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
姜坤眼冒金星, 痛的说不出话来, 吉安随手找来护院, 将人丢过去,吩咐带进私牢里严密看管起来。
窒息的静谧在偏厅里头蔓延, 良久只听得一声嗤笑。
息家父子几人抬头, 就见秦野薄唇勾起, 狭长眼梢嘲讽甚烈。
他道:“在这个世上, 谁都不能在我面前给媃媃委屈吃。”
说到这, 他顿了顿, 目光从厅里的息家几人面前挨个扫过,以一种让人胆寒生畏的口吻补充道:“亦包括你们息家!”
言下之意,就差没直接说这个仇他不管息家是否要息事宁人, 他都会帮姜媃讨回来!
“呵,”息重月轻笑了声,“秦画师怕是不了解,我息家能从建朝之初就屹立几百年而不倒,凭借的无非就是护短二字,甭管对方是谁,我息家绝不轻饶!”
息长源还在场的情况下,息重月就如此表态,让息羽华和息九颜都颇为意外。
秦野意有所指地扫了皱着眉头的息长源一眼,十分怀疑地冷笑了声,显然他并不相信息家真能为了姜媃而跟皇宫里头的某位对着干。
毕竟,息家又和他不一样,他能随时为姜媃豁出去,息家却万万做不到的。
如此,还妄想同他抢媃媃,真是不自量力!
息长源被没有注意到秦野的眼神,他反复捻着黑须,眉头又皱又松,好半晌才叹息般的道:“若是姜坤所说属实,那我晓得应当是谁了。”
这话一落,几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他。
息重月在这瞬似乎想起什么,迟疑道:“爹,你说的人莫不是……”
息长源点了点头,表情唏嘘,握拳虚咳一声,吐出四个字:“西太后。”
如今的大夏,是有两位太后的。
当今皇帝生母,也就是孝德元后,当年生了今帝后,身子骨一直不好,在今帝四岁之时薨了,后先帝举继后,也就是如今的东太后。
而西太后,同孝德元后一母同胞出自魏家,本是今帝的亲姨母,先帝念太子年幼,又恐后宫妃嫔于太子教养不利,遂在迎娶继后那年,一并点了魏家女入宫,册封为妃。
今帝由亲姨母亲自抚养成人,先帝崩殂,今帝登基为帝,继后顺理成章晋升为太后。
因着那点养育之恩,今帝硬是排除众议,想方设法让本应是太妃的姨母做了西太后,同东太后并列。
息长源止不住的叹息:“当年西太后本是元后之后,最适合成为继后的人选,但不巧就在选秀之前,她同阿初生了间隙,两人在香雪会约斗,西太后输给了阿初。”
后面的事就很简单的,京中不想魏家又出一个皇后的势力大有人在,香雪会之后便流传出西太后不管是相貌还是德行都比不上元后,还心胸狭隘。
既是流言不管真假,到底还是影响了选秀,西太后入宫只得了个妃位,继后之位旁落别家。
纵使现在已经贵为太后,但这事西太后一直如鲠在喉,好在今帝耳根子尚可,并未全听西太后的编排,不然息家如今的处境只怕会更艰难些。
秦野扬起下颌:“哼,你们息家顾忌,我秦野可不会。”
说完这话,少年拂袖而去。
息重月看着秦野离开,有那么瞬间,他倒是有些羡慕秦野的自由自在,能为了在意之人什么都不在乎。
息羽华将酒葫芦软塞拔出又塞紧,发出啵啵的声音。
息九颜冷着脸,捏着拳头:“爹,若真是西太后咱们要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算了?这样歹毒心肠,如何堪为太后?先帝真是瞎了眼!”
“慎言!”息重月低喝一声。
息九颜哼了哼,也不晓得跟谁置气,别开头不说话了。
息重月思忖片刻:“爹,如今很多人都看得明白,君弱臣强,陛下并无先帝的强势,戾王如今还在京城,陛下不仅压制不住,还隐隐被戾王反过来遏制。”
“虽不想承认,但秦野说的对,咱们家在这事上,确实为姜姜做不了什么。”
息重月口吻嘲弄起来,君再弱仍旧是君,为人臣子的,还能造反不成?
息长源也没说什么,作为息家当家人,又混迹朝堂几十载,还有什么是没见过的。
“尽量对姜姜好一些。”思来想去,也唯有这般作为补偿。
息家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息九颜当时就跺脚跑了出去,息羽华一连闷了好几口酒,息重月也一言不发。
此时在明珠楼的姜媃并不知道这些,她惊叹明珠楼的奢华,三层楼的精舍,前后都栽种着各种高矮名贵的鲜花绿植。
楼后面还有一大片的幽篁翠竹林,有风吹过带来沙沙的声音。
现在天色晚了,不怎么看的到,但姜媃一走进楼里就被房间里的陈设给震住了。
宫廷内造的软罗纱从横梁上垂坠往下,白中带银,在晚上的时候,仿佛是大片的清辉流泻进来。
名贵的百年金丝楠木制的桌椅,还有前朝宠妃专用的百花屏风。
那屏风据说有水雾沾染上的时候,屏风上的百花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朵朵绽放,甚是精妙。
一楼是分为好几个房间,花厅以及偏厅,从后面拾阶而上,便是小书房,落地的多宝阁上,不仅摆满了各种书册,还有一些精巧的玩意儿,每一件拿出去都价值不菲。
三楼才是休憩的闺房,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奁上掐丝珐琅绘花鸟百年好合图样的靶镜,临窗是黄花梨透雕卷云龙灵芝纹罗汉榻。
重重软罗纱笼罩的最里间,是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大床,那床用上品紫檀,雕花精美繁复,映着樱花粉的金丝纱帐,当真像件艺术品。
姜媃一时踌躇了,她不晓得该不该现在就住进明珠楼。
云初忐忑不安地看着她,以为她不满意连忙说:“小宝儿,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就换个院子。”
姜媃摇头,她心知这明珠楼定然是这一家子给小女儿留的,这么多年人来虽没人住,可一直都有人打扫,干净整洁的不见一丝灰尘,就连空气里头都弥漫着浅淡的花香味。
云初笑了笑:“你这几日就安心住这里,你那婢女我也找人带过来了,这明珠楼的大婢女叫青碧,你有需要尽管使唤她。”
青碧姜媃见过了,此时还侯在门外。
“没有,我很满意的,”姜媃一见云初的脸,就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那个,谢谢。”
云初不太想离开,但时辰又晚了,只得犹犹豫豫说:“那你就先休息,我明早再来看你?”
