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逆子!”一声爆喝蓦地响起,仿佛炸雷也似。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章,血槽已空,不许再说我更得少,哼!
  第56章 真相
  随着话声, 一个身材魁梧,方面阔口,胡须满面的男子大步走近,一对精光闪闪的凤眼不怒自威, 燃着滔天怒焰看向谢晟, 目眦欲裂。
  靖侯谢渊!
  朱弦松了一口气:不枉她听到身后有动静却不靠近时赌上了一赌, 来的果然是个重量级人物。只是,谢渊不是一直在外公干吗?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忽然回来,还恰好出现在这里?这也实在太巧了些。
  她忽然想到周夫人有意的拖延, 迟迟未做处置的举动,心里一动:难道周夫人就是为了等谢渊回来?却又觉得不可能, 六郎之死摆明和谢晟有关,周夫人又不是疯了,她就不怕把自己和继子私通的事暴露出来?这种情况当然是速战速决,把罪名推到别人头上最好。而鱼郎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谢晟见到父亲, 一时间也是脸色大变,片刻后惨白如死,显然没有预料到会被自己的父亲撞个正着。再看他安排在外围的两个狗奴及其他人,已经被谢晟带进来的亲兵控制住了。看样子谢渊早就到了,把他们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逆子!”谢渊又是一声怒喝, 扬手向他掴去。
  谢晟一闪,却没有完全闪开,被谢渊一掌扫到肩头, 顿时一个踉跄,跌跌撞撞摔出去好几步,才抓住廊柱身形稳定下来。他苍白着脸看向谢渊,一双漂亮的凤眸中神情变幻,片刻后,忽然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轻声道:“父亲,你打死我吧。”
  谢渊原本第二掌又要出手,听到这句话,手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是他精心培养、寄予厚望的长子啊!自他出生,自己就倾注了无数心血,为他延请名师,严格管教。他也从来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风姿出众,品行高洁,人人赞誉,京城权贵圈中,谁不羡慕他生了一个好儿子。
  可,他居然做出了这种事!私通继母,残杀私生子。这种事一旦传出,他身败名裂、从云端坠落自不必说,整个靖侯府都会沦为京城的大笑话。
  他谢渊,怎么丢得起这个人!谢渊惊怒交集,气血攻心,抖着手,蓦地一口鲜血吐出。谢晟大惊,连忙上前道:“父亲!”
  谢渊一把推开他,抹了抹唇角的血迹,厉色道:“和我一道去见周氏。”眼角掠过自他出现后就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的朱弦,闪过一抹狠戾:“五郎也一起去。”
  *
  秋韶院中灯火通明,院门大敞。谢渊一行人气势汹汹走入院中,刚绕过太湖石,就看到周夫人独自一人立在正房门口。
  朱弦的目光落在周夫人身上,不由一愣。
  今天的周夫人似乎格外美丽,穿一件银白色月下荷塘图缂丝褙子,外罩霜色银鼠皮内里斗篷,头上、身上是全套的镶银白玉头面,愈衬得面如霜雪,眉目如画,风姿清雅,容颜绝丽。她身姿笔挺地立在那里,气质清冷,宛若一株亭亭而立的雪中之莲,竟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她这一身素服,是为六郎穿的吗?朱弦心中猜疑,却隐隐觉得有哪里违和。
  谢渊显然也愣了愣,随即目若寒冰地看了周夫人一眼。他抬手一挥,跟着他前来的家丁及健妇立刻小步飞快跑入,将秋韶院的所有仆妇都驱赶着集中起来,捆在后罩房的柴房中。劲装的亲兵神情冷肃,把守着院门与腰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连周夫人的贴身侍婢红鸾都被捆了起来。不时有仆妇忍受不住挣扎反抗,哭泣叫唤着,却在看管的健妇几下皮鞭后都老实下来,抱着头蹲坐在地,再也不敢吭声。
  不一会儿,就只余周夫人一个人孤零零地站住正房门口。她却依旧是一副淡然若水的模样,仿佛正在发生的一切与她全然无关。不管是谢渊仿佛要杀人的愤怒眼神,还是谢晟歉疚羞愧的目光,亦或是朱弦好奇的偷觑,都未使她有丝毫动容。
  谢渊见她如此,胸中一股气左冲右突,愈发难以抑制,不想在外面讨论妻儿的丑事,寒着脸说了一句:“进去说话。”率先迈步往堂屋而去。
  “且慢!”周夫人清冷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果然是朱弦在阁楼外听到过的那个声音,只是没有了当时的欢喜与柔弱,阻止他道,“还有人未到。”
  谢渊一愣,还有人,谁?
