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云娘一家住的是穷乡僻壤,自然招惹不来什么仇家,她很清楚这祸事是因苏博清而起。苏博清不要她再查真相,许她终有一日会为二老报仇,并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可他还是负了她……
  “云娘,对不起。”他只能说出这一句。
  他无法解释“报仇”与“不辜负”二者之间的冲突,更不想为自己的取舍找一堆借口。错了就是错了。
  云娘心里愈发的难受!听那个女人说是一回事,听他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她此前都想好了,只要他编个稍微说得过去的理由,她便不会拆穿他!可他却不肯让她活在一个美好的谎言中。
  “可这是为什么?”她强撑住哽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苏博清抱住云娘,轻轻的,不让她的伤口受到一丝的牵扯。含泪在她耳畔呢喃:“云娘,不要问……但是我三年前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同样是一句不要问。云娘眼中忽地闪过一道精光!难道三年前的事与今日之事竟有联系?
  是啊,她先前只当是相公在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让人家姑娘找上门来。可仔细想想那个汪小姐所说的话,显然他们并非刚刚认识。而凭着她对相公的了解,他断不是个会轻易负她的人。
  她眸中那一瞬掀起的神彩渐渐黯淡下去。难怪他总不要她问,汪家,当真不是他们小老百姓抗衡得起的。
  “相公,”云娘突然挣脱开他,双手捧上他的脸。比起生气来,她更担忧的是他为了报复的承诺而置身险地。
  苏博清愕然的望着云娘,云娘则冷静无比的言道:“任何时候你都不许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仇若是报不起,咱们就认了。”
  两行清泪滑下,苏博清在云娘的脸上亲了亲。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如何能不报?但他张口说的,却是:“好,我答应你。”
  ***
  正逢多事之秋,宫外不太平,紫禁城内亦是闹的不可开交。
  这会儿,内务府总管张德茂正带着一队太监和两个宫女,气势汹汹的闯进了长春宫。
  他往院子中央一站,朝着那一队太监命道:“把长春宫所有的下人全给我叫到这儿来!”
  说罢,又转头冲着那两个宫女嘱咐道:“一会儿你俩可瞅仔细喽~谋杀龙裔非同小可,要是遇到拿捏不准的,咱们宁可错杀,也不能漏过!”
  那两宫女认真的点点头,其中一个信誓旦旦道:“张总管您放心吧,断然是认不错的,那丫头长的很不一样。”
  说话间,长春宫的太监宫女们业已全被召到了院子里,就连长春宫的淑妃娘娘也临时披了件斗篷裹身,在宫婢的搀扶下出来看看。
  一见娘娘出来了,张德茂赶忙上前请安,并说道:“奴才扰了淑妃娘娘的清静,还请娘娘勿怪。奴才也是奉了皇上的命,要找遍东西六宫搜寻一名小宫女。”
  “噢?一小宫女尽能惊动皇上,不知是犯了何事?”淑妃娘娘蹙眉询道。
  “哎哟,娘娘,那个小宫女可是犯了非死不可的重罪了!她竟将怡贵人给推下了花池!”
  “什么!”淑妃娘娘为之一震,急的往前迎了几步,脸上显露出担忧之色:“那怡贵人肚里的龙裔……”
  张德茂赶忙回道:“娘娘放心,太医去给怡贵人看过了,暂无大碍。”
  放心?淑妃心中嗤笑,就怡贵人这种目中无人,傲视六宫的德性,孩子没了她放心还差不多。但她面上还是得体的慈和一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这时两个宫女已将长春宫的下人一一脸对脸的看了个遍,回到张总管身边摇摇头,“没有。”
  “没有?”张德茂一脸愁容,咂了咂嘴,心道这可是最后一宫了,要是连这里也没有,难道那宫女不是东西六宫之人?
  “去辛者库看看!”张德茂冲着身后的人命完,又转回身朝着淑妃娘娘再三致歉后,方行礼告退。
  ……
  一个时辰后,张德茂带着两个宫女回钟粹宫复命。
  一进内殿的门他便跪在地上叩头谢罪:“回皇上,怡贵人,奴才没用,将东西六宫及辛者库全找遍了,就是没能找出那个宫女……”
  倚坐于床上的怡贵人闻言脸色很是难堪,朱誉晏此前一直握着她的手安慰,听完回禀也是脸色一沉,顿了顿,怒道:“废物!给朕继续找!”
  “是……是,奴才这就带人继续去找。”张德茂边应着,边诚惶诚恐的捂着三山帽
  怡贵人也趁机往他怀里趴了趴,佯作委屈:“皇上,您说这紫禁城里谁人不知臣妾怀了龙裔?那个贱人将臣妾踹进冰凉的水里,分明就是冲着臣妾肚里的龙子来的!”
  朱誉晏的手在怡贵人背上拍了拍,宽慰道:“既然是紫禁城里的人,她总不能插翅膀飞了。对朕的龙子下手,只怕她一颗人头都不够掉的!”
  怡贵人抽搭两声,无比珍惜的捂着小腹:“皇上,您都不知道当时臣妾有多害怕……她骗臣妾说那池子里有锦鲤腾跃,臣妾心想这是多好的兆头,却不料刚到池边儿,她就露出了凶相!往臣妾的肚子上狠踹了一脚就将臣妾踹进了池子里……呜呜……”说着,又是一阵哭啼。
  朱誉晏也心生后怕的摸了摸怡贵人的肚子,不停的软言安慰。
  ***
  掀开车窗帘看了看,苏妁知道马车业已进了紫禁城,如今正往皇极殿驶去。
  自打上了车,谢正卿就没再说过话,苏妁诚恳道谢时,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就闭上了眼。苏妁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一路也不敢再扰他,就这样乖乖坐在马车里,一路不声不响,只时不时的偷偷以余光瞄旁边一眼。
  过了没多会儿,马车停在了皇极殿外,苏妁跟在谢正卿身后下了车,他往哪走她就往哪走,不敢擅自行动。
  今日之事,她总觉得一句谢谢是远远不够的,可是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今晚若非首辅大人在,苏家定是要出大事了。
  可是人人都道大恩不言谢,既然不能嘴上说,那总应做点儿什么。想到下午用饭时一桌子的美食都只是自己在享用,而首辅大人却只动了三下筷子。
  苏妁突然想去帮他做点吃的,他如今肯定饿了。
  脑子里边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苏妁边亦步亦趋的跟在谢正卿身后,等她恍过神儿来时,竟发现自己已迷迷糊糊的跟着他进了寝殿。
  她脸上怔了下,然后福了福身子行个常礼,既而转身想从小门先回自己的小寝殿里换身衣裳,毕竟今日这一通闹腾也是有些狼狈。
  只是刚转身走了两步,苏妁便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命令式的语气,那声音中气十足,沉浑有力,带着不予置喙的坚定。
  “今晚你睡在我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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