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
一个压根儿就不怕自己,另一个更是扯虎皮做大旗,拿着自己的东西卖好!
等郭游喝了姜汤,靠着炉火烤了一会儿,果然热热的出了一身汗。
一老一少就这么一个坐在炕上,一个坐在炕下,谁也不开口。
过了会儿,突然听郭游腹中叫了几声,魏渊瞧了他几眼,郭游却没半点不好意思的冲他一笑,挠头道:“头晌刚到就来拜见师公了,午饭晚饭都没吃呢。”
魏渊哼了声,叫人传饭,又懒洋洋道:“你巴巴儿的来了,不赏你一口两口吃的,回去说不得又要有人说闲话。”
一时饭上来了,却是一个砂锅炖的野鸡菌子汤,一道烩三鲜,一盘蒸鱼,两碟小菜,两碗米饭。
郭游也不推辞,坐下就吃,一口一口十分香甜,不多时一碗饭就见底,又大大方方的要添饭。
到了这会儿,魏渊倒真是有些不大明白,这小子过来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不过对着这么个人吃饭,自己的胃口倒也好了不少,等回过神来,发现竟也吃了一整碗,自打致仕回来再没有这样好的胃口。
亲自带人进来收拾碗筷时,老管家见自家老爷的饭碗都空了,心中着实欢喜不已,待郭游越发的和气了。
饭毕,两人倒是略开了话匣子,不过也没说朝廷的事,也不议政,魏渊倒是随意抽了一本书,考较了郭游的学问,再晚了就将他撵到客房里睡去。
次日一早,郭游又在这里蹭了早饭,又磕了个头,说了保重,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管家亲自送他出去,回来时见自家老爷兀自坐在暖炕上发呆,也不敢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魏渊突然问道:“他来时可曾带了什么东西?”
老管家眨眨眼,摇头:“不曾,就是空着两手来的。”
魏渊却突然生气了一般,低声骂了句混账小子。
老管家就笑了,在一旁道:“老爷又说气话了,他才多大的官儿?才当了几年?能有甚么?退一万步说,便是带了,难不成老爷就稀罕不成?难得到了这会儿,还有这样一个赤子心性的孩子,不计较厉害得失,千里迢迢的跑来看您,偏您又爱拧着。”
话没说完,魏渊就瞪了眼,将他轰了出去,只嫌弃聒噪。
不过两个月之后,又快过年了,开封却又有人来送了一车东西,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不过些柔软细腻又保暖的上等好料子,鸡鸭鱼肉并各色蔬菜瓜果的干儿之类。
魏渊老家十分靠北,肉食倒罢了,到了入冬,瓜果菜属竟难得的很,这礼送的也很是贴心。
魏渊没问是谁送的,不过又嘟囔了一回,当天又满脸嫌弃的叫人用刚送来的瓜菜干子炖了半只兔子……
第134章 番外二 当兵也要读书
牧清寒准备下场。
听他在饭桌上丢出这个决定, 杜瑕愣了愣, 到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有些好笑的问道:“如何突然就想了呢?”
原先先帝在世的时候催了他好几回, 总是百般不情愿, 如今二人的次子牧榑, 乳名木木的都过了周岁,也没人再催了, 怎的突然就又重新起了这个念头?
旁边,他们的长子正坐在一张特定的高背小椅子上埋头扒饭,因才不大到四岁的小子,使筷子使的并不灵便, 如今还是用勺子,中间也偶有饭粒菜粒掉落, 成了漏网之鱼,迫使他不得不腾出手来帮忙, 饶是这么着也时常吃得嘴边都是痕迹。
木木才一岁出头, 刚刚断了母乳不久,这会儿却也已经能吃不少辅食了,也得了一张小凳子, 跟兄长一般自己吃饭。
不过比起兄长的游刃有余, 木木就有些顾东顾不得西,勺子基本上是摆设,要么还得乳娘投喂,要么自己伸手抓着吃, 一顿饭下来堪比打仗。
偏这小子事事都爱与兄长看齐,看人家会走会跑啦,他也跌跌撞撞地要跟着;看人家吃饭能坐着,有自己的碗,他也非要;看别人都有自己的筷子,又眼热,哪怕拿着一个只在手中挥舞玩耍也不能落空,时常叫杜瑕又好气又好笑。
奶嬷嬷先前还心疼,说这对夫妇怎的能狠下心叫这样小的孩子自己吃饭?养活孩子不容易,谁家有个这般聪明伶俐健康活泼的小子不是百般疼爱?吃饭喝水,恨不得都一群丫头婆子追着跑着的伺候,哪里有直接丢开让他自己上手的。不说旁的,孩子的肌肤这样娇嫩,那些勺子叉子和筷子那般的硬冷,一不小心弄坏肌肤可如何是好?
