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孟父心头一软,毕竟,他曾经把孟进当心肝宝贝疼,还不惜答应在房子上给蒋丽妃加名,相处了大半年,哪怕如今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孙子,瞧他那么依恋、毫不作伪地朝自己扑来,孟父心里不是没有一点触动。
  但他避开了孟进挥舞的小手,板着脸问蒋母:“你还来做什么?”
  蒋母指了指学校左侧路边那一条绿化带:“孟大哥,咱们能去那边谈谈吗?”
  孟父也不想这事被学校里的人知道,遂答应了她,两人走到绿化带中。站定后,蒋母腰一弯,郑重地给孟父鞠了一躬:“孟大哥,对不起,是我教女无方,对不起你们。”
  孟父本来就对蒋母印象很好,对方一上来又这么诚心地道歉,他的态度稍微好转了一些:“算了,离婚把房子还给大军,大家各过各的吧!”
  不然还能怎么样?孟父也不傻,发生了这种事,他去咨询过他的律师朋友,孟军和蒋丽妃领证是在孩子出生以后,没有铁证说蒋丽妃欺骗了他,害他喜当爹,法院并不会认定房子的过户是有条件的赠与。尤其是他们在加名的时候,还做了公证,这对他们家更不利。
  如今闹成这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房子要回来,将损失减到最低。
  可蒋母却没接他这话,苦笑着说:“孟大哥,这事是丽妃不对,她不该欺骗大军,可他们小两口也是有感情的。你对小进也是真心的,咱们真要把这个好好的家给拆散了吗?我问过丽妃了,这个孩子是她喝醉了酒,被人占了便宜有的,她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她想继续跟大军好好过日子,不如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小进照旧是大军的孩子,你的孙子,咱们都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丽妃那儿,我会好好教育她,让她以后好好照顾孩子和家庭,做个贤妻良母。”
  孟父听懂了蒋母的意思。她这是想将错就错。
  如果孟军能生孩子,孟父是绝对不会考虑她这个提议,可现实是孟军不会有孩子,他跟蒋丽妃离了婚就算再娶也不会有孩子,只能想办法去领养一个孩子,到时候别人肯定会猜到孟军不能生,他们家的颜面就没了。
  而且,蒋丽妃是个暴脾气,蒋母也是个不好相与的,闹离婚分割房产,肯定会撕破脸皮,闹得人人都知道,以后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孟军也会沦为笑柄。
  但凡家里还过得去的人家恐怕都不会答应跟他们家大军结婚。毕竟结婚很多女人还是想做妈妈,男人不能生,就意味着把这条路给堵死了,有几个姑娘会愿意?而且孟军的腿以后还会有点瘸,身体有了缺陷,除非去找带着孩子的二婚女人抑或是去找大山里出来,家里非常贫穷,没什么文化学历在工厂、饭店里卖苦力的女孩子。
  这些人完全是冲着孟家的钱来的,还不如蒋丽妃体面呢!蒋丽妃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还有一份拿得出手的稳定工作。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孟父在脑子里过了一周,竟发现,蒋母这个提议对他们家最有利。这样,孟进照旧是他的孙子,他们全家不说,没人会知道,孩子长大了,一样会孝顺孟军,把他当亲老子对待。也没人会知道孟军不能生,更不会笑话他们。
  不过孟父聪明地没有爽快地答应蒋母。他看了一眼用不停往他这边晃手的孟进,似乎有些舍不得:“我再想想。”
  蒋母闻言,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他没有一口拒绝,这事就有希望。
  孟父回去后,关起门,跟孟军聊了一个多小时。
  等孟母回来后,他把孟母拉进卧室:“离婚的事以后不要提了,孟进还是我们家的孙子。”
  孟母不干了,她拍了拍桌子,火大的说:“老孟,你傻了吧?蒋丽妃给我们大军戴了绿帽子,还骗了咱们这么久,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孟父瞥了她一眼,冷冰冰地指出了残酷的现实,“现在离婚,以后大军就是三婚,他现在腿留下了后遗症,走快了会有点瘸,还不能生孩子,妈坐过牢有过案底,没有工作没有退休金,你说说哪个条件好的姑娘会嫁进来?你总不能希望大军以后打光棍,或者娶个带孩子的女人进门,帮着别人养孩子吧?”
