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回家 第62节
于是她就乐得把这本子往箱底一放,权当它不存在了。
现在再翻出来一看,确实是个密码本,但并不是暴力打开的,也就是说倪影妈妈知道本子的密码。
那么现在显示的四个数字……
“0、9、1、9……”田野念了出来。
是仲岩的生日。
*
“写故事都是为了给人看的吧。除非是一些日记、心情什么的,可能是为了自己解压。像这种小说体裁的,说不传阅我觉得不太可能。”当晚的小河边,笑笑跟田野就这么沿河散着步,“那一撮人应该都挺喜欢看的,所以才会怪那个叫仲岩的女生‘端粮仓’。”
“但是不见得真是仲岩泄漏了密码。”田野说,“用最好的朋友的生日做密码也很常见,而且9月19日的话正好是学期初,倪影妈妈得知女儿的好朋友过生日,于是就试了一下,就这样破解了也很可能啊。”
“真是这样的话仲岩会辩解的啊,怎么可能低着头受这么大的委屈。”
“你不知道,这孩子很可怜的,她后爸对她很差劲,可能就是不敢闹……”
田野说着说着顿住,她隐约记起了仲岩说有轻生想法的那天,似乎说过什么很不自然的话——
“田老师,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但是说实在的我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其实做过很多不好的事,一些自私的、阴暗的、恶毒的、令人失望的事。”
“如果有一天我选择了离开,希望老师不要太伤心。”
“因为我是应该受到惩罚的。”
*
“不至于吧。”笑笑挠头,“就是说因为出卖了朋友,就想要去死吗?”
“不是,这孩子是本来就不太想活……然后可能还,出卖了朋友。”田野后知后觉在自己开会、备课、参加活动、调解矛盾、家校共育的同时,班里可能还在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幺蛾子,“你别不相信啊,做叛徒的感觉很难受的,连认知都会受到冲击。”
田野说:“我这个人虽说干不成什么大事,但总归是仁义礼智信的,我是觉得人家信任我,我就应该对人真诚。所以被逼到不得不出卖别人的时候,会产生‘我不是我’的想法,确实会觉得自己是自私的、阴暗的、恶毒的、令人失望的。”
“还是怪我啦,我给你出的馊主意。”
“不,你说应该告知家长的时候我还是犹豫的,是因为看到她的影子已经站到窗户边上了,我才发消息给她妈妈。”田野说着去踢脚边的大石头,“谁知道她在窗边干嘛呢?是想跳下去吗?够高处的东西吗?还是单纯地想开窗吹吹风?我不能拿这个去赌啊,赌错了怎么办呢。”
笑笑看看她:“不说这个了吧。周末要不要去周边城市玩玩?”
“周末吗?说实话,周末想睡觉。”田野一如既往的低能量。
“……你不能老这样啊。”笑笑皱了皱眉头,“你已经很努力了,不能搞到连生活都没有了吧?”
“工作了的人有几个是有生活的啊。”田野还是玩着那块石头,“不都说人的一生就是这样吗?退休了才有时间做自己的事。”
“那我怎么办呢?我想和自己的女朋友多接触啊,我也希望有一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聊的不是你的工作啊。”笑笑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我做基层工作也很累的,但是再怎么样也会尽量平衡工作和生活。回到小城镇的好处不就是这个吗?虽然工资低一点,但是好歹不用全身心扑在工作上了。”
田野低头笑了笑。
“怎么了?”
田野扶了一下他的肩膀,顺势站到了那块大石头上,比笑笑高出了一个头:“笑笑,我问你,你所谓的‘生活’指的是我吗?”
笑笑拉着她的手帮她保持平衡:“是的啊,我现在除了工作,就是想见你。”
“真羡慕你。”田野低头看着他,“你真是个好男人啊。”
“你不信吗?”
“信的。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妈是因为活得没有自我,才把所有的心血放在家庭、放在女儿身上。但其实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她选择的自我就是这样,为家庭、为女儿付出可以让她感到由衷的快乐——就像有些人就喜欢玩养成游戏一样。”田野说,“我想把人分为两类,一类为自由而活,一类为责任而活,你和我妈好像都属于后者。”
笑笑困惑了:“这是夸我吗?”
“是的。”田野说,“但现在我可能要说些让你难过的话了。”
“我不是一个为责任而活的人,也就是说,我没法把爱人和家庭当成生活。对你来说人生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工作,这是为了赚钱;另一部分是家庭,这是让你快乐、给你充电的部分。但是对我来说,人生分为三个部分,一是工作,二是家庭,三是我自己。”
她确切地说:“不管是工作还是家庭,对我来说实际都不是充电。我需要自己待着,缓过劲儿来了,才有能量继续面对工作和家庭。”
空气因这样的宣言而安静了一会儿。
“嗯……”笑笑晃晃她的手,“确实有点让人难过。所以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快乐吗?”