可到底是人家的孩子,见两个主子都不反对,她这个当奶娘的也不好说什么,可到底暗地里心疼了好几回。
不过时候久了,奶娘也瞅出门道,发现这位小主子还真是不大用人操心,莫说叫人撵着喂饭的情况从未发生过,到了点儿他自己就会乖乖要吃的,胃口竟是好的很。偶尔有几样不大爱吃的,也都让夫人哄着吃下去了,久而久之也不挑食了。
若说起养孩子,最头疼的是什么,孩子不懂事哭闹,当属第一,可排在第二位的恐怕就是吃饭了。眼下日子好过了,谁家的宝贝疙瘩不是千娇万宠的,恨不得把能拿到手的最好的东西捧到跟前?但凡有一点不如意,自己当爹娘的就先疼痛起来,于是孩子越发娇惯了。
自家老爷夫人那都是大禄朝有名的人物,若是养出个衙内来,当真一点儿不稀奇。可难不成这就是读过书的武将和寻常官宦人家的不同?两位主子虽然疼爱小主子,可并不娇惯,在这儿当了三年多的差,奶娘几乎日日都见夫人教导儿子,便是老爷回来了,也不过是多个人罢了,虽从未见着打骂,可要求着实比一般学里的先生都严厉。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小主子年纪虽小,可已经识得许多字,会背许多诗词,偶尔还能头头是道的说出许多典故来,十分讲道理。更别提基本的礼仪,连逢年过节宫里出来的太监、嬷嬷都挑不出错来。
奶娘每每思及都十分惊异,越发觉出主人家的不同来,在干好本分的同时,偶尔还琢磨:想来小主子日后也有大出息,若能想办法求个恩典,将自己的孙子接进来,哪怕跟在身边跑个腿儿呢,也算是造化了……
不过随着小主子渐渐长大,又有了一位二少爷,瞧这长的也是十分得人意的样儿,跟奶妈有相似想法的人不知凡几,竞争竟是激烈的很。可瞧着老爷太太这会儿一点儿口风都没露出来,谁也不敢先自作聪明的触霉头,只是暗中越发收敛自己,对的子孙也要求严格了,希望来日能被选上。
牧清寒伸手摸了摸桌边长子的脑袋,笑道:“这两年的事情渐渐的都做完了,我竟清闲的很,也不大好往军营里去,只闲的慌。明年他就要正式启蒙啦,我不如重新下场,也好与他做个表率。”
毛毛抽空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小仓鼠一般飞快的将嘴巴里的饭粒嚼尽咽下去,一本正经的问:“父亲,何事?”
牧清寒笑了笑,没说自己只是看着毛茸茸的,想摸了,便伸手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道:“莫要挑食。”
“儿子没挑食,”毛毛忙替自己辩解道:“要一口饭,一口肉,一口菜,而是才刚吃了菜,要吃了这口饭,再吃了这块肉,才好吃菜。”
瞧着这小胖脸儿上严肃认真的模样,牧清寒和杜瑕都笑了。
小小年纪,做事确这般有条理,着实不易。
牧清寒点点头,又替他舀了一点鱼汤:“好是为父错怪你啦,喝口汤,别噎着。”
毛毛又认认真真的想了一回,这才乖乖喝汤。
偏偏那头的小子瞧见了,又唔理哇啦的乱叫开来,含糊不清的嚷着:“爹,汤!哥哥,汤!”
