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月入怀 第58节
越想越让顾今月毛骨悚然, 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思究竟有多深沉才能如此算无遗策。
她辗转难安, 又不敢轻举妄动。
脖颈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热气均匀地打在微凉的皮肤上, 热气过后是寒气彻骨的冰凉, 激起阵阵颤栗。
不知是不是幻觉, 她好像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儿, 很淡, 但确实存在。
她生生忍住干呕的冲动, 张嘴大口大口地无声呼吸, 宛如一条濒死在岸上的鱼。
脑子里的其他的疑问也一个接着一个地蹦出来, 不分先后,撞得她脑子突突疼, 像有无数根针同时刺进她的神经。
如今她的计划被他识破,那双儿现在在哪里, 嬴岚的人又在哪里, 她的计划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也许双儿昨日没有等到她又回到铺子里, 嬴风没有抓住双儿。
但很快她又推翻了自己的幻想。
顾今月心里没底, 彻夜在揣测嬴风诡谲的心思。
他今晚意料之外的没有发怒, 反而平静得诡异。
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窒息。
他到底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让顾今月生生挨到天蒙蒙亮才支撑不住闭上眼。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境碎得不成样子,到后来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梦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喘不过气。
半睡半醒间感觉身体忽然悬空,她痛苦地拧着眉,想要睁开眼却发现眼皮黏在一起,怎么也无法扯开。
嬴风醒来后就将人小心地抱进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中。
顾今月眉头紧皱,不舒服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像一只迷途不安的羔羊,惹人怜惜。
用吻碾平她的额头,他温柔低喃道:“睡吧,醒来我们就到家了。”
顾今月闻见熟悉的气息,挣扎着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阳光经历千难万险才穿透云层落在一辆华丽马车顶部,反射出黄橙橙刺眼的光。
它从宫外缓缓驶入东宫时不少人认出那是太子鲜少使用的仪仗座驾,一时间纷纷好奇,消息不过半天便传遍大内。
自然也传到了景越宫内。
嬴风坐在马车里,肩上靠着昏沉的顾今月,他时不时用手扶正她的身体,调整位置,时刻保持对她的掌控。
他面无表情凝视怀中人,眸底藏着得逞的笑意,那是一种隐秘的兴奋。
*
顾今月这一觉睡得很累,直到一声惊雷将她从梦魇中救出来。
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陌生而华丽的床帐,将四周封得严严实实,她整个人像被关在里面似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明黄色的帐幔上绣了几条栩栩如生盘龙,泛着微微金色的光芒,身上盖的也是同样颜色的被褥,独特的熏香隐隐弥漫在空中,是嬴风身上的专属味道。
记忆中她小时候常常见到这样的图案,乃是皇家独有。
意识渐渐回笼,她立即猜到这是哪里,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外面的人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密不透风的帐帘被忽地掀开,熟悉的婢女此时穿着整齐的宫装恭敬地向她行礼。
“夫人您醒了,这里是东宫,太子殿下正处理政务,一会儿就回来。”
顾今月瞳孔微震,心里猜测是一回事,真正见到是另一回事。
他居然堂而皇之地把她带进了皇宫。
视线绕过婢女落在前方,这是一个很大的内殿,最醒目的是四根合抱粗的雕花漆柱,它们像无声的巨人撑起这一方天地。
寝殿内没有过多的装饰,仅有一扇红檀木山水浮雕屏风,几幅挂在墙壁上意境雅致的画和自己身下这张大得过分的架子床。
顾今月气恼又难堪,他如何敢明晃晃地昭告天下所有人自己强占了亲弟弟曾经的未婚妻。
宮婢见她脸色不愉,小心翼翼地问:“夫人可有不适,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
顾今月坐在榻上垂眸不言不语,她还在想对策,她决不能让顾家的声誉毁在她手上。
婢女看她面色苍白,手捂住肚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使眼色给旁边人去请太子殿下和太医过来。
直到听见一声声“太子殿下千岁”她才如梦初醒,心砰砰跳得飞快,双手紧张地攥紧被角。
嬴风来的很快,快到顾今月还没想清楚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
“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他非常自然而然地坐在床榻上,将她的手抓出来放在自己掌心,语调一转变得阴冷:“还是有人在你面前乱嚼了什么舌根。”
顾今月被他语气中的狠厉吓得打了个颤。
嬴风感觉到她的害怕,长臂一览拥她入怀,手顺着放在小腹上,轻轻摸了一下。
她抖得更厉害,甚至想用力推开他。
但她不敢,强忍着排斥钉在原地。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嬴风轻声慢语,生怕惊着什么似的:“小心动了胎气。”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动到她敏感脆弱的神经,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和出乎意料让她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心悬在空中不上不下,只要嬴风轻轻一推就能叫她跌入万丈深渊。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她压抑住颤抖的哭腔,终究忍不住开口。
嬴风叹了口气,把人放开了些,无奈道:“我就想要你安心养胎,别胡思乱想。”
“你……”顾今月不可置信抬头看他,“你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嗯……”嬴风弯了弯眼睛,啧了一声:“你以后不要跳窗,很危险。”
顾今月心头一梗,本已经做好被他厉声质问的准备,谁料他竟关注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这让她一肚子的话憋在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你还精通马术,等你生完孩子,我带你去打猎好不好?”嬴风揪住她鬓边落下的一小簇额发捏住手里把玩,轻笑道:“到时候我的坐骑给你试试,它脾气很好,会喜欢你的。”
双儿果真在他手上,顾今月瞬间抓到他话里隐藏的信息。
祖父认为骑马容易摔伤,不赞同她去学,她和双儿就偷溜出去练习。她从未在人前骑过马,这件事只有双儿知道。
“双儿呢,你把她怎么了?”顾今月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激动道:“不要伤害她。”
“你好好养胎,她就会没事。”嬴风淡淡道,“不然,她一定会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顾今月听出他在威胁,委屈和愤怒一时间压过害怕,她一时冲动:“你凭什么抓她!”
