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以前那样就做的很好。
  荣舒堂语气里有些歉意,伸手揉揉弟弟乱糟糟的头发:
  “因为大哥目前的处境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可能会牵连到你和祖母,你不能再一无所知下去,万一被人利用做了什么,你会后悔,大哥也会后悔。抱歉,不能叫你继续无忧无虑的过你想过的日子了。”
  舒朗躲开他的大力金刚掌,眉梢飞扬,似是对此毫不在意的样子,示意他展开讲讲。
  让荣舒堂心头松了几分。
  他干脆躺回枕头上,无力的叹口气,闭上眼睛不愿多说:
  “明日你与大哥一道儿去见几位叔伯,都是祖父的老部下,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舒朗心里有些猜测,又不确定,见天色不早,他身体也不得劲儿,顺势熄了灯躺下。
  黑暗中,他还是没忍住想问问男女主耍的是什么活儿,如此不走寻常路:
  “所以,大哥你假装心悦五殿下,装的如此真情实感,把全家都骗了,为的什么?”
  荣舒堂支吾了一声,语气幽幽夹杂着几许不堪回首的痛苦,在黑暗中响起:“原因很多。”
  “比如?”
  “比如,我隔段时间,不当着她的面,当着外人的面表示心悦她,她就会变丑。再比如,你们所有人都心悦她,我却没有,会格格不入,成为你们的公敌。还比如,有时候我心里明明把她当比你还耐抗的兄弟,但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说一些令我们双方都浑身不适的情话。”
  虽然那种情况只出现过寥寥几次,却让荣舒堂真的相信了烦人鬼的存在。
  尤其有一次,当他说出那些情话时,五公主眼里的不适已经溢了出来,腮帮子不停抖动,明显是想骂他有毛病,还想直接动手打他的征兆,但对方几次张嘴后,竟只吐出一句“知晓了”,便甩着一地的鸡皮疙瘩匆匆离去。
  那让他开始怀疑五公主在那种情况下,和他同样身不由己。
  这种事他以前从未跟人说过,可今天话赶话说到这儿,不知怎的,就很想找个人倾诉一番。
  当时的恐慌,惊惧,和五公主抱团取暖的无措,想起来至今叫他心慌不已。
  他们二人想过求助持灯国师,可每回到了国师跟前,关于此事便无法诉诸于口,似是那个烦人鬼在背后操控了他们的身体一般。
  他们也尝试过更多的可能性,最终无奈的发现,只要他一直表现出心悦五公主,而五公主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其余事情上烦人鬼并不会多加干涉。
  五公主曾私下里跟他说,她怀疑烦人鬼是男女情爱话本子成精,除了男女间那点事,几乎没要求她干过一件正经事。
  荣舒堂深以为然。
  为此他们还特意寻了许多坊间术士,打听鬼怪成精之事,可惜至今都无实际进展,倒是为此发现了不少江湖骗子,算是为民除害了吧。
  这些事以前他们没法儿跟其他人讲,遭遇和求助持灯国师相差无几。只能两个人私下里用非常隐晦的法子,钻烦人鬼的漏洞来交流。
  可自从半年前,他私下见了对方一面,惊讶的发现,他们可以不再非常隐晦的交流关于烦人鬼的一切,但依旧无法向其他人说出烦人鬼的存在。
  但就在今天,在刚才,他自然而然的,跟弟弟讲了这些,期间并未遇到任何阻碍。
  他很确定,弟弟是芸芸众生中,对他和五公主而言,非常特别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背后真相
  荣舒堂疲惫至极, 却又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倒是舒朗借着生病的劲儿,一觉睡到天亮, 醒来时神清气爽,完全看不出昨日生过病的样子。
  □□大公子不负盛名,即便偶尔私下在弟弟面前露出疲态, 一旦出门,到了外人跟前, 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贵公子。
  到了席间,好似没看见另外几人的迟疑,如常跟双方互相介绍身份。
  几人都是老侯爷的旧将, 年纪和荣桥差不多大, 舒朗乖乖叫了叔伯。
  那几人面上对舒朗这个荣二公子客客气气的,可舒朗能感觉出他们对他出现在这儿的疑惑, 见他们说话带上几分小心谨慎, 防的是谁不言而喻。
  说实在的, 若不是大哥主动提出带他来这一趟,这种饭局舒朗一辈子都不该参加, 因为这是独属于家主以及继承人和心腹之间的饭局, 席间一言一行皆可能成为家族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但荣舒堂却道:“诸位叔伯但说无妨, 守光不是外人。”
  很明显今日这些人聚在一起, 并不是真的来吃饭的,见荣舒堂这般说,其他人便没了顾忌,只将舒朗当成个背景板, 开始说起正事。
  舒朗坐在大哥旁边位置, 低眉顺眼, 好似一片心思全部放在了眼前的吃食上,完全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实际上该注意的重点他一个字都没落下。
  就见有个大胡子放下筷子,瓮声瓮气道:
  “伯爷,张之兰今早被我们控制住了,一时半会儿掀不起风浪。可如今这样他们先挑事,咱们跟着平事,实在太过被动,只要老伯爷一日不歇了心思,便有无数刘之兰,王之兰等着咱们呢,防不胜防啊!”