  孟母不吭声,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儿子打光棍?可让她心无芥蒂地接受蒋丽妃,她又不乐意。
  孟父早就想好了对付她的办法,又说:“我跟大军商量过了,以后他每个月的工资,还是交你五千,他愿意在那边住就在那边住,不愿意就回来。”
  孟母不说话了,哪个母亲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打光棍。
  孟父握住她的肩,继续说:“小进的身世,除了咱们一家人,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以后他长大了也还是会视大军为生父,等咱们老了,不在了也有人孝敬大军。不然,离了婚,不能生,娶个二婚带孩子的回来,别人知道自己的亲爸,以后翅膀长硬了,能对大军好吗?你看看周围有几个继子女会给后妈后爸养老的?”
  这是事实,孟母不说话了,她虽然尖酸刻薄,可到底还是心疼儿子。
  孟父最后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你以前一直担心大军有了媳妇儿忘了娘,这下好了,他跟蒋丽妃有嫌隙,以后不会跟老婆一条心的,最重要的还是你这个当妈的。而且,蒋丽妃有这么大个把柄,以后也不敢不敬你这个婆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最终,孟母也被孟父的巧舌如簧给说动了,默认了这件事。
  没多久,孟军就被送到了云锦那边修养。
  蒋母说到做到,对孟军照顾得细心周到,比孟母都还仔细。蒋丽妃也一改先前的脾气,很少出去玩,大部分时候一下班就回家。
  孟军生了一阵子的气,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只得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两口子的关系开始破冰。
  但他每次回孟母那儿,回来后就又会跟蒋丽妃冷战,几次下来,蒋丽妃也火了,她伏低做小,这么讨好孟军,但每次孟母一挑拨,孟军又听信那老妖婆的去了。
  关键是,孟军现在变得抠门极了。他把给蒋母的那张信用卡给注销了,偶尔蒋丽妃问,他就给个一千两千的,不问,他就不给生活费。可家里这么几口人,一千两千够干什么?
  两口子不可避免的因为钱的事吵起来,家里经常被搞得乌烟瘴气的。蒋母劝了几次,谁也劝不动,她也火了,找到孟父,诉了一阵苦,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他们小两口这么吵,是不待见她,她回自己家去算了!
  她走了谁带孩子?谁做家务?
  孟父找来孟军商量,让他每个月给蒋母两千,自己再贴蒋母一千的生活费。蒋母这才不再说什么了。她又悄悄把自家那套老房子收拾了一下,租了出去,一个月好歹有一两千的租金,能够攒起来以后给小进上学用。
  至于孟军两口子吵架,她完全不管了,他们爱吵就吵吧!
  一旦他们吵架,她就带着孩子出去到处转悠,很晚才回来。
  吵了一阵子,蒋丽妃也想到了治孟军的法子。每次孟军一回来跟她吵架,她就直接往去孟母家,站在门口骂,孟母气得直哆嗦,蒋丽妃就放狠话,说要去孟军的公司闹,去孟父的学校闹,她的日子没法过了,那大家都干脆不过算了!