杜瑕捂着嘴直笑,道:“你儿子嫌你偏心呢,快也与他一碗。”
在边关呆了几年的牧清寒到格外喜欢这种小麻烦,当即也摆了一只小汤碗在次子面前。只不过他到底还吃不了许多,没得祸害了,只是轻轻的舀了一个碗底儿糊弄过去。
木木这傻小子哪里知道这其中门道?只一味傻笑,毛毛看的也乐个不住。
牧榑,榑,神树,日出之所,可见牧清寒对这小子得期望之高。
看着长子这般聪慧懂事的模样,再瞧瞧次子也那般聪慧活泼,牧清寒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越发觉得自己该给他们好好做个表率。
刚做上太尉的那段时间,他又是帮将士们争取权益,又是重新招募士兵、整肃军容的,当真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一点闲的功夫都没有,觉都不够睡,自然兴不起什么重新考科举的念头。
可眼下手头的事情都忙完了,他位高权重,利于禁军之颠,却反而不好轻易往禁军里去,就算不怕上头忌讳,也不好叫下面的高级军官以为自己越俎代庖,抓着权利不放。
如此一来,他能干的事儿还真是少之又少,不过几个月就觉得闲的发慌。
太尉大人要重新下场考科举的消息传开之后,几位极有可能在明年的考试中成为主考官或是评卷老师的官员都觉得压力倍增,心里发苦。
您已经做了这么大的官儿啦,身上还有爵位,儿子都两个,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好吗?干什么非跟自己过不去,要吃恁大的苦呢!
且不说到时候监考老师面对一个比自己大出好几品去的当朝权臣,能不能做到心静如水,后头那些阅卷老师更是苦不堪言。万一认出你老人家的字儿来,要是您的文章做得好,顺利成章的过了也就罢了,万一做的不好,到底叫人家给过还是不给过呢?
别说什么认不出来的话,字如其人,一堆的文生里边儿冷不丁出来一个上过战场的武将,那铺满整张卷子的杀伐之气……若是认不出来才是瞎子呢!
愿意上进是好事,他们家又不是考不起,读不起,杜瑕自然是支持的,想日后父子三人一块儿读书,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最基本的榜样,这话当真一点都不错。
原先牧清寒每日早起练武,毛毛见了也有样学样的拿着一杆特制的棍子跟着在旁边比划,摆动一下胳膊腿儿。倒有一群人跟着,生怕他弄伤了自己。
如今牧清寒重新开始用心读书,且不说已经开始准备启蒙的毛毛,就连说话还是三两个字一组往外蹦的木木看了也跟着瞎闹腾,吵吵着要了一本儿画册,装模作样的坐在父亲和兄长身边翻看,自以为得意。
这也就罢了,哪知过了大半个月,牧清寒突然又说光自己读书不管用,还得叫军营里的将士们也都读书识字。
“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归根到底,士兵地位低下,叫人瞧不起,同他们不读书不识字有很大的关系……”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还有那士农工商的工种排序,足可见读书人地位之高,亘古不变。
而细细追究起社会各阶层对于士兵的贬低评论中就难发现,诸如粗俗、粗鄙、武夫之类的词汇占了绝大多数。诚然这里面绝对有部分人刻意抹黑的缘故在,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受教育程度偏低,甚至是完全没有接受过教育,是最普遍军人中的现实。
不要说出口成章了,绝大多数的士兵连最起码的识字都做不到!
这样一来不管是在跟文晨的斗智斗勇,还是想要治理国家方面,他们就占据了先天弱势,时常被人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就在前几天牧清寒读书时突然就想到了,哪怕自己考个文状元,外面的人最多对自己评价高,说他文武双全等等如何如何的,可就整体的军人层面来看,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越发显出下面人的不堪来,而这绝对不是他的初衷。
说到这里,他越发兴致勃勃,当即把自己的初步打算说了:“眼下四面都没有战事,将士们的日子也松快些,除开训练,其实每日都能剩下许多时间。往常他们不过是打打闹闹混过去,甚至有些管的不严的军营还会任由那些士兵出来作乱,甚至是嫖~娼,越发不上进了。远的不说,老这么下去,哪里有好姑娘肯嫁呢?成家更加困难。”
杜瑕听了直点头。
在战争期间,军人死亡率高,平常人家不愿意嫁,有情可原。可是和平年间还是这样不走俏呢?归根结底,跟时下当兵的名声不好有很大的关系。
粗鲁、粗俗、粗鄙,不解风情等等诸如此类的不好的词汇,都曾经被用在将士们身上,而其实他们恰恰应该是最可爱的人。
想要改变这种现状,单纯的靠营造舆论态势,完全不可取,因为老百姓也不是傻子,就算你吹破天,难道人家自己不会看不会听?
