:“我称赞他时,他脸上的得意都快掩饰不住,那时候我差不多能确定,他本人并非他展现出来的那样平易温和。就算他本意并不在府学的钱财上,府学的账目,我以为不如趁机理一理,老师心中也该有些数,免得受了无妄之灾。”
  闻山长神色黯淡,半晌后苦涩地道:“一时间,我也找不到可靠的账房,能将那些陈年老账查清楚。若真如子安所言,文士善听到府学在查账,他岂能没有动作?”
  程子安微笑了起来,道:“账房先生,我这里倒有一个。大舅舅在衙门做钱粮吏,账目对他来说最为简单不过。如今回了衙门当值,文士善新到,还未开始着手赋税这一块,大舅舅如今闲得很。还有,老师莫要忘了,师母管家理事,看账上可不差。”
  闻山长神色一喜,道:“这倒也是,瞧我这脑子,怎地都没能想到。老妻随我来府学就是,只是崔文要当值,来回府学可不方便。”
  程子安道:“老师,积年的老账,查也查不出结果,就查近两年的账目。老师按兵不动,只按照平时看账的规矩,将账本拿在手中,送到府城舅舅手里,一晚下来,保管给你看得清楚明白。”
  闻山长翌日就找借口,拿到了这两年的账目。程箴帮着送到了崔文手上,闻山长的妻子林夫人跟着一起去看了。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府学的账目,真正是糟糕透顶。
  倒不是账目做得不清楚,而是以次充好,虚报笔墨纸砚的价钱,数量,损耗等等,中间差额巨大。
  学田这一块,亦是一言难尽。
  佃农年年如数交租,与其他东家收租一样苛刻。
  入账的佃租,少了近一半。
  收到的粮食,新粮卖掉了,大多换了往年的陈粮,入了府学的仓库。
  学生吃的米面,与夫子吃的米面不同。学生吃的是陈粮,先生吃的陈粮新粮混在一起的粮食。
  往年的陈粮与新粮,吃起来口感差不太大,但其中的粮价却有差别,中间一买一卖,大笔的差价就赚到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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