  穿鞋的怕光脚的,蒋丽妃豁出去了,孟母也拿她没办法,孟军更是担心她在外面把自己不能生这个事抖落出去,赶紧把她拉回来。
  这种日子,谁都过得不开心,尤其是孟军,他才三十岁,日子就过得这么憋屈又苦闷,自是难受,总得找点消遣。能让人忘记烦恼的消遣无非就那么几样,成本小,又能耗时间的莫过于麻将了。
  牌桌上最是能让人忘忧,尤其是还有金钱的刺激,孟军坐上去就下不来了,天天惦记着打麻将,连上班都没什么心思。他也早失去了上进的心思,挣那么多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留给那个野种了,不如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
  打麻将上瘾后,孟军三天两头扎进麻将馆,业绩一塌糊涂,每个月分到手的提成越来越,花销却越来越大。经常打麻将的人都知道,只要不是出千,技术一般的普通人,打个一年下来,大家都会亏一点,基本上不会有赚的,因为钱都被麻将馆挣走了。
  想在牌桌子上挣钱,那是天方夜谭,时间一长,孟军的经济就捉襟见肘了,原先承诺给孟母的五千块自是给不上。
  孟母还以为是蒋丽妃把钱给骗去了,自然要找蒋丽妃闹,婆媳俩又干了一架,事后都去找孟军评理,孟军心虚,但又沉迷麻将无可自拔。
  直到他因为业绩实在是太差,上班也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被公司给开除了,孟父孟母才知道孟军染上了麻将瘾。
  虽然打得不大,一天就几百块的输赢,可一个年轻人整天都坐在牌桌上浪费时间总不是个事。孟父煞费苦心,托了个熟人,给孟军找了个清闲一点的活,希望他能戒掉麻将瘾,好好上班。
  可越清闲,孟军越惦记麻将,没干多久,又钻进了麻将馆。
  这几乎成了个恶性循环,他挣点钱就去打麻烦,而且因为事业不得意,打麻将运气不顺,孩子又不是自己的等等原因,还染上了酒瘾,一不高兴就喝得酩酊大醉,回去就拍桌子砸东西。
  搞得蒋丽妃母女最后干脆不给他开门。
  时日一长,看孟军实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小进也渐渐长大上小学了,蒋丽妃觉得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提出要跟孟军离婚。
  这些年,孟军也把蒋母的耐性给作没了,况且孩子大一些了,他上学之后,蒋母自己也可以去找点钟点工做,补贴补贴家用,没必要留个不务正业,只会打麻将的女婿。
  因而蒋母没拦着蒋丽妃。
  可这回不同意离婚的成了孟家人。孟军放了狠话,要离婚可以,除非蒋丽妃净身出户,把孩子和房子都留给他,否则没门。她要起诉离婚,他就去她单位告诉所有人,她生的是个野种,看她还有没有脸留在单位!
  一家人闹得不可开交,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没有片刻安宁的时候。
  蒋丽妃身心疲惫,她都忘记了自己多久没逛过街,买过新衣服了。
  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下了班,她也没回去,而是去了商场。几年间,工资没怎么涨,物价却翻了一两倍,对比每个月到手的那点死工资,商场里的东西都实在是太贵了。
  蒋丽妃逛了一周,因为囊中羞涩,一件都没买,不知不觉逛到晚上八点多了。她还没回去,孟军的夺命call就来了。
  这几年,孟军把她看得很紧,唯恐她给他戴绿帽子,只要比较晚了还不回家,孟军就会不停地打电话。
  蒋丽妃不想理他,但厌倦了没完没了的争吵,索性报了地点,免得回去又要接受他无休止的审问。
  孟军赶到商场,就看见蒋丽妃神色漠然地坐在商场走廊上的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走了,回去了,看什么看,你买得起吗?”孟军没好气地说。
  蒋丽妃站了起来,目光忽地一怔。她坐在一家出名的银楼外面,隔着银楼透明的玻璃,她看到了里沈容。
  沈容穿着一件月牙色的绣花旗袍,头发轻轻挽了个髻,笑得眉眼弯弯的,岁月似乎待她格外宽厚,好几年不见,她甚至看起来比以前更漂亮更年轻了。她挽着同样穿着湖绿色旗袍的沈母,母女俩笑盈盈地坐在柜台前挑选首饰。她拿起一对翠绿色的玉镯子,套到沈母手上,沈母推辞不愿意买,她却把镯子放进了首饰盒里,然后对销售小姐说了什么。
  销售小姐脸上笑得像开花一样灿烂,然后将首饰盒包好,接过沈容递过去的一张卡,刷了一下,再恭敬地把卡和首饰盒递给了沈容。
  沈容打开首饰盒,不顾沈母的反对,将玉镯子套到了沈母手上,母女俩拎着购物袋,笑盈盈地出了银楼,往下一层去了。
  蒋丽妃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站在银楼门口,就听见两个销售小姐艳羡地说:“小芬今天又出了一大单,这个月的业绩肯定是第一。”
  另一个说:“那没办法,谁叫沈女士和沈老太太喜欢她呢!每次都来照顾她,沈女士好孝顺,就没见过她这样宠老太太,每年都要给沈老太太买好几样首饰,今天那对镯子十几万,她眼都不眨就刷卡了,真是羡慕。”
  前一个听到这里,八卦地说:“你们听说没,沈女士离过婚。她前夫好像只是个医疗器械的销售人员,沈女士这么漂亮,这么能干,这么孝顺,他还出轨,估计现在早后悔死了!”
