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谢冕紧紧盯着她恼怒的表情,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她的表情不似作伪,她当真不是那个人。如果是他,不会不知自己就是鱼郎,更不会千方百计要和他圆房。毕竟,为什么不能圆房,原因那个人比自己更清楚。
  他猛地闭上眼睛,几乎克制不住欲要喷薄而出的失望:五年,又是整整一个五年,那个人究竟还会不会再次出现?
  朱弦愕然:她不过是瞪了他几眼,他怎么一副颓丧失力的模样,他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喂,”她凑近他,伸出手在他闭着的眼睛前晃了几晃,“你怎么了?”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她眼珠转了转,想到刚刚他对她的猜疑,恶从胆边起,悄悄伸手去捏他的鼻子。
  手才伸到一半,忽然一只大手出现,攥向她的腕。她手腕速翻,反手切向他的脉门。谢冕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同样一翻手,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斩向她。
  片刻工夫,两人你来我往,已交换了七八招,动作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已看不清两人的手,只见残影。
  朱弦越打越惊,一个失神,慢了一拍,手腕落入他掌中。谢冕睁开了眼,双眸亮得惊人,沉声而问:“这小擒拿手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我跟你港,你再嘴欠,你会失去你老婆的~
  卫无镜:就让他作死好了,念念迟早是我的!
  谢冕:现在是白天,醒醒!
  第35章 刁难
  明珠的光辉淡淡洒下, 他身子微微斜向她,有力的手紧紧地攥住她,神情迫切,目中如有烈焰灼灼。
  朱弦冷下脸来:“我还想问你呢, 小擒拿手明明是我师门绝学, 你从哪里学来的?”他还敢倒打一耙。
  “师门?”谢冕重复, 眼睛更亮了,“这么说,还有别人会这套擒拿手?”
  这算不上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年念念传他时曾经说过这是独门绝学, 再无别家会。这些年来,他果然没有见到过有第三人能使出这套功法。他本已绝望, 没想到竟在无意中见到了这套功法。他心头不由升起一点希冀:阿弦即使不是念念,也必定与念念有莫大的关联。
  朱弦被他问得不高兴了:“到底是你盘问我,还是我盘问你?”
  谢冕凤眼弯弯,笑得灿烂:“你我夫妻之间, 怎称得上盘问?娘子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只盼有什么事娘子也莫要瞒我。”
  态度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好?必定有鬼!朱弦心中狐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挑眉而问:“你想知道?”
  谢冕抱拳道:“还望娘子告知。”
  朱弦不语,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被他攥住的手腕。
  谢冕忙放手。
  朱弦垂下头来,盯着自己的手腕久久不语。纤细雪白的手腕上, 刚刚被他握住的地方红了一圈,分外醒目。
  谢冕一脸心虚,小心翼翼地执起她手, 另一手伸过来温柔异常地揉了揉,柔情脉脉地致歉:“是我不好,手太重了。”
  这语气……她眸光流转,偏头看他,还是破天荒头一次见到他这么乖觉,她怎么反倒觉得心里毛毛的?。
  “疼。”她半抬起手,蹙眉抱怨道,倒要看看他会做到何等地步。
  谢冕皱起眉来,心中懊恼,刚刚心情激荡,一不留神手上就重了几分。她虽会武,到底是个姑娘家,平白吃了这种苦头,着实令人心疼。
  他想了想道:“我那里有先前配的续玉膏,回去找出来给你抹上,保证一晚上就好。”
  朱弦吃了一惊,是她知道的那个续玉膏吗?能续骨接断,化瘀拔伤的外伤圣药,市面上流传极少,千金难买。
  谢冕窥她神色,笑着肯定道:“就是你听说过的续玉膏。”
  朱弦嘴角抽了抽:她不过是小小瘀伤,哪用得着这么珍贵的膏药,倒显得她小题大做了。他是一贯的奢靡败家子作风,可她在边境时,亲眼目睹过因缺医少药造成许多士兵耽搁了治疗,最终失去了肢体甚至生命的悲剧,哪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这一刻,她忽然产生了迷茫:她下过决心要在谢家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可她真的甘心吗,真的能忘掉从前的逍遥,永远留在后院,做个内宅女子吗?
