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董母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公园里:“等会儿回家的时候买,好吗?”
  “我现在就想买。”董建安固执地说。
  难得儿子有想吃的东西。董母不忍拒绝:“那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
  董建安探头看向亭子里石桌上的那盘象棋,说:“我在这里看他们下象棋,你买好了过来找我就是。”
  董建安从小就喜欢下象棋,放学路上看到有老头下象棋,他都要留下来看一局才回家。因而董母也没多想,松开了轮椅说:“行,那我去了,你有事打我电话,我很快就回来。”
  等她一走,董建安就用两只手推动轮子,将轮椅转了个方向,推到清澈平静的湖边。
  湖边又一排一米多的栅栏,董建安将轮椅推得抵着栅栏,然后方木远眺,盯着湖面上偶尔飞过的小鸟。等了几分钟,一个有点胖,理着小平头,戴着一顶帽檐很低的鸭舌帽的男人跑了过来。
  小平头环顾了四周一眼,目光落到董建安的身上,在他那两条空荡荡的裤腿上停留了半秒,然后低声问道:“你就是黑色曼陀罗?”
  黑色曼陀罗是董建安给自己取的网名,寓意复仇。
  董建安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小平头:“我先给你五千的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一万!”
  小平头弹了弹照片,看着上面笑颜如花的娇俏姑娘,啧啧出声:“行,没问题,不就收拾个娘们嘛,再简单不过。”
  小平头是个混混,经常出入本地的一个论坛,在里面大放厥词,于是就被有心复仇,又不能自己出门的董建安给瞧中了。他便联系了小平头,出一万五,让小平头替他收拾沈容。
  董建安仰起头,眉眼阴鸷,忽地开口:“她的两条腿值多少钱?”
  小平头骇了一跳,审视地打量着董建安,开玩笑般地问道:“兄弟,你不会是想让我去打断这个女人的两条腿吧?”
  须臾,董建安阴沉地开了口:“如果我说是呢?”
  一个好好的正常人,一夜之间失去了双腿,沦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废人,任谁都受不了这个打击。董建安没疯,没崩溃,全赖一个信念在支撑着他,那就报仇。他想让沈容也尝一尝失去双腿的痛苦。
  小平头没想到他真的这么说,愣了一下,摆手说:“兄弟,打断双腿可是犯法的,会坐牢的。”
  他就是个小混混,平时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收了董建安的钱,揍沈容一顿,顶多被警察拘留几天,赔点医药费就完了。可打断人的双腿,那少不得要坐几年的牢,还得赔一大笔钱,小混混可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见小平头没胆,董建安没再多言,摆了摆手:“还是照我们说好的办。”
  就当是他先收点利息。他迟早要找到真正的狠角色,打断沈容的双腿。
  小平头走后没多久,董母就拿着热乎乎的栗子回来了。母子俩又围着公园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办成了一桩大事,回去的路上,董建安的心情好多了,还陪着董母去超市买了一条鱼。
  母子俩难得温馨地回了家,董母把董建安推到客厅里看电视,她跑到厨房收拾鱼准备晚饭。
  忽然,门铃声响了,董母正在切鱼片,手上都是腥味,她从厨房里探出一个头来对儿子说:“建安,你去开一下门。”
  董建安的轮椅离门就两三米,他把轮子推了过去,打开了门。
  “董建安?”快递小哥问了一句,见董建安点头,他撕下了一联,然后将手里的快递放在了董建安手上,“你的快件。”
  “谢谢。”董建安合上了门,拿起快件,这是ems的快件,应该是文件之类的,董建安撕开了快递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
  董建安把信封丢到一边,拿起纸,只看了一眼,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纸上的抬头是“律师函”三个黑体大字。
  这是保险公司给董建安发的律师函,上面说,董建安故意制造意外骗保,要求他退还保险赔偿,否则保险公司将走法律途径。
  董母在厨房里没听到动静,不放心地扯着嗓子问道:“建安,谁啊?”
  外面久久没有回音,董母很担心,放下菜刀,蹬蹬蹬地跑了出来,就看见董建安面色铁青,手里攥了一张纸,力气大得将纸戳出了一个洞。
  “建安,发生什么事情了?”董母边问边悄悄往纸上望去,等看清纸上的字后,她几乎眩晕,难以置信地抓住了董建安的手,“这不是真的,建安,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董建安哗地一声将纸撕成了两半,然后叠起来又撕,连续撕了七八次,把一张纸撕成了指甲大的碎片,一股脑地丢进了垃圾桶里,坚决地否认:“没有的事!”