  ……
  蒋丽妃听到这里,扭过头,看到站在背后脸色青紫交加,眼底充满了不甘的孟军,心里觉得痛快极了,这种痛快甚至超过了对沈容的嫉妒和羡慕。
  “怎么,后悔了?可惜,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这件夹克都穿几年了,又破又脏,肚子发福,面如菜色,沈容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她会看上你?”
  孟军被蒋丽妃说得难受极了,一鼓作气冲了下去,跑到沈容面前,大声叫住了她:“阿容……”
  沈容挽着沈母的手臂,瞧见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惊诧地望着他:“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孟军备受打击,原先想好的说辞全说不出来了。他越过沈容母女,看到了路边店铺的玻璃墙上自己的影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一看就是过得极其不如意,跟旁边光彩照人的沈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云与泥的差别莫过于此!
  “不,认错人了!”孟军扭头就跑。
  沈容讥诮地勾了勾唇,拉着沈母继续逛街。
  其实她早就看见孟军了,甚至还瞧见了蒋丽妃。这两个人,以前不是爱得你侬我侬,甚至不惜背叛家庭吗?结果在一起,这才短短五六年,再也没了曾经的光彩,从外貌到精气神都透着一股苍老、萧索的味道。
  他们所谓的爱情不过浅薄得可笑!
  看见他们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沈容继续领着沈母逛街。
  沈母不依:“买了很多了,回去吧,别浪费钱了!”
  沈容笑盈盈地说:“不多,今天你生日,咱们要逛个够!”
  沈母侧过头,看着女儿自信的神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都没想到,日子还能过得这么好,这几年,沈容又开了两家连锁店,生意越来越好。
  活了大半辈子,沈母亲眼见证了女儿的转变,这才明白,经济的独立才是女人最大的底气。以前,她总希望女儿能够嫁个好人家,丈夫、婆家都对她好,这样就好了。
  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不知不觉看明白了,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别人的好随时都可能收回来,只有自己独立、自强才可能花开不败。
  她以前总担心,自己走了,女儿会无依无靠,没人照顾。可沈容给自己买了一套房子做为以后养老的住所,每年还买了一笔金额不小的商业养老保险,就算哪天生意做不下去了,她老了也一样有保障。
  沈母渐渐也看开了,母女俩的生活精彩。有空她们俩就去店里帮帮忙,转一转,每年到了冬天,沈容就带她去南方过冬,其余还会抽空带她出国玩两次,说是要带她看遍五湖四海。
  这几年,沈母一个英文单词都不会,竟还去了十来个国家,随着阅历的增加,她的思想也开放了许多,唯一不变的就是有时候还是会很心疼钱。
  沈容总劝她,钱赚了就是花的。知道她缺乏安全感,在沈母六十岁的时候,沈容送了她一个位置很好的旺铺,租金就有一万多,这样,不管发生什么意外,沈母总不愁老无所依。
  接下来十年,母女俩有空就到处去转转,沈容带着沈母看剧,追演唱会,看电影开幕式,去参加各种公益活动,从不把沈母当成老年人。母女俩处得像朋友一样,感情也越来越好,直到有一天,沈容去叫沈母起床,床上却没有了动静。
  她伸出食指贴近沈母的鼻端,没有呼吸!
  昨晚,她就在睡梦中含笑离世了!
  人生在世,谁也逃不过死之一字。沈母无病无灾地活到了七十岁,死前也没有痛苦,在睡梦中安详地走了,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容在她房里默默地坐了一个小时,然后给她操办后事,将她葬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墓地。
  沈容站在沈母墓碑前,清风徐来,她仿佛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恭喜宿主,任务完成,奖励随即物品一枚,请宿主脱离该小世界,进入下一个小世界!
  沈容眼前白光一闪,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有些旧的床上,床边的墙壁上,贴着许多已经褪色的奖状和几张明星画报,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几个瓶瓶罐罐,桌子另一侧的衣柜里挂着几件大衣。
  很明显,这应该是一个年轻女子的房间。
  沈容眨了眨眼,还没搞清楚状况,门忽然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中年发福的女人,上前拉着她的手担忧地说:“阿容,邱钰平来接你回去了,你眼睛怎么红了,是昨晚跟邱钰平吵架了吗?我看他的脸色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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