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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将爱意寄山海 第25节

  后来那通电话是怎样的沟通我不知道,但是我没死,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乐乐周末的时候会过来看我,阿姨应该跟她说过什么,她没有问我住院的任何事,只一个劲拉着我给我讲学校里好玩的事。
  她在我的床头发现了那本连载的漫画,屠龙少年与公主。那是我住院期间,为数不多打发时间的东西,除了定期看最新连载的漫画就是看着窗外发呆。
  乐乐惊奇地拿起来,“林薏姐姐,你也喜欢看这个啊?这个漫画很火的,我们班每个人都在追,但是被老师没收了好多本哈哈,然后大家就继续买,买了互相借,它真的很好看。”
  我安静听她说话,大多时候只嗯一声,她也不觉奇怪。翻开发现是最新的一期,“哇这期我还没看呢,米米说前面已经有五个人预定了,等他们看完才排到我,想不到林薏姐姐这里就有,我看看这期发展到哪了。”
  那一期讲到了屠龙的少年一路破万难,终于来到了山谷之前,却听说公主已经死去了。
  一腔热血只是图一场空欢喜吗。
  我知道故事的结局不会是这样,圆满才是大众所愿,屠龙的少年会踏上新的征程,会为了拯救公主继续在荆棘里燃烧自己的生命,他们最终一定会是世人皆爱的幸福美满。
  可是,不如算了。
  如果要逆天改命才能圆满,那不如接受命运,遗憾和不甘才是人生常态,皆大欢喜只是世人的祈求。
  我认命了。
  不如就认命吧。
  但是我不是公主,也没有逆天改命也要救我的屠龙少年。
  我认命与否,没人在意。
  那年的冬天,是我第一年没有在帝都度过,我在南苔市这座小城养病。
  身体不好,我哪里也没能去,也没有哪里想去,除了阿姨按时叫我吃饭,我多数都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冬天的南方小城里很少有晴天,灰蒙蒙的天色就是这个冬天的颜色,我不喜欢开灯,躲在灰暗里才有安全感,我把暑假时那一盒子还没有来得及折的纸找了出来,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人,麻木的折着一个又一个千纸鹤,天黑了就收起来,能睡就睡,睡不着就闭着眼,我的生物钟已经坏掉,失眠是常态,能睡着的每一分钟都是恩赐。
  家里很冷清,起初阿姨和乐乐还会陪我,但是到了年关,他们也要走亲访友,阿姨给我做好了便食的饭菜放在冰箱里。
  她知道我不会一个人按时吃饭,有时候我会忘记,有时候我会发呆一整天就度过,所以她特意嘱咐我要把手机铃声调好,按时打电话提醒我吃饭。
  直到有一天的深夜,窗外倏然绽放起了烟花。
  我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猝然明亮的夜空将我的瞳孔映亮,转过头便看见窗外漫天璀璨的烟花。
  在漆黑的夜空里,绚烂又明亮的绽放,一朵又一朵,此起彼伏,仿佛牵动着已经死寂的黑色又鲜活起来。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跑到窗边,打开玻璃窗的那一刹,迎面的冷风灌了进来,而我只顾去看那漫天不谢的烟花。
  我在帝都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烟花,而这一年在这座南方小城,那种燃烧到最绚烂时刻又凋落的美丽,让我目光无法挪开。
  阿姨敲门进来给我温牛奶,见到这一幕却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抱住我,把我从窗台拉远。
  我已经坏掉的情绪感应无法理解她的惊恐,我仍然仰头望着那漫天的烟花,崩坏的情绪阀门不知道为什么泪流满面。我只是觉得,忽然好想周嘉也啊。
  好想回到那一天啊,沿街挂满大红的灯笼,他陪着我走遍了文和街,忙前跑后替我排队只为哄我吃点东西。
  那一年灯花千里,明灯如昼,他陪着我慢慢走在人群熙攘,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如果从这里像那些烟花一样坠落,会回到同样夜色明亮的那一天吗。
  第21章
  ◎十五岁那年从他手中落下的星星和千纸鹤,再也抓不住了。◎
  整个高三我只回过三次学校,一次是报名,一次是体检,还有一次,就是高考那天,回学校参加考试。
  南苔市不大,总共只有几个高中,能设的考点不多。
  我运气好,考点就刚好在自己学校,不用花时间去熟悉考场路线。只是这样的好运眷顾给我,属实是白费。
  阿姨给我做了很丰富的早餐,陪着我吃完了早饭,又亲自送我去了学校。
  我们都知道这次高考只不过是重在参与,因为我高三的这一整年几乎都是在家养病,我的注意力很难集中,记忆力也很差,基本上没有什么精力学习。
  好消息是妈妈从电话里得知了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后彻底放弃了我,任由我在南苔市自生自灭,只有林家按时打过来的抚养费。
  经过几个月的静养,我的状态在慢慢好转。起码,正常的说话和反应都能跟得上了,不再像起初那样如同麻木的木偶。
  高考那两天没有遇到一个熟人,不过我本来认识的人也不多。
  只有从班主任那里拿准考证的时候,老师关心问我现在怎么样,我只能说好一点了。老师欲言又止,但是这两天就要高考,他怕伤到我的自尊,反倒是我很直接的问他复读的事。
  老师说本校就有复读班,高考成绩出了以后可以跟他联系,我跟老师道了谢,他还是说了一句祝我高考顺利。
  为期两天的高考结束,这个本该是人生转折点的重要时刻,考场外或喜或悲,而我只沉默在校门口等着阿姨来接我回家。
  拍毕业照那天我没有去,毕业酒也没有去,想来也没有人想得起来有我这号人。
  我只在班上待过一年,跟大部分同学都算不上熟,还与刘晨艺他们那一拨人闹得不算愉快,不去也没有什么人惦记。
  等待高考成绩的那段时间,我安静在家养病,精神好的时候会慢慢开始捡起来自己复习。