  董母的心稍安。
  就在这时,董建安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了起来。
  董母赶紧把手机给他拿来,董建安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那端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董建安先生,你好,我是xx保险公司的法务部工作人员。我司已查明并掌握了切实的证据,你涉嫌制造意外骗保,责令你在七个工作日内,返还保险赔偿金共计140万元。否则,我司将报警,诉诸法律……”
  哐当一声,董建安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第39章 买了巨额意外险原配
  周五那天,办公室里有个同事过生日,正巧第二天是周末不用早起上班,大家就商量着一起去吃饭泡吧,联络联络感情。沈容没什么事,想着回去也是一个人呆着,就跟着去了。
  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一出酒吧,寒气扑面而来,贴到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刺骨的寒,沈容扣上了羽绒服的帽子,搓了搓手,跟同事们道了别,缩着头往马路边走去,准备打车回家。
  走着走着,沈容忽然发现,背后似乎有人在跟着她,那脚步声像是刻意放轻了似的,只是,寒夜漫漫,街道上一片死寂,所以饶是他的动作很轻,但还是留下了一些动静。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沈容垂下头,往后一瞥,身后三四十米开外有一道黑睃睃的身影,因为光线比较暗,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沈容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手探进包里,摸出网购的防狼喷雾,眼睛往路前方望去,前面是一排光秃秃的梧桐树,附近的商家都关了门,一眼望过去,黑漆漆的,望不到尽头,无端端地让人心生恐惧。
  好在,前方两四五百米处还有一家便利店的门开着,白白的灯光从玻璃门上撒出来,照亮了店门口的路面,为这寂寂寒夜增添了几分人气。
  沈容加快了脚步,朝便利店走去。
  她一加速,身后那道影子也明显加快了步伐,脚步声越逼越近,沈容心头一紧,眼睛仓皇地环顾了四周一眼,没有人,冷清清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求助无门,而她这具身体的体力并不好,肯定跑不过身强力壮的男人。
  只一思索,沈容就飞快地将手机拿了出来,挂在脖子上,然后突兀地转过身,正面对上来人。
  小平头似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大胆,不但不逃了,反而扭头直面对上他,怔了怔,他将手抄进口袋里,拉了一下帽檐,盖住脸,若无其事往沈容这边而来,像是恰巧只是经过这里一样。
  沈容死死盯着他。
  眼看小平头就要跟她擦肩而过时,变故陡生,小平头忽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水果刀向沈容刺来。
  早有防备的沈容提起包包挡住他的手,然后摸出一瓶打开了防狼喷雾,对准小平头就一阵猛喷。
  呛人的辣椒味飘了出来,喷了小平头一脸,刺得小平头眼睛都睁不开,嗓子也剧烈地咳嗽起来。
  趁着他看不见,沈容飞拔腿就往前方的便利店跑去。
  一口气跑进了便利店,看到温和的售货员大姐站在灯光下,笑盈盈地看着她,沈容才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然后走到玻璃门边往外望去,外面空荡荡的,早不见了小平头的踪影。也不知是跑了,还是躲了起来。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售货员大姐关切地问。
  沈容喘了口粗气,拿了瓶矿泉水付了钱,拧开瓶盖灌了一口,等剧烈跳动的心跳平息下来,才苦笑道:“刚才在路上遇到个混混,他手里有刀,幸亏我跑得快。”
  一听对方手里还有武器,大姐脸色骤然变了,上下打量了沈容一番,担忧地问:“姑娘,你没受伤吧?”
  沈容摇头,又往外面看了几眼。
  大姐看出她是要走,问道:“姑娘你家里有人吗?要不让他们来接你?”
  沈容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说:“不用,我要去报警。”
  大姐想到附近有这么个随时提到砍人的小混混,心里发麻。沈容只是路过这里就走了,她可是要长期在这里开店的,真遇到了那些不要命的凶徒,那就完了。于是她说:“那我陪你去,咱们这一片的派出所就在这条路拐过去,很近的。”
  有个人作陪当然好,多一个人,即便刚才那小平头躲在暗处,估计也不敢行动了。沈容谢过大姐,等她锁好门,一起去了派出所报警。
  大姐说派出所很近,果不其然,走到街头拐个弯就到了,离便利店也就六七百米远。
  这个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显然跟大姐很熟,瞧她进来,还笑着跟她打招呼:“华姐,这么晚,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大姐指了指沈容说:“今天晚上,这个妹子在我们那条街遇到了个持刀的混混,吓得跑进了我店里,我陪她来报警。”
  “华姐,你还真是好心。”民警赞了一句,扭头看向沈容,“怎么称呼?是遇上了抢劫吗?有没有财物损失。”
  沈容摇头,掏出了自己的证件:“这是我的身份证。那个小混混不像是抢劫,倒像是来寻仇的。今晚,我有个同事过生日,我们来酒吧玩了一会儿,出来分开后,我就发现那个人跟着我。被我发现,他还跑过来,掏出刀子就要刺我,被我的包挡住了,我拿防狼喷雾喷了他一脸,才跑掉。从头到尾,那个人都没说一句话,也不知道我究竟哪里惹到了他。”
  说着,沈容举起了她棕色的小挎包,递到民警面前。
  包包表面果然有一道被利器划过的痕迹。
  持刀刺人,这件事引起了民警的重视,他神色严肃地问沈容:“这个人有哪些外貌特征?”