  片刻之后,他就知道了答案。一乘肩舆停在院落中,许老太太满面寒霜,扶着俞妈妈的手走了下来。
  谢渊心中一突,皱起眉来。他晚上到家时时间已晚,许老太太已经歇下,他就没有过去请安惊动她,这会儿老太太怎么赶过来了,是谁通知了她?他的目光在周夫人身上稍稍一打转,心中疑惑:难道是她?又觉得不可能。她总不会是怕自己的丑事知道的人太少吧?还是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发现她的龌龊事?
  谢渊的心里忽然起了不安的感觉,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事情发展得实在太快,他刚一到家就有人送来密信,揭发周夫人与长子的丑事,并叫他去梅林外等着看好戏。他怒火攻心之下,立刻点了亲兵入内院,果然撞到了谢晟逼迫五子,吐露实情。
  他当时太过愤怒,没有细想,现在却是越想越觉得奇怪:对方究竟是怎么知道五郎会逃出,又怎么知道长子会等在那里,意图嫁祸五郎的?这一切实在太巧,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切。可不管怎么说,长子做下这些恶事的事实无可辩驳。
  周夫人淡淡地喊了声“老太太”,算是招呼,又道:“既然人齐了,那便进来说话吧。”率先往屋中而去。
  谢渊咬了咬牙,让许老太太先行,一众人都跟了进去。
  正房中堂的门紧紧关上,俞妈妈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门内,谢渊与许老太太一左一右,高居上座,愤怒的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到下首站着的三个人身上。
  穿着风摆翠竹图素白锦袍,脸色苍白的如玉少年;一身素服,姿态从容的清丽女子;还有顶着鱼郎的身体,做出一脸茫然之态的朱弦。
  “晟儿,六郎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谢渊强抑下内心的怒火,恢复了几分清明,开口问道。听到谢晟亲口承认出于嫉妒和遮掩丑事的目的杀了六郎时的震惊和痛心还残留在心底。他光风霁月的长子什么时候变得面目全非?
  许老太太一头雾水:“六郎之死怎么要问大郎?”不是说有嫌疑的是五郎吗?
  谢渊咬着牙冷笑:“孽障,你自己说。”
  谢晟垂着眼,神情倒恢复了镇定,淡淡道:“是我让人用湿帕子捂住六郎口鼻,送了他的小命。”
  谢渊又问:“五郎又怎么会出现在六郎的屋子里,他的玉坠怎么会在六郎手中?”
  谢晟供认不讳:“我让人在五弟的饮食中下了助眠之药,趁他熟睡,将玉坠取到手,塞进六郎手中。待六郎死后,再将他抱到了六郎那里。”
  许老太太大惊失色:“大郎,你,你怎么……”她似乎猛地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谢渊,“侯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渊难堪地避开了许老太太的目光,没有回答,脸色沉沉,双目赤红,眸中仿佛酝酿着可怕的风暴。“周氏,”他一开口就直奔主题,话的内容让坐在一旁的许老太太忍不住脸上肌肉重重一跳,“我想听你告诉我,六郎究竟是谁的孩子?”
  周夫人依旧脊背挺直,淡淡扫了谢渊一眼,一副不屑搭理的模样。
  谢渊蓦地暴怒,一掌狠狠击在扶手上,怒斥道:“你怎么不说话!”一声巨响,扶手蓦地开裂,断口在谢渊的掌心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分外骇人。
  许老太太吓了一跳,正要叫人进来敷药,谢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一双如鹰如隼的利目死死地盯着周夫人。
  周夫人淡淡开口道:“侯爷既然问出这样的话,想必心里已有答案,又何必再问一遍,为难自己呢?”
  她这是承认了?
  谢渊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了几下,怒火一下子升到了顶点,他颤抖着手指向周夫人:“你,你们……恬不知耻、恬不知耻!人伦何在,廉耻何在!”
