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节

  “我来看你了。”秦卿嗓音平和,似春夜微风般舒缓。
  空空寂寥的山涧前,幽幽静静无人响应,唯有竹叶被风震动的翠声在静夜里格外的清晰。
  “我给你带了些你平日里爱是吃的食物来。”秦卿一边轻声地低语,一边将手中锦包先放下;
  随即,便从精致地食盒提箱中,平缓地端出几盘新鲜的热菜。
  “这些年过去,也不知晓你口味是否改变,但是……”秦卿言至此处便似难以继续般止言,剩下的则是满林的空寂。
  他点了香烛,上了香,在墓前那接烧冥纸的莲花石捧前,一张一张地焚烧着冥纸。
  那引燃的火光,与身畔暂放的灯笼,将形单影只的秦卿孤身照亮。
  片刻后,秦卿面色平和地轻声低语道……
  “是我对不起你。”
  沉静的言语,似轻旋悦耳。
  秦卿润色迷人的眼底倒影出,寥寥火光,那随风摇曳的火影似能缭乱人心般轻晃悠悠。
  他轻慢地往火堆里陆续烧冥纸,沉寂片刻后,再次近似无声地低语道——
  “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低低地回响声在轻绒细雨的竹林间,浅浅地回荡。
  “若非你舍身为我,现下我必定无法如此安然,你的恩情我感激不尽……”言至此处,秦卿轻缓地跪在墓前,含泪地低身,给鬼面磕了头。
  夜雨清清,风微凉,带走零星灰火,散灭在竹林深处。
  秦卿埋首在鬼面墓前久久,似最虔诚地叩拜,待再抬起头来时,脸颊上已布满晶莹的泪水。
  他跪在鬼面墓地前,拿出陈酿美酒,浇倒在身前:“这是平日喜爱饮的酒……”
  美酒倾尽在地,缕缕酒香轻溢,解忧之气弥漫四周。
  此时——
  夜风悠悠间,竹林间一抹华影,悠然惊现。
  那人正撑一柄花纹繁复的油纸伞,雪银华袍上那银红勾勒细微精美至极,银光悱恻的腰带暗光隐隐……
  肩头的硬纱肩饰,往两如蛇形般短短延伸,肩臂处的银饰流苏随风轻撞……
  发出浅浅的悦耳的响声……
  夜风轻撩其水染般如墨的黑发,其发尾被幽风掠动;
  那人脸上原本佩戴的充满讥讽的面具,已切割,仅剩下足已遮掩下半张脸的部分。
  那面具似吸附在脸上般,眼下的幅度极为悦目,唯有那唇边的讥笑不改……
  此人,静默地站在秦卿身后不远处,那充满英气的眉宇间,眸色沉敛地注视着正在墓前焚纸低喃的人。
  墓前,火光隐隐。
  此时,那人缓慢地移动脚步……
  直到滴滴答答地雨滴声渐大,不曾察觉身后动静的秦卿这才重新站起身,他的青衫上沾染着微润的雨露,轻逸的连披帽垂在身后,眼底的水汽朦胧似淡绕眼波。
  “你为我所做的今生我无以为报,来世我……”
  他还未言毕,便感觉到身后有人将他缓缓地抱紧。同时,一把油纸伞已无声无息地替他掩住头顶的清雨。
  随后,耳畔便是响起一道熟悉悦耳的声音……
  “若是你想说,来世你我再续前缘、喜结连理那便不必了,今生还我即可……”
  此声,低缓有序。
  当即秦卿便听出是——鬼面。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鬼面的面具便贴至他侧颜,紧靠他的脸颊。
  那微凉的触感使得他全身都僵硬,眼中堆积的泪水,不自觉地沿着眼眶滚落。
  “你是人,还是鬼?”
  “你说我是人,还是鬼?”身后之人,平静且低声地反问,言词间毫无戏谑之意。
  那淡淡的热息更是轻轻地呼洒在他湿润的脸庞……
  若是鬼,哪会有气息?
