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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煞 第294节

  而绝非再是道图与宝鉴本身所能够以道法去填补和抚平的。
  也正因此,楚维阳的每一次祭起宝器的间隔也开始随着宝器本身坚持的时间一同延长。
  许是接连的心神伤势教楚维阳的承受能力已经抵至了魂魄的极致,许是这般驻足在海眼漩涡面前已经太久的时间,疯狂的浊煞之气的灌涌也已经抵至了道躯的极致。
  总而言之,几乎也是肉眼可见的,在这种反复的祭起宝器的过程之中,楚维阳的脸色一点点的变得苍白起来。
  浑似是……浑似是楚维阳昔日里刚刚从镇魔窟中挣脱出来的时候一样,泰半兼具着人形,泰半又更像是森森鬼物阴灵的甚么气韵特质。
  但是在这种明晰的变化之中,伴随着脸色的一点点苍白,同样的,则是楚维阳的眼眸,也在一点点的明亮起来。
  脸颊上的血色愈是消退,则楚维阳眼眸之中的亮光愈是澄澈与饱满。
  浑似是这便有着一减,则那便遂有着一增。
  而立身在花煞天河之上,两人的身形,也很快从楚维阳揽着师雨亭,变成了师雨亭再度搀扶着楚维阳。
  道人挺拔的身躯开始稍稍显得有些摇晃。
  但师雨亭只是沉默着,将自身最为纯粹的法力灵光显照出来,庇护在楚维阳的身周,与此同时,小半的魂魄真灵更是隔空洞照在了楚维阳的《尸解炼形图》中,师雨亭的神形从紫金蟾宫中走出,将自身纯粹的魂魄力量显照,化作甘霖挥洒在道图世界里,滋养着楚维阳的损耗。
  这一刻,师雨亭甚至不是纯粹的为了庇护楚维阳,她的心神之中自然是有着这样浓烈的念想在的,但是此时间出手辅助着楚维阳的时候,那甚至是同样发源自道与法之中的迫切感觉。
  迫切的想要维持住楚维阳的状态,将这实证法的验证过程延续下去!
  因为伴随着那一枚枚宝器的坠入深海,那须弥之道的进益也在一点点的深刻烙印在师雨亭的心神之中。
  自从宝器不断坠入深海之中,自从后面楚维阳取出来的宝器已经开始熔炼入一定比例的无上宝材缠山铜精。
  呈现在师雨亭面前的,便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一道途所承载的须弥之力的生灭。
  那已经不再是纯粹的生灭之印证!
  “万物的凋亡才是这世上的主调,反而是那亘古间难以磨灭的存在,才真真是举世间罕有的二三事。”
  那所谓的生灭,便像是这万物不断凋亡与创生的过程,只是伴随着那宝器一次比一次坚持着更久的时间,那须弥之力在须弥风暴之中一次比一次更为明晰的存在着。
  那已经不再是生灭,而是在生灭的过程里,印证着一界须弥的恒久存在!
  花开花落总是枯荣流逝,故而花开一界,以渡世法舟而定风波,百花缭乱,是以有百界云舫。
  这便是六长老所传承而来的须弥之道。
  到了这一刻,这已经不再是另外的殊途一道与己身道果雏形的相互磋磨了,这已经是殊途同归,自生灭枯荣之中印证恒久长存,真正的契合了师雨亭的修法之义理!
  这已然是近乎同源而出的一道在师雨亭的眼前展露与相印证!
  而也就是在这样的期待与悸动之中,在师雨亭的注视下,楚维阳终是缓缓地调养着状态,翻手间再度祭起了一尊宝器。
  原地里,师雨亭瞧得真切,只一眼扫过,便将那宝器辨别的真切。
  那已经是最后时刻炼制成的那件螺壳宝塔了,一切都是最顶尖的材质,是蕴含着螺圣血裔的妖修所残存的完整螺壳,更是一整份不打折扣的缠山铜精。
  在除却长久的养炼以及内蕴的道场之外,这是楚维阳几乎将自己的宝器复刻的最为尽善尽美的一次!
  唰——!