“凭、什、么。”嬴风一字一顿,脸色蓦地阴森:“凭她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这个理由够不够。”
黑色瞳仁中泛着比水还凉的光,唇边未散的笑意透着一股残忍,“我没有把她立即凌迟处死已然是看在她伺候你多年的份上。”
凌迟处死。
这四个字嬴风说得云淡风轻,可眼中的认真表明他是真的动过这个念头。
他平静陈述一个事实:“任何想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我一定会亲自砍下他的头颅。”
“不,是我,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泪涌上眼眶,她着急撇清双儿,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嘘。”嬴风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压在她唇上,阻止她继续开口,头凑到她眼前轻启薄唇:“跟你无关,你还怀着我的孩子,怎么舍得离开我,对不对?”
他嗓音异常低沉,声音里溢满温柔的爱意,“是他们的错,蛊惑你,欺骗你,你只是太傻着了他们的道。”
顾今月震惊于他的自欺欺人,瞪大了眼望着他。
“所以,”嬴风平静总结道:“外面坏人太多了,还是要把你时时刻刻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行。”
“你要……囚.禁我。”顾今月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堪,心中怒火忽地燃烧起来,烧尽了理智。
“你怎么敢,我是你弟弟的……”顾今月的声音消失在嬴风骤然阴冷的目光下。
他双眸中闪着冰冷的寒芒,嘴角漾开一抹诡谲的冷笑。
“你是什么?继续说呀?”他声音轻柔却令她无比胆寒,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
顾今月知道此时不宜激怒她,强压下怒火沉默着,嘴角快要被她咬烂。
蓦地他鼻尖贴近她的睫毛,温热的呼吸激得睫毛急速抖动,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鼻尖又蜓点水般顺着滑过她的脸颊,最后咬住软又凉的耳垂,顾今月吓得抽了一下身子急急往后缩。
嬴风眼疾手快摁住她的右肩,将她禁锢在他胸前,“我弟弟的未婚妻?”他讥笑道:“他现在可是有正妻的人。夫人,你可不能做破坏他人感情之事。”
“不要再说了,我不是你的夫人!”顾今月崩溃地捂住双耳,带着哭腔斥责他:“你!你才是破坏别人……”
她的抗拒令嬴风胸口钝痛,他沉下脸,牙齿咯吱作响,强撑起笑意挤出一句话:“你怎么在说胡话,你不是我的夫人还能是谁的?”
若是此时顾今月理智尚存便会发现嬴风眸中翻滚着汹涌暗涛,可她偏偏垂眸错过,将头深埋在胸前不停重复“我不是”。
这三个字像一根根钢针扎进嬴风心里,他猛地抬起手扼住她的下巴,冷眼盯视她。
“顾今月,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逃不掉的。”
顾今月死咬住唇,脸色铁青,红着眼不肯再掉一滴泪,倔强又脆弱的模样让嬴风恨得心痒,又疼得心酸。
“你明白么,嗯?”他不肯轻易放过她,用力掰开顾今月放在耳边的手,执着地索求一个答案。
顾今月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手腕被抓得生疼,可她宁死也不愿意违心说出他想听的话。
甚至在一瞬间 ,她将所有未经证实的罪名统统按在嬴风身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若不是他自己何至于落到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
顾今月顿时觉得委屈至极,为什么是她,明明两人无冤无仇。
而后不可避免地发散到他与三皇子的皇权之争,难道是为了羞辱嬴岚?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心底陡然升出一股恨。
这么多天埋在心里的怨和苦须臾间膨胀起来,把她整个人塞得满满当当,理智被埋在心底,孤勇被冲入头颅。
她就着嬴风的力道扬起头,神色无畏对视道:“明白什么,听白你强占自己弟弟未过门的妻子,还是明白你趁人之危对我做出如此畜生不如之事!”
嬴风闻言,呼吸凝滞片刻,闭眼狠狠倒吸了口气。
他告诉自己她还怀着孩子,不可以吓到她,可胸口那股暴戾难以平息,困在身体里的猛兽焦躁不安随时要挣脱桎梏。
用尽全力才堪堪压下怒意,面无表情道:“别说了,你已经累得胡言乱语了。”
他声音发冷,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
顾今月抿了抿渗血的唇,逼退泪雾,字字铿锵:“太子殿下,是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