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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

  前几年,我跟宋云椿打过一次电话,说我放弃找你了,其实是赌气的。
  我还是很想跟你见一面。
  哪怕你真的不要我了,也跟我见一面好不好,就让我看看你。
  这么多年都没有等到你,其实我心里也慢慢想明白了。
  你当初离开我的时候,就是放弃我了。
  是我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其实我还是了解你的,你啊,从一开始就是我强求来的。
  你离开我的那一刻,应该就做好了决定吧。
  你应该当时还很爱我吧,但是你已经不打算跟我共度余生了。
  所以这么多年,你也都没有回来看我。
  我其实也不想再爱你了。
  这太痛了,等着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一直相信你会回来,一直觉得我们还能重逢。
  我排练了千万遍,见到你应该是什么表情,却一直没有机会用上。
  其实我现在特别矛盾。
  我昨天做梦了,梦见了你遇见很不好的事情。
  醒过来以后,我想,我宁愿你只是不爱我了,也不想你遭遇不测。
  如果你真的不爱我,我也认了,你放弃我了,我也接受,你平安就好。
  现在想想,我一直去烧香的那个寺庙还是灵验的。
  因为就在今天,我终于见到你了。
  在杂志上。
  原来你就是画家lidio,你有了新的名字,去了国外,所以我才找不到你。
  你拜了曾南岳为师,你过得好好的,你拥有了学位,成就,名望。
  原来你不是回不来,你只是不想回来了。
  那就这样吧。
  我接受了,我求神的时候说过了,只要你平安,我别无所求。
  最近我又看了一遍泰坦尼克号。
  我一直没有露丝坚强勇敢。
  但是祈妄,露丝可以接受新的恋爱,接受新的人生,是因为她知道杰克永远不会回来了。
  可我不是。
  我一直对你无法割舍,我对你生死不知,我总怀抱着你还能回来的奢望。
  其实在不知道你没有收下那笔钱的时候,我好像还要比现在平静一点。
  我想你总有钱傍身。
  后来知道你没有收,我总担心你遇见不好的事情。
  我担心你有没有顺利去上大学,有没有遇见善良的人。
  以至于我十分痛恨自己,我一度觉得我很可恶,是我拉你下水,与你恋爱,最后却又没有保护好你。
  这想法折磨了我好多年,说起来应该也扯平了一点点。
  我让你遇到了不太美好的初恋,你也让我这六年寝食难安。
  但今天我终于放过自己了。
  原来你过得挺好。
  你再也没有回来,只是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放弃我了。
  那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我还是会保留这套房间。
  保留到有一天,老板娘不愿意再经营了,这栋民宿被挖土机推平了。
  可能就是我们真的有缘无分了。
  我不知道我要用多久忘记你。
  但我会努力。
  就像你替我安排的结局一样,我要尽量忘记你。
  顺着你跟我哥哥姐姐为我选好的路,认识新的人,有我自己的事业,快乐去过一生。”
  写到这一句,喻年的钢笔在信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印子,像是手腕颤抖得写不下去。
  但是这一次信纸上没有眼泪。
  他像是被这漫长的等待耗干了心血,他再也哭不出来了。
  祈妄轻轻地把信纸折上了,他已经承受不住再看任何一个字了。
  窗外的冷雨一下下敲击着窗檐,夜深人静的夜晚,整个江阳县都寂静无声,只远远有几声犬吠。
  这是农历新年的开始,新年新气象,可是落在这间小小的卧室里,却好像晕染不出一分喜气。
  只有无尽的冰冷和绝望。
  祈妄仰了仰头,眼泪从他眼角落下,从温热变得冰冷。
  他一直以为他这一生里最痛苦的时光,莫过于八年前被迫跟喻年分别。
  可现在他才知道,命运的恶意远不止如此。
  祈妄的手轻轻垂下,在蓝色的信纸的最后。
  有一行很轻很淡,被黑色的横线划掉的句子。
  “我就不祝你一切都好了,这些年我说得太多了,这一次就算了吧。”
  他不想祝祈妄一切都好。
  可是到最后,他又划掉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这一段算是大纲上非常重要的一章吧,修改思考很多次,最终还是决定用信件的方式呈现。
  第69章 久别重逢
  祈妄不知道在地板上坐了多久,江阳县的雨夜,连地板都是潮湿的,像蒙着一层水珠,寒气从地板底下一直往上冒,刺痛祈妄的四肢百骸。
  他身上的大衣皱了,因为长久赶路,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长睫低垂,皮肤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看着竟有些憔悴。
  他很多年没有这样落魄的姿态了。
  他在度过了他人生蛮荒的前二十年后,远渡重洋以后,他一直接受着最好的教育,拥有最好的资源,得到最尽心的培养。
  即使他自己宁愿一直当那个在朝十里做咖啡默默无名的祈妄,但是在旁人眼中,他已经是声名显赫的代名词。
  可是现在,他躲在江阳县这个民宿的小房间里,他望着对面敞开的衣橱,他潦倒得像个无家可归之人,比他二十岁背上行囊坐上大巴离开的那一刻,还要狼狈无助。
  祈妄死死地攥着那三封信,攥得太紧了,本来就脆弱的信纸甚至有点破裂,他又不得不松开。
  他不敢想象,喻年到底是以什么心情在这间卧室里写下这几封信。
  最早一封是2016年,喻年那一年,应该也才刚刚二十岁。
  就在这间冰冷的307号房间里,喻年还怀抱着期待,脸上也洋溢着天真,认真地在信纸上涂涂改改,又纠结又心软,以为自己被背叛了,却还是选择写下原谅的话语。
  祈妄盯着信纸上模糊的字迹,一瞬间像是又被带回了八年前的那个冬天。
  他在电话里跟喻年分手,冷静地编织谎言,说自己拿了喻心梨一套房和三百万。
  那时候喻年跟他说了什么呢。
  喻年说,“……我也有钱的,真的,我特别有钱,你要的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你别这样骗我。”
  喻年在求他不要分手,求他带自己走,哪怕私奔也好,天涯海角都可以随他去。
  祈妄的胳膊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他的额头轻轻抵在手臂上。
  十八岁的喻年,声音颤抖,哽咽得像是在努力捂住嘴。
  他哭得像是一只要被丢弃的小猫,却又怕更招人讨厌,只能可怜地哀求。
  祈妄的太阳穴都在痛,浑身上下,每一处关节都像被一把锤子重重地凿着。
  他怎么能舍得喻年这样哭的。
  他怎么能舍得把喻年丢下了这么多年,让喻年差一点消失在冰冷的河水里。
  他又怎么敢以为,喻年是因为那套房子和现金,因为他的背叛分手才不原谅他。
  早在八年前,喻年就已经在电话里宽恕过他了,喻年说这不重要。
  这么多年,他犯过的最致命的错误,分明是他低估了喻年的爱意。
  他不相信历经多年后喻年还会爱着他。
  他以为他会像细沙一样,在一阵风吹过以后,就从喻年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他只是远远的,远远地注视着喻年。
  喻年说得一点没错,当年离开的时候,他就没有想过回头。
  他清楚地知道喻年在哪里。
  他知道喻年成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定居在了a市。
  他看见喻年身边时常有人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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