  许老太太已经从几人的对话中意识到了可怕的事实,惊骇莫名地看向她引以为傲的长孙,不敢置信。她如清风朗月,君子无垢的长孙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周氏、周氏!她咬牙切齿地想,当初进门时,就知道是个祸家的根源。只怪她没有拦住渊儿,现在果然闹出事来了。
  周夫人却是一脸平静,唇边忽然现出一丝温婉动人的笑意,仿佛全不把谢渊可怕的怒焰放在眼里。她本就生得美貌异常,这一笑,更如雪莲盛放,分外清丽动人。“人伦?廉耻?”她眉眼弯弯,悠悠而道,“原来侯爷也在意这个啊。那设计害死好友,骗娶对方未婚妻的行径又算什么?”
  此话一出,谢渊和坐在他一旁的许老太太都变了脸色。谢渊厉色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周夫人没有和他争执这个,含笑道:“侯爷可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不然你以为,鱼郎为什么会恰好今天逃走,为什么晟儿会抓他个正着,而你为什么一回来就能撞到那出好戏?”
  谢晟蓦地抬起头来,震惊万分地看向周夫人:“阿寿,你,你说什么?”
  谢渊的脸色也难看异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然是为了让你清楚你的好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呵,父慈子孝,权势煊赫……好一个靖侯府。”周夫人含笑道,“谢渊,你当初强娶我,害了裴公子时,可有想到过这一日?”
  一语出,石破天惊,满室静寂如死。只有谢晟一脸吃惊与妒恨地看向周夫人:“什么裴公子?”
  周夫人望向他,又是一笑,眼波流转,风情万种,谢晟一愣,不由看得有些痴了。周夫人勾唇道:“原来晟儿还不知道,也罢,正好今日大家都在,我告诉给晟儿听吧。裴公子啊……”
  “周氏!”许老太太失声叫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才是真、狗、血!么么哒宝贝们,有人猜到了吗?
  感谢小天使“叼着骨头的猫大爷”,“蓝冰”,“本木将手伸进作者菊花并”,“倉坪”灌溉营养液,还有小天使“不哭摸摸毛”一下子50瓶!(づ ̄ 3 ̄)づ,爱你们~
  第57章 仇恨
  烛火摇曳, 满室压抑,气氛沉重得仿佛要凝固起来。
  许老太太看了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的朱弦一眼,面沉如铁,打断周夫人道:“天色已晚, 五郎年龄还幼该就寝了, 我先遣人送他回去休息。”只要能打断周氏, 后面自然可以拿其它话把这一茬岔过去。
  “不必!”周夫人眉眼微弯,“五郎是我的儿子,他有资格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他,讨厌到恨不得他去死。”
  朱弦心里猛地一缩, 刺痛感一下子传了上来。鱼郎虽然比两年前坚强了许多,可还是被周夫人的这句无情的话伤到了。
  “寿娘!”谢渊好不容易暂时压下怒气, 浓黑的眉皱成两个疙瘩,“五郎还只是个孩子。”
  周夫人面上兀自带笑,说出的话却冷酷无比:“从今天开始就不是了,他一个没娘的人哪有资格当孩子。”她黑得出奇的瞳仁冰冷有如琉璃, 紧紧盯着朱弦,一字字地道,“五郎,你好好听着。今日之后,我不会再和你说这件事 。”
  “阿寿, ”谢晟眸中闪过一道幽光,不满道,“你不是要告诉我的吗,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又懂什么?”
  “逆子!”上首的谢渊勃然大怒,“阿寿岂是你叫得的?”
  谢晟显然对父亲还有几分心虚和畏惧,闻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眼睛却兀自带着寒意扫过朱弦。
  周夫人仿佛没看到暗藏的波涛,自顾自地找了张椅子,施施然地坐下,唇边笑意不变:“侯爷,裴公子的事是你说还是我说?”
  谢渊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她,一言未发。
  周夫人微笑自若着掠了掠鬓发,动作优雅之极:“既然侯爷不愿意说,那就我来说吧。”她顿了顿,缓缓开口道,“裴公子本是我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君,年未及冠便中了举人,上京赶考,结果在路上遇到水贼,不幸遇难了。”
  谢渊咬牙道:“那是意外。”
  周夫人笑得意味深长:“侯爷说意外就是意外好了。我那时还在奇怪,侯爷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裴公子的死讯前脚刚传回,侯爷后脚就上门提亲了?”
