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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歌 第57节

  文襄:“……”
  文襄心里知道这位殿下是故意的。老娘娘的心思他太清楚了,这位当年可是被娘娘厌弃的孙女,谁能想到她能有如此前程。
  老娘娘即便厌弃,还是担心儿孙的前程,当初几乎定好了,将孙女嫁进周家,以保两全,可现在成了眼下这个情形,他总要为娘娘做前锋。
  那日两位候府的人走后,太后娘娘气的一整日都没再提起,更没赏赐,今日才让人去送赏赐。
  可话说回来,亲祖孙哪来的仇,不过是误会而已,多多亲近就好了。
  小殿下年幼,还不知谁对她好才是真的好,谁才是真的依仗,谁才是一心为她好。
  文襄想什么,赵幼澄并不知道,她进了延嘉殿,见傅嘉宜今日果然不在。
  延嘉殿的宫婢好似换了,甚至都看着脸生。她想想又觉得好笑。
  皇祖母身边的两位女官从来都像是石雕一样的人物,赵幼澄都没见过她们说话。
  皇祖母见她来,笑着说:“前天晚上我梦见你在江南,就想看看你。阿诚怎么没来?”
  “他今日有功课,还有两位同伴要一起学武。”
  周太后皱眉:“他年纪小,学武小心伤了筋骨。”
  赵幼澄无所谓道:“不会。对他我没有那么多要求,我就盼着他能健康长大,只盼着他能一辈子平安顺遂。将来能喜得良缘,能子孙满堂。”
  周太后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愣神。
  赵幼澄也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对,她没办法她的天真,和她的十几岁,早已湮灭在前世那场痴心妄想的大梦中。
  周太后问:“你这就是气话,你多大了,他多大了?你难道能一辈子守着他不成?你这是伤我的心。”
  她语气平平答:“皇祖母垂爱,不敢辜负,但我为长姐,照顾幼弟是本分。如今我夜里从不敢为父王母妃上香,生怕父王入梦过来问我,可曾照顾好阿弟……”
  周太后见她依旧是这个说辞,依旧拿父母做挡箭牌,她始终都不肯和她说一句真话。
  不免有些怒气。
  “阿鲤,你该知道,姻缘自有长辈做主,你父王知道你这样想,也会斥责你不孝,你心疼幼弟,违背长辈的医院,就不是不孝吗?”
  殿内的宫人们立刻低下头,感受到了她的怒气。
  文襄更是多嘴试图劝说她服软听话:“小殿下,娘娘一心……”
  “闭嘴。”,赵幼澄冷冷看着文襄,眼神里的怒意让文襄脸一僵,随后脸色涨红。
  再不敢多嘴。
  赵幼澄并不是要教训他,只是一句警告,让他记住做奴才的本分。
  周太后却受不得她这副脾气:“你这是嫌我这个老婆子多嘴了?你这是骂我闭嘴是吗?”
  满殿的人噤声不敢抬头看。
  她丝毫不受太后的怒气影响,只是和气说:“我生来不详,受先帝庇佑,得先生教诲,能平安长大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不敢再奢求太多,还望皇祖母垂怜。”
  周太后冷着脸:“说到底,你还是怨我,记恨我,是吗?”
  赵幼澄平静看着她,很想问,难道不该吗?
  可她知道,眼下什么都没发生,她们之间没有恩怨,她不能忤逆。
  “孙儿不敢。”
  周太后失望看着她,她捂不热她的心。
  正僵持着,去忠义候府宣旨的内官回来了。
  内官口齿利落:今日迎亲忠义候已经礼成,府中正在宴宾客。
  赵幼澄依旧坐着连眼皮都没抬,章嬷嬷历来知道赵幼澄脾气有些执拗,但没想到她和太后娘娘争起来,还是这样,不免心中焦急,此刻站在身后紧张地看着赵幼澄。
  周太后看了眼内官:“下去吧。”
  赵幼澄做不成孝子贤孙,但也背上不孝的名声,可是想起周聿昭,来这延嘉殿,就会想起曾经愚蠢的自己,心里的恨意就会翻腾起来。
  周太后叹气;“去吧,我既然失爱于儿孙,你不敬我,忤逆也在情理之中。”
  赵幼澄听着她这样,自嘲笑起来问:“皇祖母这是想置我于死地吗?我知今日忠义候大婚,皇祖母心中必然欣喜,贺礼我也已经送去忠义候府了,皇祖母还想要我怎样?难不成我入忠义候府为妾,才能让皇祖母开心吗?”
  “你!”
  周太后看着她满是惊怒。
  她就是见不得她一心为周家费尽心思,牺牲儿孙也在所不惜。
  周聿昭娶不成公主,她就焦急成这样。她回京这么久她都忍得住,可偏偏今日周聿昭成婚,她就急吼吼的召她进宫催她的婚事。
  她听得心里生厌,笑了下;“忠义候自由失怙,皇祖母爱之怜之,爱如亲孙。我自幼不能侍奉皇祖母左右,更不敢言他人之事,只望忠义候不要辜负皇祖母的拳拳之心,能回报
  丽嘉
  皇祖母的疼爱之心。而他是怎么回报皇祖母的爱护之心的?我府中管事陷于江南,他居然屡屡私下通信于我,明面送礼,暗中威胁,这就是他的为臣的本分?他存的是什么心思?我是赵家的长公主,不是周家的门下臣!”