  她蓦地意兴阑珊,闷闷不乐地道:“回去再说吧,我渴了,不想说话。”
  谢冕笑道:“娘子不早说。”变戏法般,从矮几下的暗格拿出茶壶和茶杯,斟了一杯递给她。茶壶里的茶居然还是热的。
  朱弦睁大眼睛看向他,更加气闷了。在他殷殷的目光下勉强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问他:“你这么想知道?”
  谢冕含笑:“娘子何必明知故问。”
  朱弦嘴角撇了撇,赌气地扭过头去:“我偏不告诉你。”叫他给她添堵,这就全还给他,连他为什么会使她师门绝学都懒得问了。
  谢冕沉默了片刻,好脾气地笑道,“娘子究竟要如何才肯告诉我?”
  朱弦眼珠转了转:“告诉你其实也不难。”
  谢冕态度良好:“越闻其详。”
  她忽地一笑,神情狡黠:“想知道就来讨好我吧,我心情好了,自然什么都愿意说了。”
  谢冕一怔,随即一点笑意渐渐漫上明亮的凤眼,如有星光摇曳。他凑到她耳边,轻吐一口气道:“这有何难?”
  朱弦心头一跳:总有一种为自己挖了坑的错觉。
  谢冕的心情却仿佛好了许多的样子,兴致勃勃地从暗格下翻出一副双陆棋道:“路途无趣,不如我陪娘子玩一局?”
  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朱弦暗暗切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谢冕讶然:“娘子?”
  朱弦硬邦邦地道:“我不会玩。”她自幼在边塞长大,爬树打鸟、骑马射箭她在行,这些游戏可一个都不会,否则新婚之夜怎么会输得那么惨。
  想到新婚之夜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目光灼灼地道:“我不玩这个,还要玩推牌九。”她就不信她不能赢他一次。
  谢冕失笑,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柔和下来:“好。”
  他马车中的暗格还真是个百宝箱,居然真被他又翻出一副牌九。正要手把手教她洗牌,马车车身一震,忽然停下,然后有女子的声音响起。
  过了片刻,扫雪的声音在车门外响起:“五爷,月容姑娘派了人过来。”
  谢冕掀开车帘,扫雪递了一张纸条给他。谢冕接过扫了一眼,收起纸条就要往车门去,却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朱弦一眼。
  朱弦手中还拿着一张牌九,静静地凝视着他,目光清澈,雪白精致的小脸上一瞬间表情尽褪,嫣红的唇却不自觉地紧紧抿起,再不复先前狡黠生动的模样。
  他心头一颤,沉吟片刻,改了主意,对扫雪道:“你去一趟流芳阁,问一下什么事。”
  流芳阁?朱弦忽然想起朝歌和暮舞所说,谢冕从前夜夜宿在流芳阁之事,原来派人来找他的月容姑娘是流芳阁的人,莫非竟是他的相好?
  扫雪目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恭敬地应下。
  谢冕坐回朱弦身边,懒洋洋地一手搭在椅背上笑道:“我们继续玩。”朱弦横了他一眼:“你不去见你的红颜知己?”
  谢冕漫不经心地笑道:“娘子刚刚不还要我陪一个月的吗,这么快就忘了?”
  朱弦怔住:他……这是答应她了?
  谢冕见她一对明媚的大眼睁得圆圆的,红润的唇微微张开,显得分外傻气,不由心里痒痒的,伸指轻轻弹了弹她粉嫩的脸颊,不正经地笑道:“娘子如此佳人,为夫怎忍心拒绝。”手沿着她的脸颊往下,落到刚刚晃了他眼的雪白细腻的脖颈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眼神微暗:果然如想象中一般细腻柔滑。
  朱弦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一把挥开了他的手,怒道:“你到底还玩不玩了?”