  阿姨陪我去报了名,由于我前期基础底子还在,运气好上了本科线,我被分到了成绩较好的那个复读班。
  开学时,我的状况已经稳定了很多,能正常学习背书。我的情绪大部分时候可以是稳定的,只要不听不想不去回忆,我那座好不容易才东拼西凑复原的玻璃城堡看起来仍然是完好无损的。
  复读班在八月底就提前开了学,阿姨陪我去买了新的书包和文具,寓意着换一个心情,重新开始。
  我在久违的收拾书包的时候,在书架上看到了一沓还没有用过的本子。
  由于我这一年多许久没有用本子写过东西,那些本子摆在书架上已经蒙了一层灰尘,就像我已经尘封的记忆。
  那年有一个人匆匆跑出去买了厚厚一沓本子回来丢给我,说以后你的本子我都承包了。后来他连哄带骗问我本子里写的是什么,他明明有无数个机会打开看,也有无数个机会问我,可他一定要等到一个他觉得我能够接受的时候才问。
  他看起来那么自由散漫的人,可他的边界感,比谁都强。
  在他的眼睛里,我永远看得见自己。
  可是那样热烈真诚的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时间是一道向前奔涌的洪流,失去联系,就会走散。
  我进了教室报道,教室里却不像我想象中那样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安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提前拿着书本复习。
  那一刻我才后知后觉感受到高考的压迫感。
  所有人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再给自己一个机会,而我是其中的一员。
  我的位置仍然靠窗,我喜欢靠窗,也许是因为可以看着窗外发呆,也许是两年前那次自由选座位,周嘉也给我指的位置就是靠窗。
  我的同桌是个男同学,他开学第一天就带了很厚一箱子书,老师还没来,他已经在飞快刷着试卷。
  我还没有投入到这种紧迫的气氛中,在一片剑拔弩张的硝烟中,看起来像个呆头鹅。
  没有繁琐的自我介绍环节,也没有活跃气氛的调侃环节,全班到齐后,直奔主题进入到了备战高考的课业中。
  我被动的跟上节奏,在长时间没有融入人群的无所适从中,久违的有了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上课很累,因为老师讲的东西很多我都不懂。
  高二结束那个暑假学校安排的集中复习,我没能参加,只能听周嘉也说学得有多累,知识点讲得有多深,题有多难,像是高一的那一整年都没有学似的。
  如今隔了一年,我独自坐在这个陌生的教室里,才体会到那时候周嘉也说的心情。可是如今我的这种心情,却没有人可以分享。
  下课的时候也没有人打闹,不是趴在桌子上休息养神就是在看书做题。晚自习也没有人偷偷看小说玩手机,时间仿佛是流逝的金子,每一秒都很珍贵。
  新学期刚开始的节奏就很紧凑,每天都像是打仗一样,但是我居然没有感觉到疲惫,反而非常喜欢。
  我很喜欢那种每个人都在专注于为了自己而拼命的热血感,让我感觉到我的生命是波动着的,而不是死气沉沉。
  我没有经历过正儿八经的高三,这一年才算是我的正式开始。
  有时候脖子酸痛,仰头揉着脖子时,会走神想着,去年的这个时候,周嘉也是不是也是这样度过的呢。
  他说的等我开学后就告诉我他填的是什么学校,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高考结束后他去了什么大学,我也不知道。
  其实不是我们走散了,而是我把他弄丢了。他的朋友总是很多很多,也许早就忘了我吧。
  那天是周末结束返校,复读班同班的一个男生给了我一个信封。
  他放我桌子上就走,没跟我说一句话,可是看到信封的一瞬间,我的心脏连同着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
  我拆开,里面是一只折好的千纸鹤。
  翅膀上只写了四个字,得偿所愿。
  那个字迹陌生,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的字,可是熟悉到只看一眼,我的眼眶就要不受控制的流泪。
  被我刻意躲避着的记忆,在一瞬间向我汹涌而来。
  我的情绪大多数平稳,现在已经能够做到很少失控,因为我在有意识的控制自己去避开能引起我情绪波动的事,可是有些阀门一旦触碰,就会崩塌。
  我飞快的跑过去拉住那个男同学,他回头看到我满脸的泪水,吓了一跳,像见鬼了一样。
  我已经顾不上我这样情绪崩溃的样子在他的眼里是不是很像电视剧里的疯子。
  我只是拉着他的袖子,执着问他,“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哦,有。”男同学平静看着我,“他说如果你不追问就算了,但如果你问就给你带句话。”
  “……什么?”
  “对不起。”
  暮夏的蝉鸣断断续续的嘲哳,如同拉长的警报,在耳朵里刺耳的放大。
  从耳膜到大脑,每一寸都是刺痛,痛到手心冰凉。可是真正的痛觉,好像是来自心脏。
  男同学看着我满脸的眼泪,觉得莫名其妙,“你没事吧?”
  他一定是跟周嘉也认识,周嘉也的朋友总是很多很多,只要我还在学校,要打听到我似乎并不难。
  可他只托人捎给我的一句话,似乎预示着这个快要结束的暮夏,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我的眼泪越来越多,没回答他的疑问,而是执着问他:“他去了哪个大学?”
  “楼下的光荣榜上有啊,凡是录取了的名单都在上面。”
  我转身就跑出教室,我少有的情绪失控,但是比这一年养病在家的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很少去看学校里这些东西,跑了很久才找到。
  我的身体在奔跑,我的呼吸是快要喘不上来的急促,迎面的风吹过脸上未干的眼泪是冰凉,这一切都能够很清醒的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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