  周太后立即呵斥:“他不过是担心你,你何至于如此攀咬……”
  周太后太清楚臣子私下联络尚在闺中的公主,是什么下场。
  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过,周聿昭是不能背的。
  赵幼澄依旧微微笑着望着她,看着她惊慌,看着她发怒,那笑意里仿佛带着讽刺,文襄吓得魂不附体,这位小祖宗今日这是要闹什么,要是这么闹下去,若是收不了场,今日在场的宫人都是什么下场,他吓得面色发白。
  宫中的红都是鲜血染红的,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赵幼澄丝毫不弱:“何至于?我就是不忍皇祖母伤心,才不曾处置他。还望他往后立身处世记住为臣的本分,不该肖想的不要乱想,今日忠义候大婚,这门婚事就是他心思不正才得来的,不是吗?这等良缘我已送了大礼,就是不计较他的错失了,望他长记性,否则往后陛下问起来,我也难替他分说。”
  她脸上笑着,可出口的话句句如刀。是丝毫不给周太后脸面,几乎将周家攥在手中。
  “你今日,这是特意来威胁我了?”周太后连连冷笑,没想到她收起乖顺,将手段对准她。
  赵幼澄一直怀疑,追杀她的人是周宪实。
  只是她没有证据。
  “我知我不得皇祖母喜爱,并不敢乞求垂爱……”
  “赵幼澄!”,周太后已经怒极。
  赵幼澄看着她眼底的怒气,她心里居然只有快意,觉得十分痛快。
  原来她也会是愤怒,也会失去理智,为了他疼爱的人,她也会这样失措。
  殿内所有人都跪趴在地上,她看到文襄一身老骨,乞求看着她。
  她笑起来,皇祖母总是擅长粉饰太平,总是不肯承认自己曾经的冷漠,不肯承认自己自私。
  反复无常,刻薄寡恩而不自知。
  “我北上到达通州别院那日,高热不退已不能起身。姑母不敢挪动我,向京中送了信,傍晚文总领奉旨来接我,他当时就坐在外间和姑母询问我的病情,随行的人竟然无一人入内给我行礼,我犹如一个将死之人。姑母对他话中也多有奉承,因为我已经发疹,医官说我恐有传染,文总领领着人头也不回便起身回宫了,我再没见过他。我躺在里面听着她们谈起我,都避我如蛇蝎……”
  她说的是文襄,也是太后。
  若是皇祖母当真看重我,文襄那日怎敢看轻我?怎么会毫不犹豫弃我而去?
  文襄此刻抖如筛糠,只管磕头:“殿下,是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他连求饶都不敢说,头磕在地板上闷声作响。
  赵幼澄却只看着周太后。
  周太后胸前起伏,几个气息之后:“文襄……”
  她不会让皇祖母发作文襄,立刻打断皇祖母的话:“我说过了我不是记仇的人,并不想寻他的错处,不论是忠义候还是文襄,我都不会计较,所以望皇祖母饶了他吧,他侍奉皇祖母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孙儿不忍心了。”
  她将话前后堵死,让谁也说不出话来。
  章嬷嬷听得心酸至极,可听着她如此咄咄逼人,求着她:“殿下,不可如此。”
  赵幼澄此刻双眼满是泪,慢慢的退步,退出丈许才说:“孙儿顽劣,性情粗鄙不堪,无脸乞求垂怜,只望皇祖母安心顺遂,颐养天年,儿臣愿日日在永嘉寺为皇祖母诵经祈福。”
  说完躬身行了大拜之礼,久久没有起身。
  周太后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儿子,看到了先帝。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所有人都小瞧了她。
  赵幼澄起身,也不等她说话,也不理会其他人,领着人走了。
  可殿内的人谁也不敢起身,殿内寂静的让人都不敢用力呼吸。
  周太后远远瞧着,心口的怒气突然就散了。
  第54章 京中热闹
  ◎即将开戏◎
  她心中的愤恨发泄不出来, 今日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也会毁了自己。
  可她还是忍不住,延嘉殿无人敢拦着她, 她简直有恃无恐。
  章嬷嬷也顾不上规矩了, 跟着她一路就哭了一路,赵幼澄压在心口的恨仿佛找到了出口,那些往事历历在目。
  直到上了马车, 她好笑地看着章嬷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章嬷嬷哀声:“殿下何至于这样自毁?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若太后娘娘计较……”
  赵幼澄有些落寞:“大概是心里不痛快吧,总不过是不孝。她要惩罚, 就让她惩罚好了。”
  章嬷嬷也不敢说周太后的错,可更舍不得赵幼澄, 一想到她曾经差点就病死在回上京城的路上, 她就伤心。
  “殿下往后不进宫就是了。”
  赵幼澄笑了下, 故意说:“你忘了, 下个月皇祖母寿辰,满朝恭贺, 我怎能不去。”
  她对自己的忤逆之言并没那么害怕,皇祖母知道利害,不会传出去的。无非是两人此后再没有祖孙情义了而已, 她才不在乎。
  章嬷嬷依旧很伤心。
  宫中知道赵幼澄进宫的人很少, 安成本不知道,她溜惯了。
  皇后两仪殿外人进不去,但拦不住她。
  等她进去,正听到内官报婉淳长公主进宫,只是一个时辰后, 又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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