牧清寒面上带些兴奋的说道:“我知道许多士兵年纪大了,再讲读书识字的是有些难,到不必强求,只是还要循序渐进地坚持下去,只叫他们先从自己和身边人的姓名,官职籍贯,兵器等等最常接触,也最简单最容易记住的开始,哪怕一天只记一个字呢,不必太久,三、五年之内必定有起色!”
“这个主意好。”杜瑕拍手叫好,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若果然能成,实在是造福后世的好事。”
说办就办,牧清寒又仔细的想了几天,将各种细节都周全起来。杜瑕也在旁边出主意,比如说对于进步特别巨大,或者是表现特别出突出的将士给予口头的当众鼓励,这种没有实质的鼓励,对于本就有些争强好胜的武人来说,最有用不过。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当然,光口头儿的只能起一时的作用,比不得实在的东西有劲儿。这事儿到底是咱们提议的,也不必动公款,只一个季度自掏腰包奖励一番也就是了。若是圣人果然有心,也就会主动表示,若真没那个意思,咱们巴巴儿的跑上去要钱,反倒没趣儿。”
牧清寒是公子哥出身,自然更做不出那种伸手问人家要钱的事,当即点头:“你说的很是。”
口头鼓励固然有效,可是未必能坚持长久,毕竟对于那些人来说,有认字的功夫还不如出去打两套拳。可一旦中间加上实实在在的银钱或者是衣裳布匹食物之类实用的东西,那效果必然截然不同。
饶是有牧清寒坚持“国无兵不强”,又努力活动,如今众将士倒是没怎么被人克扣俸禄,之前欠的俸禄和抚恤金也都补齐了。甚至他还趁着新君登基要施恩的当儿,死磕着给大家都涨了一点俸禄,可想要彻底改变生活状态,是个漫长而久远的过程,如今底层武官和士兵的日子依旧不大好过,因此实际财物的奖励就至关重要。
他牧大人不缺银子,便是再多几个儿子也养的起一辈子,哪里舍不得这点付出呢?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整个开封都跟着抖了三抖,引发的轰动远比牧清寒本人要重新参与文举考试要大得多。
毕竟他本来就是文举秀才出头的,而且当年还因为名次相当靠前被推荐到府学读书,后来才出乎意料地去考了武举。甚至进入朝廷之后,先帝对他也十分器重,时常督促,叮嘱他不要放弃文举考试,因此这会儿他再重提旧事,大家也没觉得多么意外。
不过你自己读书就罢了,好歹还靠谱,可如今又呼啦啦地要拖着下面那一群两眼一抹黑的莽汉念书,这算什么事儿!亵渎圣贤吧!
甚至就连杜文听后都呆了半晌,下朝后直接抓着他问:“你当真下定决心了?”
牧清寒反问道:“怎的,你也觉得我是在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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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挠挠头,又摇了摇头。
两人相识这么多年,对彼此的性情不能更了解,他深知对方不是个会所胡乱说话的人,既然已经说出口,就必然是下定决心,不会轻易更改的了。
可问题在于,这事儿,他难办呀!
让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去打仗,他信;去杀敌,他信;哪怕是去造反,他都信!
可是读书?识字?
杜文本能的就把自己的一张脸纠成一团,真是不敢想象。
他不是嘲笑牧清寒痴人说梦,甚至对方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下了这样的决心,他十分佩服。他在意的是外面的人会怎么看?
这事儿的难度实在太大了,简直不亚于训练后宫的宫女去打仗,一时半会儿见不到成效不要紧,杜文怕就怕永远见不到成效,那么自己这个妹夫加好友就要成为全国上下的笑柄,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啦!
甚至在他来之前,王氏还有些抱怨,说这姑爷看着挺稳重,没想到也有点不着调。都这会儿了,仗也打完了,官也升了,儿子也有了两个,钱财不缺,你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不好吗?偏偏要这么折腾,一个闹不好可就是往人家手里递把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