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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条件沦陷 第86节

  和背后传来的盛准的叫喊声。
  余漾抬头,才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看到白色的地板砖上淌出了鲜红的血。
  早上出门时,他穿的是黑色西装,血在黑色的布料上晕开是没有颜色的,只能看到黑色变得更黑了。
  她才发现他一直很安静,从传来那声枪响,到他推开枪口救下她,然后到现在,他都没有能发出一个音节。
  他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控制蒋晋东了。
  但是他的力气正在流失。
  蒋晋东一条腿不能动,在对峙中占了下风,突然面色一狠,用拳头重重捶向傅居年腹部的伤口,一下他不松手,就捶第二下,第二下他还是没松手,就捶第三下,手下毫不留情。
  余漾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枪,托举在半空中,枪口指向蒋晋东的额头。
  可是,不论她眼底的决心有多重,不停抖动的手却出卖了她心底莫大的恐慌,是跟以往的害怕程度完全不同的畏惧,她看着蒋晋东掏出刀子,看着傅居年慢慢卸下力气,看着鲜血殷透他的衣服,一滴滴落到地板上……
  余漾知道自己可以打歪任何一枪,唯有眼前这次不行!
  她无法扣动扳机,颤抖的手连最基本的瞄准都做不了,蒋晋东几乎是算准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利用傅居年挡住了自己的死角,而她必须分毫不差,才能确保从蒋晋东手上救下他,不然伤及的就是两条命!
  盛准要跑过来帮忙,蒋晋东把刀刃抵在傅居年脖子上。
  “站住!”
  “你敢再往前一步,我就直接送他上西天!”
  蒋晋东情绪激动,傅居年又在他手里,盛准投鼠忌器,再也不敢往前迈一步,只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余漾身上。
  耳机里有人在说话,但余漾一个字都听不见。
  “目标在死角,狙击手的位置够不到,余小姐,能不能想办法让目标往窗边移动一点儿,只要露出半个头就够了!”
  余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努力撇空一切。
  盛准在劝蒋晋东。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只要你放了我老板,束手就擒,还有机会捡回一条命,不然就是杀人重罪,何必把自己搭进去呢!”
  蒋晋东大笑:“还有机会?有什么机会!我犯的事儿单拎出来全是死刑!我只不过临死前想拉两个垫背的而已。”
  他看向余漾:“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想弄死傅居年,可惜他铜墙铁壁一样,无论我用什么办法都近不了身,好在你回来了,我等的就是你回来!唯一能让傅居年放松警惕的人就是你,果然被我算对了……哈哈哈哈果然被我算对了!总算老天没亏待我!”
  “只可惜,我本来想把你们两个通通弄死的,谁知道他挨了一枪还能救你一条命,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余漾,你不如开枪吧,这个距离,只要你一枪打中他,我们两个都能死,他死在你手上,应该也心甘情愿,你送我最后一程,我也不亏!”
  他咧开嘴哈哈笑着,却不从傅居年背后挪动分毫。
  余漾心里清楚,蒋晋东今天就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引她入局的,他想跟他们两个同归于尽。
  而此时此刻,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她陷入两难的抉择,是选择让他一刀结果了他,还是她自己亲手送他离开。
  横竖,他必须要傅居年死!但在临死前,他还想最后再折磨余漾一次。杀人,莫过于诛心。
  这是他们要为他的腿付出的代价!
  余漾握着枪,从始至终没露出一丝怯懦的表情,半步不退。但她目光再坚定,却始终不敢分神去看一眼傅居年的脸。她不知道当自己再看到他的脸时,还有没有勇气再把枪口对向他。
  她心里不停在说,他不该过来的,他不该过来的。
  是不是她不该逞能,不该让自己落入危险成为蒋晋东要挟他的软肋?或者她应该再晚点答应他,等她解决完蒋晋东这个心腹大患之后再跟他在一起,她明知蒋晋东有多恨她,有多恨为她出头的傅居年……
  “不敢开枪吗?还是你希望我自己能手刃仇人?”
  “目标需要再接近窗口,再有半米的距离就够了!”
