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让这大鹏赋看上去没有那么新。
  而后将其卷起来,重新放入了原本地方,雨水淅沥,冲散了这里的血腥味道,也冲散了天机,太子原本的性格就谨慎,而今经历过之前的事情,会变得谨慎多疑,甚至于有些惊弓之鸟。
  但是奉上大鹏赋是他最后讨好皇帝的机会了。
  纵是有些怀疑,也无能为力了。
  少年道人起身,转过身走下了马车,这雨落如剑,那三十余潜龙卫已魂飞魄散,唯独周奴畅却还似存活,死死支撑,抗住了这剑落如雨,年幼的时候父母都去世,辗转而活,入宫也能一步步爬到了潜龙卫左统领的地步,无论善恶,总是韧性极强。
  直到他看到齐无惑手中有那一卷卷宗的时候,才面色大变起来,似乎隐隐崩塌。
  少年道人却没有出剑。
  拱手微微一礼,道:“你于十年之间,救助超过三千人。”
  “这一礼虽然薄。”
  “贫道谢你。”
  少年道人站直身躯,袖袍扫过,那一卷卷宗落下,被先天一炁席卷,化作了烈焰,一个个名字,是罪也,是赎也,是杀也,是救也,是过往,是执着,却尽数被那烈焰吞没了,周奴畅怒吼一声,下意识扑过去,似乎这个东西比起性命更重要。
  铮然剑鸣。
  少年道人掌中的剑出鞘了,横斩一击,将周奴畅的魂魄击碎,化作了齑粉,一身罪恶,一身执着,一身挣扎,此生罪孽,自此再不复存在,长剑收回入剑鞘之中的时候,周奴畅的魂魄和那一卷卷宗的灰烬混入了一起,而后被风一吹,再不复见了。
  “屠妖斩魔,风火无停。千千斩戮,万万诛形。”
  “三魂永散,七魄丧倾。”
  少年道人单手持剑,左手道决,口诵真诀。
  袖袍垂落下来,此身萧瑟,此风萧瑟。
  已非泄愤杀敌,而是了却因果。
  只将剑收入鞘内。
  一因一果,一饮一啄,回因报果,是此身入劫也。
  小孔雀好奇道:“阿齐阿齐,他是想要做什么?”
  少年道人想了想,回答道:
  “不知道。”
  “他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
  袖袍垂落,道人出剑,于石壁上留下了文字,而后才持剑踱步离开。
  潜龙卫左统领的身死总也是有些反馈的,太子在睡梦之中,忽而如见一名少年道人,骑牛车肩负五彩之鸟而来,看不清面目,持剑将自己的左臂斩了下来,太子瞪大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那少年道人的面容,只能听到似乎有千百万人的悲号。
  自己痛得翻滚,却听到那些悲号的人忽而放声大笑。
  他们伸出手似乎要将自己拉入无间地狱。
  那被砍下来的左手竟都在死死地捏着自己的咽喉,似要将自己掐死。
  太子被惊吓醒来,白日神魂失守,迟不能够言语,就知道了周奴畅出事的消息,便令属下去寻,见人死尽散,天机消失,就连魂魄都消失不见了,只是一面石壁上,刻录着一个个名字,尽数都是那玄甲军残留老卒,二十七个名字,如同二十七双眼睛。
  盯着这如河血泊,盯着那太子尊贵。
  看汝何日消亡!
  杀人者,锦州故人也!!!
  太子惊惧,又问道大鹏赋可在?
  那人回答:“除去众多潜龙卫身死之外,金银,宝物,地契,包括那一卷大鹏赋都还在,杀人者似乎只是为了复仇,而不是夺财的。”
  “东西都还在,都还在……”
  太子知大鹏赋还在,这才松了口气,呢喃道还好,还好,脸色急变了数次,先是知道消息的苍白,而后松缓下来,复现出异样的赤红,呢喃失神许久后,急急下令,让当地官员将诸潜龙卫收敛尸骸,再将大鹏赋送来。
  翻阅之后,确确实实是大鹏赋,这才稍能松了口气,可至此仍是惊惧不已,昼夜不得安眠,每每醒来,都似乎看到了那少年道人平静地仿佛无情忘情,却又平淡浩大地囊括一切的眸子,心悸不已。
  于是一咬牙,连夜起身,下了敕令。
  抽调五百人卫队护卫自己,连夜离开了中州,携带【大鹏赋】,直上京城去了。
  忽有变故,就令太子惊惧,让原本的未来人皇改变了原本的打算。
  众都好奇不已,不知道这一番变故到底是出自于何处?
  而在杀人之后的少年道人却未曾回去炼阳观,而是顺路去了一趟山中。
  拜访一故友。
  第147章 一动天下惊,见过齐真人
  “兄长离开了?”
  “这么匆忙?”