  沈容不答,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递给了民警:“知道他跟着我后,我开了录像,不过有点抖,恐怕看得不是很清楚。”
  民警接过视频,看了一遍,因为手机是挂在沈容脖子上的,确实一直在抖,不过还是能看得清楚。小平头确实走过来之后,一言不发地就拔出了刀子。
  这模样确实不像求财,反倒像是故意冲着沈容而来的。就是不知道是有预谋有针对性的犯罪,还是临时起意,报社,见落单的人就乱砍。
  于是民警问沈容:“你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得罪过谁?能上升到让小混混来刺她一刀,沈容想了想,觉得也只有董建安。
  董建安的双腿之所以废了都是败她所赐。是她撒谎,骗董建安开车出去的。依董建安自私、心狠手辣的性格,找人报复她也不是不可能。
  但对外,或者说在以后的调查中,她不想把自己牵扯进董建安的骗保案中,那就不能对警方言明董建安骗保这件事,她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沈容故作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对民警说:“结仇倒不至于,我平时很少得罪人,如果说最近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就是我刚离婚了。我前夫前一阵出了车祸,断了双腿,自打那时候起,他就很不待见我,出院后,执意要跟我离婚,还把咱们婚后双方父母帮忙凑钱付首付的房子折算出来,分了四十万给我。”
  离婚分割财产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奇怪的是,断了双腿的丈夫还会分妻子四十万。首付都要双方父母一起出,说明沈容前夫家也并不是什么很宽裕的人家。他出了车祸,腿都断了,以后就是个残疾,挣不了钱还要处处花钱,这个时候肯定会吝啬金钱,哪还会甘愿将钱分给前妻。
  民警敏感地察觉到这里面可能有问题。他让沈容做了笔录,然后派车把她送了回去,叮嘱她注意安全,等抓住了这个混混会通知她。
  沈容回去后,民警把这件事给报了上去。抢劫、偷窃之类的案子,可能警察还不会那么关注,但像小平头这种一句话都不说就拿刀子捅人,绝对是警察关注的重点,因为稍微不注意都会闹出人命。
  从视频中截下了小平头的相貌之后,警方就着手抓人了。
  小平头本来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也没什么防范意识,更想不到沈容大晚上的还录了像。被防狼喷雾喷了之后,他匆忙跑回去狠狠用冷水冲了许久的眼睛,然后去了老相好那里,玩了一晚上,倒头就睡。
  第二天,警察找上门的时候,他还窝在床上睡大觉。
  他的相好推了推他,催他起床,他不耐烦地拉过被子盖住头:“别吵,让老子再睡一会儿。”
  “警察来了!”他相好低声提醒他。
  “什么,警察?”小平头蹭地爬了起来,扒了扒凌乱的头发,看向门口,然后一眼就瞅到了穿着制服的两个警察,心头登时慌了,讪讪地说,“警官,你们找我做什么?”
  他最近没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啊,唯一有点过火的就是昨晚对那娘们掏了刀子,不过没刺中人不说,还被喷了一脸的辣椒水,把他自己给折腾惨了。
  警察板着脸:“穿好衣服出来。”
  语毕,两人就退了出去,站在客厅里等候。
  见警察退了出去,小平头相好的忙凑过去,低声问他:“你在外面究竟干什么了,连警察都找上门来了。”
  小平头又不是没去过派出所,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可能是找我了解什么情况吧,你个娘们别一惊一乍的。”
  他快速地套上了衣服,连脸都没洗就跑了出去,谄媚地冲两个警察笑了笑:“警官,好了。”
  警察拿出一张打印的照片,竖在他面前:“这是你吧!”
  照片中的背景比较暗,但那场景熟悉得小平头有点想落泪。上面一个微胖的男人微微抬起下巴,面色狰狞地举起一把反着白光的匕首,刺向斜前方,镜头正对着他,把他给拍了个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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