“有电的时候是快乐的。其实很多次虽然拒绝出来约会,但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还是会想你。因为我真的,超级喜欢你。”田野环住他的脖子,“可我感受到的累也是你不能理解的——不是有那种,下班回家后爱在车里坐一会再上楼去的人吗?我就属于这种。”
“那不是你们女孩子口中的渣男吗?”
“现在爱在车里坐一会儿的女孩子也不在少数吧。”田野凑近他,“有想过找个更顾家一点的吗?”
笑笑也抬起头来,轻轻在她嘴上一吻:“可那都不是你啊。”
第75章 假装
“啊, 你这么跟他说的啊。”程舟边摇杯边摇头,“那他肯定难过死了。”
“不是你说我应该用真实状态跟他相处的吗?”
“你这也太真实了点。”程舟服了这个不懂变通的,“你看之前小邢生司旭的气, 那我还能真打电话去骂老板吗?我不是打给你了吗?”
田野才想起来自己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的事:“你好意思讲?你这个完全是在唬弄他吧?”
“那不然怎么办?说人家是我老板,让他忍着点?”程舟说,“糊弄能解决的问题非得掰扯得这么清楚干嘛, 你看你这就属于把自己放在了付出等级的较低点, 以后一吵架他就开始‘哎呀我把你放在第一位,你呢, 你就觉得自己是最重要的’——不要小看男人记仇的功底啊, 我除了分手那天以外总共就凶了小邢一回, 这都过去多久了还跟我翻旧账呢。”
“我谢谢你,我倒是没有想那么长远。”田野晃着手上的香橙热红酒,“所以是真的有人能做到把别人的需求放在自己前面的对吧?”
“当然有啊,付出型、奉献型人格嘛——有人是在被服务的过程中感受到快乐,有人是因服务别人而快乐。就像有人是通过自己待着来充电,有人是通过吸别人的能量来充电——这不是你跟我讲的理论吗?”
田野抬头看看她:“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是真不信有人是喜欢和人接触的, 我一直以为大家都是强撑。在遇到笑笑之前,我也一直认为没人是心甘情愿把时间都用在另一个人身上的,直到我发现他是真心希望我能参与他的一切——甚至就连听歌都想分我一个耳麦,而我就是死也不希望和任何三次元人分享我的歌单。所以他其实也在吸我的能量吧, 你们俩应该都属于, e人?”
“你还信那个测试啊。”程舟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到现在也没见有几个人能说清到底什么是i什么是e的, 一会儿说是内向外向, 一会儿说是能量获取的形式,一会儿又说是某种思维方式。”
“所以你测了吗?”
“没有, 如果测了的话,最终就只会得到4个字母吧?然后就好像我和那些跟我测得同样结果的是一类人了。但是其实那些人我都未必喜欢,甚至可能还很讨厌——不敢想象万一我和我讨厌的人测出了一样的结果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所以我选择不测。”
程舟想了想:“而且这玩意不是还会变的吗?那测它干嘛呢?我只要专注于自己的感受,自然就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啊。”
“那真是不好意思呢,我就是那种难以专注自己感受的人。”田野嗦酒,“反正你承认你有在从我这里吸收能量对吧?”
“对啊,甚至有时候想到你在被吸我就觉得好涩。”
“……”田野顿住片刻,“那要这么说的话,我觉得我的能量源头也不是独处,而是自然。”
“噗……你自然个鬼,让你去看个日出你都得跟我拉磨半天。你根本就不喜欢亲近大自然,你的能量源头估计是睡觉。”
“不对,如果是睡觉的话我就会珍惜一切睡觉时间,但我完全无法接受工作完就睡觉、睡醒了就工作这样的模式,我觉得这才是真拉磨。”田野说,“我说的自然不是那种,必须要爬一座山才能看到的风景,而是某一瞬间一抬头看到的景象——白云滚滚的天空,路灯下一棵发光的树,甚至是窗帘后的闪电和雨声,这些才是真正能带给我幸福感的东西——如果我卧室的窗户能看到日出,那我肯定也会很喜欢啊。”
“那你直接说你懒得爬山不就完了吗。”
田野忽略她的吐槽:“所以我有时就在想,我的能量从自然中来,然后被你吸收,那你吸走的能量又去了哪里呢?”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我的能量就是被自然吸收了呗。”程舟恍然大悟,“所以我愿意爬山看日出、喜欢到处玩、喜欢折腾,其实都是在释放过剩能量吗?”