  四皇子在得知了太子离开的消息之时,倒是极诧异,因为他其实已经知道太子专程来中州,除去了那一篇《大鹏赋》,以及琼玉姐弟之外,尚还有另一个隐秘的目的,而他之所以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天下间名士的魁首,曾自号为无双的醉居士,和另外两位好友隐居于此。
  那是天下士人所憧憬之人,却又桀骜自负,太子是因为自身根基不够稳重,得罪了诸多世家,所以希望得到寒门士人的认可,请这三位出山,只是这三位却看不上太子,四皇子已推断出自己的兄长此次前行必然失败。
  但是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迅速匆忙地离开了。
  四皇子斟酌,在自家院落里面来回踱步。
  手指轻轻叩击一枚玉牌。
  “看来几日之前的那一场‘袭杀’,确实对兄长有过实质性的损伤。”
  “周奴畅所说没有错。”
  “兄长他的气运,应该是出了些问题……嗯,杀死周奴畅的那人留下文字是锦州故人所为,也就是说,锦州之事也发了,这些年,锦州的事情天下各大世家都秘而不宣,因为他们也在朝堂之中为官,也需要父皇敕封以调动气运。”
  “然而人心怨愤,难以测度,既有为求利益而枉顾一切的,自然也会有为求公道赌上性命的,天下大变,必有所异。”
  “兄长的位置,不稳了。”
  四皇子踱步许久,闭目许久,做出了决定。
  “来人。”
  “回京!”
  素来温润平和的四皇子眸光沉静:
  “另外将太子近来所作所为的卷宗也都带上。”
  “时机恰当的时候,随我拜访玄甲军的前代大将军。”
  “三位先生可以他日再请,而今兄长位格不稳的机会,或许数年之间,只有此一次机会,不可不查。”
  ……
  “什么?四哥也走了?”
  “有意思啊,有意思。”
  七皇子的反应则是截然不同,只是放声大笑道:“这是什么,这就是被打草惊蛇了,不过是杀了个潜龙卫,就这么大的反应,看来兄长他对于【锦州故人】这件事情的反应似乎很大,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七皇子摸了摸下巴。
  他性刚直而粗蛮。
  在当今皇帝登基之前就被放到边关,对于当年之事所知甚少,而今却是起了兴趣,于是吩咐道:“且去查查看,这锦州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咱们怎么做?哈哈哈,自然是也收拾行囊,一并回去了!”
  “中州自然很好,但是却不能够和武勋家的兄弟们一并去看美人歌舞,去打马球,去拿着刀剑练手,每日见这繁华的模样虽然愉快,但是握着刀剑,穿着铠甲,纵马驰骋于草原之上,才是咱们人族男儿该做的事情。”
  “你不曾见过纵马驰骋于大漠,见大日轮转,天地狭缝,不曾口渴如吞焦炭,摘下一种如杯子的草,撕下口子仰脖就能喝到带着豆荚味道的清水,而后看到异族的女子头顶着陶罐,扭动腰肢在绿洲劳作时的模样。”
  “不曾见到咱们用刀剑扣着马鞍大笑着搭着招呼,而那些和人族友善的异族女子笑着唱歌的模样。”
  “便不会知道的。”
  “那样女子脸上被晒得黝黑,笑着送来陶罐和水时的羞涩,可比起这中州府城的花魁更来得动人心魄。”
  “中州有最好的琴师,可却不如我在边关听到的,以刀剑碰撞马鞍为拍子的歌谣,那样的歌谣我虽听不懂,却也比起这中州婉转优雅的曲调,更合我心!”
  模样粗狂,看上去根底最是浅薄的七皇子放声大笑道:
  “回一趟京师,然后转折回边关吧。”
  “大哥急匆匆地回去,怕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便是【战机】,四哥也回去了,就代表着这件事情是有利可图,不管是去凑一把热闹,还是说趁着机会敲二位哥哥一笔,都是极有好处的。”
  “不管是谁上位,总该要我给帮忙守着江山。”
  “他们两个,应都不是如大伯那样,为了皇位而不顾边疆和百姓的孬种!”
  七皇子微微皱眉,吐了一口吐沫,喝骂道:“既然享受百姓的供养,那么就该在关键的时候,冲在最前面,锦州之事上,竟然下令不准铁骑进发,哼,若是要我知道了,当持七星刀上前,给他狠狠一下,将他掀翻王座之上,而后一刀枭首,以为百姓祭!!”
  “便是赔上我一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不过是刺王杀驾罢了。”
  “恐怕父亲也知道我这样的性格。”
  “才在锦州之事爆发出来前,将我送到边疆随着老师他们修行武技和军阵吧?”
  “罢了,罢了,这一出好戏,咱们就只好好壁上观便是。”
  “回了!”
  七皇子起身,眸光微垂的时候,犹如一口重刀出鞘,这是兵家这一代的统帅,他十六岁的时候,击败了自己的老师,前一代的兵家统帅,那位老者在将兵家兵形势魁首的位格交给他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卜卦,不曾告诉他,却只喟叹着遗憾弟子的命运。
  这是注定要驰骋在战场之上,却注定绝不会死在战场上的男人啊。
  ……
  “七哥,四哥,还有太子都离去了。”
  “啊,总算是松了口气啊……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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