  谢渊双拳紧握,面容如铁,没有说话。
  周夫人笑容越发灿烂:“直到我嫁给侯爷,有一次无意中听到你和张先生的谈话。”
  谢渊一瞬间面色大变,震惊地看向周夫人。张先生是他的幕僚,平时专门帮他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阴私之事,而那件亏心事的善后也是他在负责。寿娘什么时候听到的,竟从来没有露过一点风声。
  周夫人叹了口气,似在帮他惋惜:“说起来,侯爷你还是不够狠,都已经把人害死了,居然还会良心不安,偷偷派人给裴公子的老母送去钱米,实在不太聪明。这不是留下把柄给人抓吗?”她的面上依旧带着微笑,目中却殊无笑意,黑眸渐渐透出刀锋般的锐意,定定地看向谢渊。
  往事如烟,细想来,件件令她不寒而栗。
  那时她刚嫁入靖侯府不久,谢渊除了子嗣之事,对她百依百顺、疼宠有加,她却一直郁郁寡欢。裴琼是她父亲生前的得意弟子,与她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本就打算等裴琼进京赶考回来,两人就成婚的。没想到分别两个月后,她等来的竟是对方的死讯。接着只不过过了七天,靖侯府就上门求亲,求娶她做靖侯谢渊的续弦。
  母亲和兄长虽然惋惜裴琼和她无缘,对这门新的亲事却都十分高兴。她未婚丧夫,婚事本会艰难,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上好的亲事自动寻来。
  母亲劝她,嫁给靖侯虽是续弦,但进门就是侯夫人,又是谢侯爷亲自看中求娶的人,想来她的日子不会难过。更何况听说谢侯年不过三旬,高大威猛,仪表堂堂,姐姐谢贵妃为当今宣和帝诞下了三皇子,深受圣宠,谢家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嫁入谢家是可以想见的荣华富贵,前程似锦。
  她心里的悲苦无处可诉。裴琼尸骨未寒,她就要定下新的亲事,甚至婚期定得那么急,一个月后就要嫁去京城,连她想为他尽一份心都做不到。
  但胳膊终是拧不过大腿,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哪里能反抗得了家中长辈,到底在一个月后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地嫁去了京城。
  新婚之夜,盖头揭下,她这才发现这个夫君是她曾经见过的。
  那是几个月前,裴琼秋闱告捷,她在兄长的陪同下逛街,想为裴琼挑一些笔墨纸砚,借兄长之名送他,作为贺礼。路过一处小店时,无意中遇到被黑心老板坑骗,正要买假字画的老者。
  她见老者年事已高,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一时不忍,指出了字画是赝品,并给老者介绍了靠谱的店家。老者十分感激,黑心老板却恼羞成怒,暗地里使计引开兄长,又偷偷弄坏了她的马车,叫了几个小混混将她堵在人烟稀少的小巷。
  她身边只有一个妈妈,一个丫鬟跟着,哪是这些成年男子的对手,眼看就要受辱。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方面阔口,形貌英武的华服男子带着随从赶到,三两下就把几个小混混全部打倒。
  她感激不尽,男子却不居功,连名字都不肯透露,只说都是他连累了她。原来那个差点买假字画的老者是他府上的管家。
  他为她重新叫了车,送她回周府,马车正要启动时,他忽然问了一句:“小姐可曾许人?”
  她羞赧未答,还是身边的妈妈代她答了,说她自幼就许了裴氏为妇。他便没有再问。事情过去,她便抛之脑后了。没想到不久之后,她又在裴琼的家里见到了他。
  裴琼向她介绍新结识的好友,称对方为袁大哥,据说是从京城来的行商,十分豪迈大方。她笑了笑,落落大方地谢过几日前他的援手之德。裴琼更惊喜了,因着他对她的救助之恩待他更为亲热。
  裴琼远行上京之日,她在送行的人群中也看到了这位“袁大哥”,听说对方还资助了裴琼不少盘缠。
  此时再见,没想到“袁大哥”便是靖侯谢渊。
  那时她还未起疑心,从未想过,他为娶她,竟是处心积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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