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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绥绥纳闷,看向李重骏,却见他跪在地上,还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李重骏生硬地说:“儿臣该死。”
  皇帝合了合眼,疲惫道:“怎么,太子怨恨朕?”
  “儿臣不敢。”
  贤妃又叹了口气。
  她起身跪在了皇帝榻下,说臣妾有言进奏,皇帝准许了,她才说:“陛下与太子之事,臣妾本不应置喙。只是此事皆因东宫一妾室所起,也算陛下家事,臣妾如今代行中宫之责调理后宫,有一点微不足道的见识,也少不得斗胆进献给陛下:太子年轻,血气正盛,一时被狐媚之人蒙蔽,也是有的。陛下行雷霆手段,纵是为太子好,可眼下非常时期,紧要关头,若杀了昭训,一来太子心中郁结,于养伤有碍,二来,此事这样闹大了,传入军中,只怕下面以为太子是个徇私枉法的人,乱了军心,就不好了。”
  贤妃微笑着顿了一顿,又道:“臣妾觉得,与其立刻赐那罪女的死,不若先不去声张,将其收入宫中,暂由臣妾管教着。再过些时候,太子想开了,自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等来日平定辽东,大胜凯旋,江山无患之时,再行处置,岂不是更周全些。”
  绥绥脑浆子都要烧起来了。
  贤妃娓娓道来,她却听得云里雾里。
  让她更惊讶的,是皇帝居然默许了贤妃的建议。他收回了成命,让贤妃把她带回明义殿,又下了道圣旨,说是周昭训不懂事坏了宫规,太子妃体弱,便交由贤妃严加管教,学会规矩之前不许再回东宫。
  绥绥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虽然赐死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可这会儿心头一松,才发觉的自己背心都湿透了,凉凉贴在身上。
  绥绥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看出来了,眼下的境况,就是她才离开东宫,又被关在了贤妃的明义殿,等着李重骏打完仗回来再处置她。
  怎么看,怎么都像她被当做了要挟李重骏的人质。绥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自从来了长安,似乎每件事的发展都会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东宫她早就一刻也不想待了,可是皇宫,只会比东宫更危险。
  皇帝,是个比李重骏更危险的男人。
  然而就算李重骏,她就能相信他吗?
  那天在皇帝面前哀哀欲绝的人,绝不是真的李重骏,那他虚弱之时对她说了那些话,就是真的吗。
  从明义殿的窗子望出去,天空碧蓝,宽广的屋檐遮去了太阳,斗拱的阴影里斜掠出的一个小小的黑影,原来是只燕子,飞过葱郁的银杏树,飞过白壁丹楹的宫门,飞到蓝天里去了。
  绥绥依然独坐在紧闭的窗前。
  她很是惆怅,可惆怅了没两天,她就发现了一件大事——翠翘给她的那块玉佩不见了!
  其实自从在宫里醒来,她就再没看着它了,只是前些日子心里惊慌,一直没有留意。她明明用红绳系在脖子上,从湖里爬上来的时候还在的,怎么找不到了呢。
  第七十二章 真相
  绥绥在明义殿的日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贤妃待她挺和善。她有点像太子妃,会招她一起吃茶,让宫人烤点心来吃,然后在吃点心的时候问东问西的。
  经历了太子妃,绥绥也有了经验,能含糊过去的一概含糊过去。问到她的身世,她只推说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自从记事起,就已被卖到了戏园子里。
  不过太子妃每次看她的时候都很自然,贤妃却似有似无地盯着她,像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一样。
  看吧,皇宫里的人果然比东宫还奇怪。
  绥绥本来还想问问那块玉,看贤妃这么可疑,也不敢开口了。
  有的时候贤妃还打听东宫的状况,譬如在吃云片糕的时候问她:“太子和太子妃近来还和睦吗?”
  绥绥心想,贤妃也不是没看着李重骏那天情窦初开般的羞涩笑容,还问她干什么呢。她咬着云片糕含糊道:“太子妃娘娘的住处离奴婢太远了,奴婢也不知道。”
  她也真是倒霉。她说不知道,老天爷就决定让她知道知道。
  又过了两天,就是中元节,也就是民间的鬼节。这天阴阳重合,是传说中一年当中唯一一天地府门开,百鬼夜行的日子。这在宫里是个大日子,不仅意义重大,而且很有趣,因为皇帝要大开排场做法事,祭奠那些死去的人。
  法事在上林苑,那里有条长长的河,蜿蜒流出长安,太常寺的人一早在那里河里点上无数荷花灯,灿若繁星,随波荡漾,但这并不是那一晚的主角。真正让人叹为观止的,是纸糊的一只大宝船,就像皇帝游湖的船那样大,那样精致。船舷,桅杆,琉璃瓦,垂花卷帘,都和真的一模一样。不过船上不能坐人,而是堆着无数祭品,宫人在船里点上火,就把它推到了湖中,船摇摇摆摆地行驶出去,火也越烧越大,等到月至中天,湖心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据说这是阴门大开的时节,此时若是刮风呢,就意味着死去的阴魂已经得到了这些祭品。伴随着浓烟滚滚,漫天锣鼓啸声,那条船亦香消玉殒,散成一股青烟,消失在了天际。
  人们从高台上看去,十分壮丽。
  自从东宫的巫蛊案发后,卢皇后就被废了,如今就是贤妃主持后宫。
  这次的中元节,也是由她来操办。
  后来绥绥才知道,前几日宫里披麻戴孝,是因为新死了一个老太妃。老太妃抚养过皇帝,所以特别受尊敬,这次中元节,她的祭品也是最多的故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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