  “余小姐,你想想办法,一定要救下二哥!”
  他们都在她耳边吵,不给她一丝清净的空间,余漾很想捂住双耳,告诉他们安静一些,但是她清楚地知道现在最该保持冷静的人就是她自己,作为一名射击手,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
  崩溃的边缘,她忽然听到另一个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像是拥有抚平内心一切躁动的魔力,那个人似乎从背后环住了她,拖着她的手,在她耳边道:
  “只是个游戏而已,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余漾忽地晃了神,她微微抬起头,将视线重新聚焦在那张脸上。
  他的脸色很白,不像平时那么孤高清冷,反而笑得很温柔。在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的时候,余漾摒弃了一切杂音,只能听到他温柔的语气,是完全的放任与相信。
  他说,没关系,你开枪吧。
  要么在你枪口下死,要么在你枪口下生。
  不管是哪个答案,对于傅居年来说,都是正确答案。
  这么多年来,很多人都给了余漾开枪的勇气,但是唯有傅居年,他用他那张濒死前深情的眼,去给她开错枪的勇气。
  一名枪手最最重要的,就是扣动扳机时永不动摇的绝对自信,她从没想过,自己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会在今时今日,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去击败和攻破。
  这是她的一道坎,她需要跨过去。
  傅居年愿意帮她,不计生死。
  她想,她大概要一辈子记住他了。
  余漾双手端枪,轻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四周无声,她看着前面唯一的靶心,眼神前所未有地坚定。
  有的选择是不得不去做的,退缩是弱者的权利,余漾从来不是弱者。
  手在某一刻突然趋于平稳。
  寂静的房间里,终于响起了第三声枪响。
  砰!
  第六十五章 正文完
  医院一楼大厅的电视屏正在播报着新闻, 一起走私案刚刚被警方顺利破获,等待拿检查结果的患者一边看新闻,一边对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进行对其祖宗十八代的友好问候。
  有人匆匆拿着检验报告单离开, 对电视上骇人听闻的犯罪故事没什么兴趣,连停下看一眼都没有。
  从门诊跑到住院部花了五分钟, 余漾拿着药上楼,一直到医院的vip病房。
  盛准守在门前, 看到余漾过来, 站了起来。
  余漾走过去, 指了指里面:“醒了吗?”
  盛准摇头。
  余漾叹了口气, 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这是我给你拿的药,你背后的伤也很严重,不要不当回事,回去贴一贴。”
  盛准有点受宠若惊:“谢谢……谢谢余小姐。”
  “应该的, 以后我家老傅的安全还得靠你。”余漾毫不见外地拍拍盛准肩膀。盛准挠了挠头,从余漾嘴里听到“我家老傅”这样的话还是有些不适应,低头哈腰地应着:“不敢不敢……”
  对于傅居年, 盛准心里是敬佩加尊重,但是对于余漾, 他甚至是有些忌惮。
  那天在废弃居民楼里, 射穿蒋晋东脑门的那颗子弹至今让他记忆犹新。盛准也会玩枪,但是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做到像余漾一样冷静。
  现在, 他心里敬佩加尊重的变成了两个人, 只是后者平时表现出来的人畜无害实在让人胆寒。他一面觉得傅二哥和余小姐天底下最相配, 一面又觉得这两个人要是凑一起了, 那得成为多少人的噩梦……
  盛准让开身子, 心里已经认定余漾是大姐头。
  余漾哪知道他心思这么活跃, 没管他,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她进去后就放慢脚步。病床上,傅居年安然地睡着,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从icu转到这里已经过去两天了,期间他只断断续续地醒过来三四次,每次不超过两小时。要不是医生跟她保证说这个时间段不会持续太久,傅居年手术做得很好,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余漾是一刻都不敢离开病房。
  当时蒋晋东打中他的那一枪很险,几乎是擦着脏器过去。万幸是没有伤到内脏,才保下一条命。但是因为失血过多,伤情还是很严重,他在icu足足待了五天才出来。
  现在化险为夷,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余漾坐到傅居年旁边,帮他擦了擦脸和手,一边跟他低声细语地唠叨。
  “这一周哞哞和小白变化可大了,你回去估计都不认识他们两个了,现在每天给他们增加辅食,吃得还挺多,但俩小家伙还是最喜欢吃奶。哞哞长得快一些,天天欺负小白,小白战五渣,又菜又作,非要招惹哞哞,然后还打不过,天天被打得吱哇乱叫,我想着,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儿,要是还打架,就得分窝睡了,不然小白会很狼狈。”