田野抬手跟她击了个掌:“世界线连起来了。”
*
世界如此枯燥,好在还有人能一起聊些奇奇怪怪的话。
有时田野会想,人为啥不能一毕业就死呢。学生时代虽然苦,但好歹每次任务完成后能放松个几天,但是现在她被赋予的任务已经不是考试那么简单。
其实当她被赋予考编任务的时候她还是很好接受的,说到底还是考试嘛,但是到现在她都没能接受结婚生子也是她的任务——她不是只要学习好、工作好、晋职称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要做这么不务正业的事情?
但是她似乎又是幸运的,仅仅是一次相亲就遇上了一个很好的对象——他首先就是个很适合结婚的人,然后他们互相之间又产生了真实的爱意。
田野能感觉到,如果他们是那种受父母阻挠的自由恋爱,那她可能已经进入了“非得在一起”的状态,但反倒是这种万众瞩目、所有人都恨不得他们明天就洞房的感觉,让她有往后缩的冲动。
但这对笑笑来说是不公平的吧。说实话田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犯哪门子的犟,就因为心底里和妈妈的对抗情绪吗?或者说是因为自己难以屏蔽长辈的要求,而对于婚姻感到胆怯?可这些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问题,不该由笑笑来承受的。
田野是个常常穷思竭虑的人,这是个很不好的习惯,时常让她陷入焦虑。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当人不断地在心里发问的时候,生活总会在某一瞬间给出回应。
它会裂开一个缝隙,让答案照进来。
那晚从公无渡河回家后,田野看到妈妈正在房间里,帮自己收拾桌面和床铺。
她的东西一向混乱无序,但她知道每一样东西在哪,反倒是妈妈收拾完之后她就找不到了。她反抗过很多次,无果,就只能安慰自己收拾好了确实看着也是敞亮的。
至于妈妈收拾时的那些细碎的数落,田野早就可以拔天线自动屏蔽了。
但是这次似乎有些不同,妈妈说了些平时不会说的话:“瞧你这一屋子乱七八糟的,我不说你还真能忍着不收拾,要是让笑笑知道你这个样我看你怎么办,我就不信这要是你自己家你还能这么邋遢!”
田野一直觉得自己挺能忍的,就算有忍不住的时候也总是你来我往个几轮才爆发,但是这次就这一句话,她就忍不了了。
她飞快地冒出一句:“我哪来的家,我根本就没有家。”
*
在这寸步难行的世间,可能少懂一些会开心很多吧——女人就是应该多倾注于家庭,与男人结合,生下孩子;同时也必须要有自己的事业,哪怕赚得少一点,那是自己的底气。
因为在无尽头的指责中成长起来,她们总是忘记自己是有选择的。毕业后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生活状态?是要在职场上步步高升,享受攀登的快乐?还是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大概率不论作何选择,最终都是会被指责的。选择职场的人会被斥责为不负担家庭责任,承受‘不顾家’的骂名;选择家庭的人会被斥责为不务正业、手心向上要钱、总有一天会被抛弃。
真正的好女人似乎是妈妈那样,平衡好工作和家庭,兢兢业业上班的同时,还能做家务、接孩子、做饭、辅导孩子学习——当然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骂名的,就是因为承担了过多而脾气不好,成了一个控制欲过强的疯母亲。
田野说出那句话之后,妈妈的反应可想而知。
“你什么意思,我说你两句不能说?”
“你也就在我这儿还能这样,等你到笑笑家你试试呢?你跟笑笑妈也这么说话吗?你就由着家里这样邋里邋遢的吗?”
“你俩现在感情什么的都比较稳定了,你也该长大了,哪能再跟以前似的由着性子?付出都是相互的,以后你们的小家里,你指望笑笑跟我似的单方面付出吗?饭不会做、家务不会干,你这是过日子的吗?”
“你是不是以为笑笑性子好,什么都能忍让你了?你觉得父母的爱是有条件的了,只有丈夫的爱才是无条件的?我告诉你你整个儿搞反了,丈夫不爱了你就一下子什么都没了,只有父母才是会一直爱你的!”
“我说这些就是为了告诉你,婚姻也是需要经营的,不是仗着一时的喜欢坐享其成的。你不要跟个炮仗一样,说两句就炸……你要觉得我说得不对,你可以不听,反正以后过的也是你自己的日子。”
妈妈说着气鼓鼓地从田野的房间出来,扫帚扔回原位:“真是吃力不讨好,谁爱收拾谁收拾去吧。真不知道你从小这么听话的孩子,工作了怎么就成了这样!”
“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我不是说了很多遍了吗我本来就是这样!”田野大喊,“你到底在做什么梦呢,哪有人是真能这么听另一个人的话的啊,不这样我能怎么办!不装成这样我能怎么办!”
第76章 叛逃
“太过分了, 真的太过分了!”程舟眉头紧锁,“怎么会有妈妈跟女儿说这种话呢?我妈最大的梦想就是让我嫁个小军官,就图我结婚后还能住自己家里。当然我也并不想住自己家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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