  第275章
  而此刻,鬼面停留在他腰间的手、以及那温和的怀抱都是如此的真切温暖,况且鬼面说话的声质是如此真实。
  所以,当下此情此景绝非是幻境。
  秦卿沾染着水珠的手指,缓缓地抚上鬼面那环放在他腰间的手,那温热的触感更是令他确定真相。
  他眼波震动,内心复杂的情绪纵横交杂。
  “你没死……”秦卿低声地呢喃着,心虚错乱纠缠。
  随后,便满目伤感地侧过头看向鬼面,一遍慢悠悠地将秦卿揽得更紧了些,不许秦卿有任何地抵抗企图。
  那略显粗糙的手指,更是不动声色地抚着秦卿腰侧的华袍,似是在感觉其腰围的改变。
  “你的腰比往昔粗了些,想来莫言之待你不错,将你养得如此圆润。”鬼面微侧着头,平静地看秦卿,炎帝浮现出几许难得的柔情。
  秦卿沉默着,衣衫已被雨水弄得略微润湿,沾染着雨水的肩颈处也粘缠着几缕青丝,显得肩头略微清瘦……
  他不知晓该如何解释。
  其实,他并非是长胖,除了肚子微微突出了些之外,其他地方并无任何长胖之处。
  秦卿站着未动,泛红的眼角、复杂的眼神,已虚掩在微垂的睫毛暗影下。
  墓前火光已灭,灯笼也被雨水熄灭,黑寂笼罩在四周。
  “我大难不死,你似是并不愉悦。”鬼面如此平稳地将其拥在怀里,稍微压低了油纸伞,为其遮挡着风雨。
  闻言,秦卿缓缓地摇头,轻声否认:“并非如此。”
  且眼下残留着点点泪光,尽显楚然动人之感。
  夜露微凉,夜雾漫漫,置身于伞下的两人身影修长,甚是登对。
  在这清幽静谧的暗夜竹林间,雨滴喧哗之声格外清晰。
  “既然如此,那现下你不是应该抱着我痛哭流涕,然后再对我吐露你那些缠绕再心头的肺腑之言吗?”鬼面语气评定,眸色平和,且咫尺相近地目视其容颜。
  秦卿含泪地注视鬼面片刻,始终无言,最终更是垂下眼,将千言万语压在心头。
  但是……
  那停留在鬼面手背上的手,却轻缓地捏紧了鬼面的手,湿润的指尖虽有略微泛白,但毫无放手之意。
  此举,显尽其刺客复杂心情。
  鬼面沉定地将脸颊靠至秦卿的侧颜,并将其紧紧地拥在怀中:“你真是狠心。”
  此言极为轻低,无抱怨之意,仅是轻述。
  更是自然地用面具……懒懒地替秦卿蹭去脸颊的泪水。
  此刻,秦卿另一只手也稍缓地捏住了鬼面的手,那湿软的手指将其手稳紧地捏着,似是不想再放手。
  “虽然不知晓你是如何瞒过楚千秋炸死脱身的,但是你如今还活着,我甚是欣慰。”
  秦卿沉定的言毕,便转过身看向鬼面,且不想离开鬼面身边般,始终都似有似无地抓着其衣衫。
  鬼面顺势将秦卿揽紧,且在其脸庞轻声低语道:“你随我离开西洲可好,往后你我二人携手与共,仅剩都不再分离。”
  那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牢牢地稳住其后腰,隔着那微润的衣袍传递着手心温度。
  两人正面相对,秦卿衣衫微润地紧贴着鬼面,浑身散发着微凉之气;且一只手近近地抓着鬼面手臂上的衣衫,一只手温和地抓着其胸前的衣衫,近距离地目视着鬼面……
  但秦卿那眸色温和的眼中,如今已是泪水弥漫。
  彼此的气息极为相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每一次吐息。而鬼面只需轻微地侧头,便能轻而易举地触碰到秦卿的唇。
  但鬼面却仅是目色如常的,盯着秦卿脸颊滑落的泪水。
  那晶莹的泪水似断线的珍珠般,清浅地坠落在地面……
  秦卿无声地流泪,艰难道:“我不能随你离开。”
  他不能随鬼面如此一走了之。
  夜雨漫漫,雨趋渐大,雨滴敲砸伞面之声格外吵杂。
  “为何不愿随我离开,我为你做的难道还不够?或是说,你舍不得——你那些所谓的夫君们?”鬼面心平气和地询问秦卿。
  并沉着地松开环在秦卿腰间的手,转而亲自动手替其将脸颊泪水抹去……
  秦卿感觉到鬼面放手之举,当即便哽咽了一声。同时,手指抓紧了鬼面手臂上的衣衫,不许鬼面放手般。
  鬼面微愣,显然不曾料及此状。
  随机,那撑握着伞柄的手便平缓地环至秦卿的后肩,一次重新将秦卿轻揽在身前;而另一只手则是抚捧着秦卿的脸颊,以拇指温和地替其抹去那脸颊的泪水。
  “回答我。”鬼面低声地要求,那沉敛的嗓音略显轻和。
  秦卿无言地沉默着,似是开口便会忍不住轻泣出声,只能抓紧鬼面的衣衫死不放手。
  虽然秦卿脸上神情依然平静,可不断自眼眶滑落的泪水,早已倾尽其心事。
  “说话,秦卿。”鬼面近距离地留意秦卿的表情,嗓音轻低而温和,“我为你做的,难道还不够?”
  此声,轻缓而平静,似能穿透雨雾般直抵人内心。
  “够了。”秦卿无声地回应,双眸之中满含伤感之色。
  够了,已足够……
  鬼面为她做的已够多……
  “既然够了,那你为何不愿随我离开?”鬼面语气平静,眸色如初,那略显粗糙的拇指轻抚去秦卿侧颜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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