  不用说,老伯爷指的荣桥那老家伙。舒朗夹起一筷子鱼肉细细挑了刺,慢慢咀嚼,心里盘算此人这番话代表着什么。
  看来老管家说的丁点儿没错,荣桥不仅没将他手里的人脉交给大哥这个继承人,还可劲儿指使人给大哥拖后腿。不过听这意思,老家伙没占到便宜就是了。
  舒朗随手盛了一碗骨汤放在荣舒堂手边。
  这一桌子人,大家都有吃饭的功夫,就荣舒堂要一直听下属汇报,打从落座,筷子没沾到过嘴。
  荣舒堂端起汤碗缓缓品尝,再抬头时,面上看不出恼怒和不忿,十分平静道:
  “辛苦柳叔了,这事还得辛苦您再盯一阵子,之后我会想法子处理。”
  随后又有个长相十分斯文,只眉骨处生了一条长长的疤,叫他无端多了几分邪气的男子放下碗筷,温声道:
  “您叫属下联络之人的名单都在这里,选择支持您的,和态度暧昧不明的,属下都做了标记,您看看。”
  大胡子一听就不高兴了,拍着桌子嚷嚷道:
  “都是老侯爷的旧部,一个锅里搅饭吃,出生入死的兄弟,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被人一鼓动就忘了谁才是主子了?他们是不记得当年在老侯爷跟前发的誓了吗?”
  斯文些的并不恼,还是那副很温和的语气劝道:
  “人心易变,古来如此,少了他们也没甚,这不还有咱们在伯爷身边嘛!”
  荣舒堂将名单打开细细翻看一遍,拿笔又圈出几个名字递还给斯文将军:
  “这几人重点关注。”
  顺手还给弟弟夹了几筷子素炒,叮嘱道:
  “病刚好,吃点清淡的。”
  舒朗眼睫低垂,边往嘴里塞清炒菘菜边琢磨,看来祖父留下的人手,大哥还没完全掌握,有些人生了小心思,至于是哪些人,目前大哥这头还处于排查阶段。
  说到底,都是大哥身上这爵位来的太突然了,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整个京城能在不满二十岁的年纪,从正值壮年的父亲手里继承爵位的,大哥都是独一份儿。不管是大哥还是荣桥,亦或者手下那些跟随,依附伯府而生之人,都没有准备好。
  加上荣桥在里头使劲儿充当搅屎棍,让下头不知内情之人心里难免多想,一时不知该继续追随荣桥那个老伯爷,还是转投荣舒堂这个新伯爷。
  眼下的荣伯府,很有点儿分裂的架势,一个不好就要元气大伤,此为内忧啊,舒朗在心里感叹。
  好在眼前这些人对大哥是真的衷心,有他们鼎力相助,大哥不至于太难。投桃报李,舒朗亲自动手,给在座之人每人盛一碗汤递过去。他什么都没说,做的十分顺手,做完了继续低头吃菜,一桌人却对着他目光变了又变。
  荣舒堂将一切尽收眼底,借着端碗的动作掩住唇边不明显的笑。
  杯盏交错间,又有个笑起来十分爽朗的中年男子,做文士打扮,拱手对荣舒堂道:
  “近来十一皇子的人屡屡上折子弹劾老伯爷和您,私下网罗了不少罪名,真假难辨,朝中几位大人对此颇有微词,陛下选择留中不发,态度不明。”
  其他人听了纷纷皱眉。
  老伯爷被十一皇子弃车保帅,他们早有预料。可为了彻底打压老伯爷,便想将荣伯府一举踩下去的做法,让他们十分不满。
  舒朗看这些人的面色,都忍不住为荣桥那老家伙感到丢脸。恐怕这会儿全天下就他一人觉得十一皇子和贤妃娘娘为了不寒下属的心,会想办法捞他。瞧瞧,连这些被他看不起的莽夫都明白,他已经是个没用的废棋了,与其花大功夫去捞他,不如直接将他踩死来的方便。
  荣舒堂终于有机会吃几口菜,慢条斯理的品尝后才道:
  “陛下暂时不会动伯府,您无需太过忧心,下次再有人弹劾,叫咱们的人如常反驳即可。”
  却没说他如此肯定的原因。
  他不说,其他人便不问。
  这时就有一个年纪偏大,瞧起来十分沉稳,进来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男子,紧皱眉头,忧心道:
  “您在太子殿下那里,还好吗?”
  其他人也目光灼灼盯着荣舒堂瞧。
  舒朗手里的筷子一顿。
  他想起大哥作为太子殿下的伴读,是天然的太子党。可作为世子的太子党和作为伯爷的太子党,别人对他的期望和要求是完全不同的。作为世子时,荣舒堂只需个人为太子冲锋陷阵,便能获得太子以及太子周边人的认可。
  但作为伯爷,荣舒堂是需要拿整个伯府的资源去为太子厮杀的。一个伯府在某件事中能发挥多大能力,旁人心中有数,可依照荣伯府如今的境况,太子交代伯府去办的事,恐怕还真达不到众人期待的效果。
  太子如今地位稳固,身边不缺能用之人,长此以往,即便太子念着情分不说什么,太子身边之人也该对他有意见了。
  这是给太子党内部攻讦他留把柄。
  加上之前荣桥突然明目张胆的投靠十一皇子,此时太子党内部应该不少人都在怀疑他的立场。
  这种情况,应该打从荣桥将全部家底儿送给十一皇子那事爆出后,便一直存在,不过荣舒堂从未说过罢了。
  舒朗心里叹口气,心说怪不得他大哥不亲自说,非得叫他来吃这顿饭呢。内忧外患,内外夹击,荣伯府的境况确实不太妙啊!
  可单是这些的话,只要给他时间,荣舒堂便有足够的能力解决,还不至于叫他说出“伯府遇上了大麻烦”这种话。
  舒朗眼睫轻轻颤动,盯着眼前筷子,心说我一定是遗漏了什么。
  心里瞎琢磨事儿,也不耽误他吃东西,慢吞吞咽下一口四喜丸子,不再分神去听旁人讲什么。
  直至将人全部送走,兄弟二人在府中消食时,闻着周围阵阵草木香,被秋末的风一吹,日头暖洋洋照着,舒朗终于理清了思绪。
  偏头对送走几位叔伯后,面色便很沉重的荣舒堂道:
  “大哥,方才席间你非常自信陛下不会对伯府如何,是为什么?”
  荣舒堂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
  舒朗又问:“你是何时知道的?”
  荣舒堂将手捏成拳,眼里晦暗难明,语气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笃定从容,在弟弟面前第一次展示了他少有的脆弱和无助。
  抿抿唇,轻声道:“承爵圣旨下达的第二天。”
  舒朗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因为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件事里一开始被他忽略的问题。也是当时的贤妃以及宫内外所有人都有的一个共同疑问——陛下为何会下那样两道圣旨?
  当时他因为不在意,所以对贤妃以及为对此事大费周章之人也没在意,只一心想窝在自家院里享清福。
  事实上,作为一个帝王,陛下他真的会做无缘无故,随性之举吗?答案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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