  宝光破空而去。
  数息,十数息,数十息,百余息……
  短暂,短暂,但又显得甚是漫长的时间一点点的逝去。
  那宝光消隐在海眼漩涡之中,如是长久的时间里,映照在楚维阳的心神之中的,只有那长久的平和。
  仿佛只要光阴岁月凝固在这短暂的片刻间,便已经隐约有了恒久长存的朦胧模糊玄景。
  ……
  与此同时,外海西极,诸镇海道城所在之地。
  漫漫旷野之中,倏忽间,好似是有辰光由远及近,要一闪而逝。
  可是忽地,半悬空中,层云之间有着龙相隐逸。
  下一刹,不论是那辰光与龙相尽数消弭了去,再看去时,半悬空中,两位道人的身形蹈空步虚而立。
  原地里,一人正是皇华宗道子张都,正是历经了早先时的诸般事情,如今再看去时,那张都神情沉郁,满脸的苦大仇深表情。
  而另一边,与之道左相逢的,则是一位少年修士,身披着上明宫法袍,看向张都,稍微怔了怔,紧接着,遂笑着拱手见礼。
  “原是皇华宗张师兄当面,未聊及在此地道左相逢,失礼,失礼了!”
  而话音落下时,原地里,张都才像是刚刚注意到此人一样,复又甚为迟缓的凝视了片刻,才像是恍然间想起来一样。
  “哦,是上明宫的小孟道友,这般匆忙,不知是为的甚么事情奔波?”
  张都这番话说得漫不经心,浑似是与人见面时闲叙间的客套话。
  可是原地里,上明宫的小孟道人,神情稍稍一顿,眼珠一转,遂笑着开口道。
  “本不该说的,但既然是张师兄问起来了,师弟便直说了罢,却是要去白骨观寻霍柏虎师兄,送一封书信去,言说一番事情,关乎琅霄山主,五毒道人……”
  第370章 返根复命即长存
  良久的时间过去。
  这外海极深处的画面,似是定格了光阴岁月,凝固成了瑰丽的画卷。
  在这幅画卷之中,有着泰半还多的篇幅,被那纯粹的黑暗大幕所占据,倘若有人能够从这黑暗的大幕之中窥见人世间最为真实的那一部分玄景来,则注定要被那层叠堆积的巨浪山岳所震撼,要因那须弥风暴混合着的海眼漩涡本身而失声,这是天地之象的沛然伟力。
  而在这幅画卷的一角上,在直面着这派然天地之象的,则是那微茫到几乎只有孱弱两个墨点儿的微茫身形,连他们脚踏着的花煞天河,在这无垠的黑暗大幕堆积聚拢成的山岳面前,都孱弱的浑似是溪流一样。
  天地,众生,自己。
  似是在这凝固的画卷上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酝酿着磅礴巨力,无垠幽暗的海眼漩涡看起来是凝固不动的,不过是因为那被放大到接天连地的巍峨景象所带来的错觉,那种厚重本身,甚至教海眼漩涡的回旋都展露出某种无法言喻的迟钝感觉。
  但这一切诚然尽都是人肉眼所见的幻觉遐想而已。
  那一件又一件宝器的破碎,已经为楚维阳切实的证明,那看起来的笨拙与迟滞的力量之中蕴藏着怎么样的厚重,这厚重本身又进一步蕴藏着怎么样吞纳一切的无法抵抗的力量。
  甚至到了后面,楚维阳都很难说清楚,到底是自己将宝器掷入了海眼漩涡之中去,还是伴随着宝器的飞遁,最后被海眼漩涡的巨力捕捉,进而吞纳了去。
  而在这幽暗的大幕面前,之所以楚维阳和师雨亭看起来也是凝固不动的,则是因为这一刻,楚维阳在借着那禁制锁链的祭炼,感应着道与法的纤毫变化,以推演着那已经无法观瞧的宝器在海眼漩涡深处的变化。
  而师雨亭则是类似的参道悟法,只是比之楚维阳感应来的朦胧模糊,她极尽于纯粹的观照着那须弥之道,观照着那宝器入得海眼漩涡之后,那须弥之力自生灭之中恒久长存的气韵变化。
  如此,良久的时间过去。
  这外海极深处的画面,似是定格了光阴岁月,凝固成了瑰丽的画卷。
  终于,在某一瞬间,似是漫漫光阴岁月在凝固与堵塞之后,倏忽间通泰开来,进而在下一瞬像是要弥补早先时的凝固一样,陡然间加快着变化。
  也因着那切实的感应,楚维阳的身形猛然间不受控制的摇晃着。
  电光石火之间,师雨亭甚至没再多看眼前的须弥景象一眼,猛然间偏过头来,担忧的看着楚维阳。
  只是道人只有身形的摇晃而已,那苍白的脸色并未有进一步的变化,通身气机仍旧如常,唯有目光愈见得明亮起来。
  “怎么了?”