  “还有,我是真不会冲奶粉,不知道为什么,冲完的奶粉倒出来还有一块一块的东西,你冲的就没有。”
  “今天临走时,哞哞和小白都说很想你,想让你快点好,然后回去给他们冲奶粉。”
  “我好无聊,还编这种瞎话逗你。”
  “好叭,不逗你了,其实是我很想你。”
  余漾坐在椅子上,握着他的手,放在脸颊上蹭了蹭。
  他平时总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冷不防这么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余漾一时还无法接受。
  这两天,余漾一直在做一个噩梦。梦中是在一条长长的花廊里,傅居年穿得很隆重,笑着朝她走来。走着走着,她听到一声枪响,然后就看到傅居年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微微错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鲜血殷红白色衬衫,像是一朵放大的玫瑰花。他伸手蹭了一下,是鲜血,抬头,他看向余漾,然后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就这样从她面前倒下。余漾想要跑过去救他,可是她的四肢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不论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最终她就会挣扎着醒来。
  醒来时又想哭又想笑,庆幸那只是一场梦,庆幸她没有失去他,庆幸他的体温还是热的。
  余漾鼻子一酸,抱着他的手,趴在病床前,把脸埋上。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就感觉有人在摸她的头,一下一下,像她摸哞哞跟小白时候一样,摸得她有些痒,下意识伸手拍了一下,结果真叫她听到清脆的一声“啪”!
  她飞快睁开眼睛,抬起头。
  病床前,傅居年靠在枕头上,苍白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停滞在半空中的手背面微微发红,余漾呆怔地看了他半晌,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赶紧坐到床边,捧起他的手吹了吹。
  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他醒了,还是恼恨自己下手太重。
  “你醒了,怎么不说话?”余漾低着头,埋怨了他一句,傅居年声音嘶哑,气息也很虚弱,却多了几分平日不见的温柔,“看见你在睡。”
  他这次醒来跟之前不一样,是完全清醒的状态,余漾见他自己还把病床摇高了,嗔怪地瞠了他一眼:“你把我叫起来不就得了。”
  她起身去给傅居年倒水,兑好温度适宜的水,递到他面前:“渴了吧,先喝点水。”
  傅居年没说话,接过水杯,将整杯的水一饮而尽。
  余漾看着他,心里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在漫长的七天里逐渐被消磨,到如今,她心底更多的是恐慌。
  傅居年倒是很从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脸上完全没有经历生死后的侥幸和雀跃,喝完水,他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地问起那天之后发生的事。
  那天过后他就一直躺在icu,几乎没有清醒过,所以并不知道后面都发生了什么。
  余漾挑了挑眉,一时无言,她有些佩服他这份沉着和冷静,顿了片刻,还是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跟他娓娓道来。
  “……蒋晋东抢救无效,已经身亡,因为我全程都跟警方有联络,当时里面的情况他们也都清楚,所以判定我是正当防卫不是什么问题,检方应该也不会起诉我。另外,舒队长拿到了臣幕杀人抛尸案那名凶手的证词,原来蒋晋东很早就参与贩毒走私,是他们的上线,只是张瑞一直没见过他,所以不知道是他。那个凶手是蒋晋东的人,也是受蒋晋东指使,把尸体丢在臣幕工地,张瑞身上的那把枪就是被蒋晋东拿走了。舒队长还跟说,那天他要是把话说完,说不定你会有所警觉,就不会中这一枪了,他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傅居年却道:“当时没有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就算我提前知道,也不会以为枪在他那里。”
  余漾瞥了他一眼:“你就怪一怪别人不好吗,这样让人心里也好受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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