  谢冕忍不住笑了:“娘子要玩,我自然要舍命陪君子了。”
  马车驶近铜锣巷时,忽有得得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车子再次停下,车外响起扫雪熟悉的声音,带着焦急:“五爷。”
  谢冕不是派他去流芳阁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冕掀帘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进来说话。”
  扫雪很快上了车,谢冕对车夫道:“多绕几圈再回去。”车夫得令,果然调转马车头,慢慢悠悠地行了起来。
  扫雪单膝跪地,看了眼朱弦,欲言又止。
  谢冕淡淡道:“无妨,直说便是。”
  扫雪道:“是郑先生有急事相请,假托了月容姑娘之名。”
  谢冕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玉几,沉吟道:“可说了是何事?”
  扫雪道:“不曾,只吩咐了务必请五爷去一趟。”
  谢冕沉默下来,看向朱弦,目光明灭不定,带着审视与踌躇。
  朱弦心头微震:谢冕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他究竟瞒着敬伯府的人在做什么,为什么又忽然把一部分秘密展现在了她面前?
  他是在试探她吗?
  她心念转动,善解人意地道:“五爷有事只管自便。”
  谢冕叹气:“只是委屈了娘子。若别人问起,娘子只管一口咬定不知我去了哪里。”
  “我省得。”她眼波流转,含笑点头,“只要五爷记答应过我的事便是。”
  “你放心。”谢冕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把扫雪留给你,有事你让他跑腿传信。你……等我回来。”随即吩咐车夫道:“先送奶奶回府。”
  *
  回来去许老太太那里请安,还没进屋,就听到一片欢声笑语从屋里传来。朱弦进去,发现丁氏、徐氏还有谢阳都在,另外还有一个穿着鸭蛋青棉布小袄,装束简单的陌生少女,规规矩矩地垂着头坐在老太太下首。
  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身材单薄,一张脸蛋儿却生得十分标致,眉似笼烟、眼若含波、唇色浅淡。见到她进来,连忙站起,亭亭而立,纤弱如弱柳迎风。
  朱弦向老太太请过安,又和其余几人见过礼,含笑问道:“这位妹妹是?”
  丁氏向她介绍道:“这位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闺名飞花。”
  朱弦对老太太娘家的亲戚关系一头雾水,只知许家败落已久,几乎全靠伯府的救济为生。看这姑娘的样子,穿得着实素净寒酸。
  许飞花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莲步亭亭,走到她面前袅袅娜娜地行了个万福道:“见过五嫂。”声音也十分柔细。
  朱弦却没有准备,想了想,褪下今日新戴的一个赤金镶红宝石戒指道:“第一次见妹妹,也没有准备,这个戒指送给妹妹戴着玩吧。”
  许飞花没有接过,看着朱弦手中金灿灿的宝石戒指,咬了咬唇,现出委屈之色,眼圈慢慢红了。
  朱弦丈二摸不着头脑:这宝石戒指价值不菲,难道她还嫌太寒酸了?
  许飞花的泪珠啪哒啪哒地掉了下来。
  旁边忽然传来“噗嗤”的笑声,徐氏掩嘴道:“我们五弟妹看着是个聪明的,怎么行事这般莽撞,人家许妹妹还在孝期呢。”
  朱弦恍然大悟,难怪这姑娘穿得这般素净,连发簪都用的素银的。她脑中还在想着谢冕种种奇怪之处,并没有留意,倒是疏忽了。
  可即使在孝期,不能戴金挂红,这姑娘也大可以把东西收下,等出了孝再用吧。现在摆出一副好像自己欺负了她的模样是做什么?
  朱弦眉尖微挑,干脆利落地收回了戒指,不冷不热地道:“是我疏忽了,赶明儿重新备份礼给妹妹赔罪。”既然有人要为她省钱,何乐而不为呢。又不好意思地对许老太太笑,“我第一次见许家表妹,只觉得她好看,看得迷了眼,倒没留意她的装束,祖母你也不提醒我。”
  她一副天真娇憨之态,着实可爱,许老太太不由被她逗笑了,摇头对丁氏道:“你看看,这孩子一张嘴,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丁氏也笑:“五弟妹到底年纪还小,还需您的教导。”
  许老太太被哄得高兴,对朱弦招了招手道:“冕儿媳妇回来得正好,我们正等着你呢。”随即想起什么,伸长脖子往后看去,“冕儿呢?”
  朱弦道:“他有事情要晚一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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