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雾 第30节
第24章 涩雾
黑沉沉的夜色里, 远处街灯明亮,天上却连半点星子都找不见。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孟书温听着话筒另一边传来的声音, 只感觉鼻尖发酸。
“对不起, 岑放,对不起……”
她盯着自己的鞋尖, 克制地吸了吸鼻子,“你在哪, 我现在能来找你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
岑放忽然问:“你……会觉得困扰吗?”
“什么?”孟书温一怔。
“如果你感到困扰,或是很忙,没有时间。”他说得很谨慎, 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可以不用来看我。”
可以不见面,也可以从她的眼前消失。
她想让自己做的,他都愿意遵循。
只要别觉得他麻烦, 别因此讨厌他, 别抵触他……怎么样都可以。
孟书温背倚着墙壁,嘴唇嗫嚅了一下, 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忽然更想哭。
怎么都这种时候了, 他关心的还是会不会让她觉得困扰。
无尽的自责和愧疚如洪水涌来, 她抹了下眼睛,觉得岑放这人真奇怪。
人都是下意识选择利己的动物。
只有他, 不过是几面之缘, 不过是被人随手帮了几次, 不过是一起吃了几顿饭,走过几段路而已。
就傻傻地, 关心她胜过关心自己。
“岑放。”
轻轻吸了口气,孟书温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没有觉得困扰,也不是很忙,我有很多时间。我现在只是想见你,特别想见你。”
静了静,他语速低缓地报出自己的地址:“那你……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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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前十八年,孟书温始终扮演着乖顺懂事的乖孩子角色,踏实本分,循规蹈矩,不曾主动越雷池一步。
至少,从没在某些方面撒过谎。
但今晚,一直秉持着的好学生守则被打破。
挂断电话,孟书温回自习室短暂待了一会,然后以自己身体不太舒服为由直接请了自习的假。
在此之前,即便有几天她会提前回家,也从来没缺席过一晚。
上了公交车,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孟书温把书包放在腿上,望着窗外变幻莫测的夜景,感觉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她知道这么做不对。
但就当她一时脑热,至少此时此刻,岑放的情况比其他事情更重要。
岑放住在一片很安静的小区。
越过高低不齐的居民楼,再穿过狭窄拥挤的小巷,孟书温看见他告诉自己的标志性建筑物。
孟书温轻轻叩了几下门。
没一会,门咔哒一声开了。
孟书温抬起眼,看见岑放穿着单薄的黑色短袖,左手打着石膏,唇瓣毫无血色,白皙的侧脸多了一道醒目刺眼的红痕。
病气恹恹的模样,仿佛随时摇摇欲坠。
孟书温张了张口,还没说话,便看到他微微侧身,给自己让出一个位置。
室内面积不大,却被收拾得很干净,客厅中间亮着一盏灯。
岑放先是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有些拘束地坐在她对面,垂眸注视了她一会,又问:“你……饿吗?”
孟书温还没说话,他直起身,作势就要进厨房。
孟书温急忙将他叫住:“岑放,我不饿,你休息一会。”
虽然有些不明缘由,但她看出岑放有些紧张。
明明是她来拜访他,却好像她的到来让他不太自在。
岑放轻轻嗯了一声,这次坐在了她旁边。
他低垂着眼睛,没有想开口说话的意思,孟书温看见他鸦羽一般的睫毛轻微颤抖着。
是不太习惯家里有别人来吗?所以才这么拘束。
思及此,孟书温努努唇:“我听说了昨晚的事,又见你没来上学,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你。”
停了停,她转而打量起他,轻声问:“你受的伤严重吗,疼不疼?”
虽然脸上的伤口看起来有几分明显,但貌似只是普通的皮外伤,过几天就能好。
胳膊既然已经上了石膏,那应该就是去医院看过了。
孟书温怕自己呆在这里让岑放觉得不自在,打算关心几句就离开。
然而,岑放回答道:“很疼。”
孟书温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小心翼翼地凑近自己,微微抬起脸,似乎为了让她看清自己的伤口,眼尾还泛着些红。
模样楚楚可怜。
“那……”
孟书温忽然有点手足无措,她也不知道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憋了半天,只讷讷挤出一句说:“每天按时上药,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人家既骨折又挂了彩,这话说得是不是有点没良心……
孟书温感觉自己在被无声的谴责。
她有点纠结,也不知道能为岑放做些什么,来补偿他。
孟书温张了张口,本来想问他什么时候能上学,又想到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好好休养最重要。
“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想了好一会,孟书温才试探着问他:“如果有,明天我可以给你带过来。”
末了,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介意我来你家的话。”
“不介意。”语速飞快,几乎是抢答。
孟书温有点吃惊,瞥见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窘迫,忽然有点想笑。
极力抑制住试图上扬的嘴角,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发觉的无奈和调笑:“好,那你想吃什么?”
岑放黑眸闪了闪:“我想吃糖。”
“糖?”
她都已经在脑袋里把学校附近的各类餐馆过了个遍,没想到他的愿望竟然这么简单,只是吃糖?
似乎看出她表情的惊讶,岑放抿抿唇,小心翼翼地问:“第一次见面,你给我的那种糖,可以么?”
孟书温回过神,忙点头:“可以。”
她记得那款芒果软糖的包装,校内超市就有卖,都不用出校门就可以买到。
“还有别的吗?”
几袋芒果软糖,似乎并不足以补偿他。
但岑放摇摇头,他只想要这一个。
“好,我知道了。”孟书温在心里盘算着,“我明晚给你带过来,不过时间可能比今天稍晚一点,毕竟还要上自习。”
提到自习,孟书温忽然想起陈姨的嘱托。
光顾着说别的,把正事都忘记了。
“你是不是报名了这个月的自习?”孟书温问。
提起这个话题,岑放的表情明显变得有几分紧张。
他似乎怕她不开心,又或是因为没和她说过就擅自做决定,无措地看着她,张了张口又没说话,旋即垂下眼睫。
像是不小心做错事被发现的小朋友,等待着批评的话语降临。
怎么又是这副模样,可怜巴巴的。
孟书温无奈叹气,她只是提了一嘴,又没说别的什么。
“陈姨让我提醒你记得上自习,不要忘记了。”
说完,孟书温看着他低低的脑袋,忽然觉得对方特别像一只垂头丧气的,需要主人安慰的大型犬。
于是便忍不住伸出手,在他发顶轻轻揉了一下,语气放软:“岑放,我在你眼里很吓人吗?”
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岑放身体一僵,好像顷刻间变成木头人。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眩晕感骤然从天而降,让他觉得眼前的视线好像都模糊了几分。
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五指紧张到攥成拳,然后微木着一张脸,却轻轻把头更低了一些。
扑通,扑通。
寂静的深夜,少年心跳如擂鼓。
触及他柔软的发丝,孟书温后知后觉,这个动作似乎有些暧昧过头,超出了朋友之间的合理界限。
然而好似被施了定身法术,好半晌她才恍然缩回手去,手指微抖,仿佛有酥麻的电流从指尖穿过。
不对劲,气氛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