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六,代价

  苏芷北没再跟林异说过一句话。她想过问他“你养我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吗”，但她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问与不问都没有意义了。
  她看林异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阵风，轻飘飘地，透过他看到身后的桌子、椅子、任何一切，仅仅倒映不出男人的身影。
  “对不起，你吃点东西好不好？”林异端着小碗的清粥祈求她。
  苏芷北的目光一点一点从窗外挪回来，慢慢停顿在他脸上。
  他们对视良久，可能是出于对林异的不忍，苏芷北说了这两天来的第一句话：“我想吃……桂花鸭子。”
  她说话的语调也是慢慢的，仿佛魂儿已经不在身体里，提前设定好了程序，所以才说得如此冰凉，生涩。
  但林异知道这已经是她莫大的让步，立刻丢下粥碗欢欣鼓舞道：“你且等着！我很快就回来！很快！”
  苏芷北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如果林异有半分察觉的话，一定不会如此轻易就留她一个人。
  等他以最快的速度提了半扇鸭子回来，房子里只剩下一具尸体。
  苏芷北的脑门上有大大小小很多伤痕，她可能撞向墙壁很多次，都发现自己还清醒着。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撞墙，直到折断了颈椎，一击毙命。不知道一个怕疼、被虫子咬了能念叨好久的女孩子，怎么会有一天有如此迫切的想要赴死的决心。
  而在她不断撞向墙壁的时候，除了疼痛，又还在想些什么呢？是宽恕、怨恨还是心如死灰？
  林异不得而知。
  他的脑子像被撕碎了一样疼，凉飕飕的风从伤口上刮过，像刀子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做不对？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苏芷北。他明明在全心全意地对待她，苏芷北明明也都曾经对自己很不错。但他们甚至从来都没有真正在一起过。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究竟是哪一步！
  林异瞪着赤红的双眼，故技重施，想要把苏芷北的魂魄扯出来。这次，天道的反应更快了，直接竖起一道风墙，将林异与尸体彻底隔绝开。
  “凭什么！你凭什么阻拦我！”男人愤怒地朝着苍天大叫。
  “你无法违背天道。”一团轻薄的雾气不知从何处飘来。
  “就因为你造了我，就因为你比我强？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依靠能力为所欲为的不是你自己吗，饕餮？想杀人就杀人，想夺魄就夺魄，你又何时问过别人的意见。我孕育出了你，我们本就是一样的。”
  “才不是！”林异慌乱地反驳道，“这不对！你不能……”
  “天道有序，凡人的魂魄不可以存在得如此之久。放手吧，痴儿——”空中仿佛传来一声叹息。
  “不，不可以！我甚至都没得到她真正的喜欢。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父亲！”林异急切地哀求道，“我还想见她……最后一眼。我可以跟她忏悔，这辈子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做错了。我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我不想结束在这里！”
  “打破规矩，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可以付出代价，我可以付出一切！”
  那团雾气似乎抖动了一下：“我会收回你大半的力量和无穷的寿命，你仅剩的部分也会日渐衰微，直到像凡人一样死去。这会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她的最后一世，无论结果如何，你们两人都会烟消云散，你确定吗？”
  “我确定，只要再见到她。”林异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