  师雨亭有些不明所以。
  反而是楚维阳笑了笑,喑哑的声音在呼啸的疾风骤雨之中显得不甚清楚。
  “没甚么,许是宝器……已沉底儿了。”
  这里能够沉的,自然是那海眼漩涡的底。
  接下来,便连已经在此间见惯了宝器损毁的楚维阳,都在屏气凝神的感应着禁制锁链的气机变化。
  一息,两息,三息……
  十余息,数十息,百余息……
  良久时间过去,终于在某一瞬间,楚维阳再度看向了师雨亭这里。
  那牵系在心神之中的禁制锁链长久的存在着,似是印证着宝器的完好。
  于是,当楚维阳手中捏起法印,打落在身前,以一道道幽寰与戊己篆纹凝聚成《道周图》时,同样的,师雨亭手捏着莲花法印,朝着那横空布下的《道周图》缓缓地推出。
  下一瞬,萦绕在两人身周的须弥之力朝着那道图灌涌而去。
  霎时间,便似是要有一道须弥门扉在两人的面前洞开,直直通往那宝器之中内蕴的须弥一界,那蕴藏在海眼漩涡之下的须弥一界!
  有着师雨亭出手,那须弥门扉的显照几乎是一息而成。
  可也正就是在这须弥门扉凝聚显照的同一瞬间,原地里,楚维阳的身形猛然间剧烈的摇晃着,若非是师雨亭反应的及时,将楚维阳的腰身再抱住,道人似是要在那闪瞬间猛然的脱力之中跌落下花煞天河去。
  可饶是此刻,摇曳的身形被师雨亭搀扶住了,但剧烈的痛苦似是仍旧折磨着楚维阳,道人的眉心肉眼可见的有着幽光的兜转。
  绛宫心室的搏动更是因之而如同闷雷也似的从道躯之中传出,只是一息快过一息,最后连绵的轰隆声音里,却是绛宫心音的紊乱。
  而伴随着这样的紊乱,楚维阳喑哑的喉咙里,似乎都有着短促的气音迸发。
  那气音一闪而逝。
  可师雨亭此时间仍旧有着小半的魂魄真灵留驻在楚维阳的道图蟾宫内,她切实的洞见了那禁制锁链崩灭开来的时候,楚维阳心神之中浑如风暴席卷过一样的剧烈狼藉,以及那震动本身带来的伤势与痛楚。
  因而,分明楚维阳因之有所反应,反而更教师雨亭觉得,其道心之坚韧。
  而因为着楚维阳的反应,师雨亭遂也能够明白,在须弥门扉洞开的那一刹,宝器崩灭在了海眼漩涡的最深处。
  霎时间,那凝固显照的须弥门扉便要因着宝器本身的崩灭而摇摇欲坠着溃散开来。
  而师雨亭却很是冷静的朝着那愈渐颤抖嗡鸣着的须弥门扉,只轻轻的一招手。
  霎时间,须弥门扉兜转而来,直直将师雨亭与楚维阳的身形淹没在其中。
  片刻后再看去时,便浑没有了两人的身形,那花煞天河更是化作斑斓尘埃弥散了去。
  于是,只剩了无垠的黑暗,以及那黑暗大幕后沛然的天地之象。
  ……
  百界云舫中,静室里。
  不过一日光景过去,当须弥之力化作狂风,兀自从中回旋兜转的时候,那百无聊赖之中自顾自躲在屏风后面抚琴的青荷探出头来,只一眼便看到了浑身湿透的自家师父,还有那脸色苍白浑无半点血色,被师雨亭搀扶着,几乎站都有些站不稳的楚维阳。
  青荷的目光接连在两人的身上流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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