姜媃点头,她送云初出去,在门口分别之时,歪头想了下,然后上前半步,猛地抱住云初。
云初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极了。
“如果,如果你真是我母亲,我想我会过的很幸福快乐。”她在云初耳边低声道。
只这一句话,就让云初差点哭出声来,她捂住嘴眼泪汪汪地望着姜媃。
实在憋忍不住要失态了,她丢下一句抱歉飞快就下了楼。
姜媃抹了把脸,她确实不晓得要如果跟家人相处,这题超纲她没经验啊!
流朱踏着夜色站出来:“少夫人,可是需要热水?”
姜媃整个人都软了,她靠流朱身上,沮丧的道:“他们说我是息家的小女儿。”
流朱轻笑:“那是好事,息家门户高,往后少夫人就是金枝玉叶。”
姜媃嚎了一嗓子:“我自由散漫惯了,跟小叔两个人过小日子多好,这高门大户的,走个路都有规矩,多烦啊。”
提及秦野,她又问:“我小叔呢?”
流朱道:“五少爷宿在息家大公子的雪涛院了。”
姜媃放心了,这一松懈心神就困乏的厉害,她揉了揉眼睛:“帮我梳洗吧。”
当天晚上,姜媃在气息陌生的拔步床上,硬是好眠到天亮。
她一睁眼,整个人都还迷糊着,就见床头站着个人,当即被吓的一个激灵,惊呼一声差点滚下床。
“小宝儿,要不要再多睡一会?”那人开口了。
姜媃定睛一看,原来是云初。
她松了口气,爬将起来抓了抓头发:“算了,不睡了,这么早你怎么就过来了?”
云初满眼慈爱:“我睡不着,想来看看你。”
其实是生怕这人就是个梦,一觉醒来就又不在了,故而云初其实一晚上没睡,天才见亮,就摸过来明珠楼了。
流朱端了热水进来,同进来的还是明珠楼的大婢女青碧。
青碧甚是机灵,晓得流朱在姜媃身边的地位,便是走路都落后流朱半步,不管做任何事,都甘于给流朱打下手,半点都没有大户人家婢女的那种心高气傲。
姜媃只让流朱绾了简单的花苞髻,斜斜的蓬松发苞束在脑后,鬓边留下一撮,齐眉额发梳下来,将饱满的额头遮盖处,只留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
云初见姜媃没佩戴什么首饰,连忙看了青碧一眼。
青碧福至心灵,笑着上前拉开妆奁匣子:“姑娘,奁里头都配有头面,您瞧着顺眼的挑一些吧。”
那匣子一层一层地拉开,无论是翠玉珊瑚还是赤金银饰,更有大颗大颗的南海东珠,应有尽有,还全是目下京中时兴的款式,可见是最近才备下的。
姜媃暗自咂舌,只怕息家是把所有的家当都给搁明珠楼了吧?
“不用了,”姜媃冷静地推拒回去,现在她身份不明,哪里好随意取用这些,“我不习惯用这些,日后在论。”
云初本是失望的,她简直恨不能亲自上手,将小宝儿给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但姜媃不喜欢,她也只好作罢。
流朱只给姜媃在发苞上缠了圈坠小金铃的细银链子,末了着同是小金铃铛的耳铛,如此就再无任何妆点。
云初急了,连忙从匣子里挑了红珊瑚的手串递过去:“太素了,再戴个这个好么?”
姜媃默了,她撩起袖子,云初才看到小姑娘又白又细的手腕上,已经戴了串白玉菩提珠,且其中还有一颗银珠。
云初尴尬极了,她放下红珊瑚手串:“这个好看,这个好……”
姜媃心累,见不得云初那模样,伸手接过红珊瑚手段,直接套到左手手腕:“没事,这个红的也很喜庆。”
云初愣了下,跟着就笑起来。
虽然已经是三四十岁的妇人了,可笑起来的时候,她眸子里仍旧闪烁着纯粹的天真,像是清溪中褶褶生辉的宝石,非常漂亮。
姜媃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云初皮相生的这么好,也难怪她这张脸也不差。
她随即想到,在现代她也长成这样,所以她穿书一趟还穿成了前世今生了?
小姑娘暗搓搓地多看了云初几眼,捻了两下手指头。
她在现代,该不会也是啥豪门家丢的女儿吧?
她这样不要脸,甚至已经想到要是现代父母以后找到她,她到底是认还是不认?
不过,到底还不晓得以后能不能回去,姜媃也就作罢了这想法。
云初带着她往膳厅去,不着痕迹地打探她的口味和喜好。
姜媃有一句没一句答着,冷不丁耳边听到叮的一声。
她愣了下,跟着久违的系统冰冷机械音就响起——
“检测到第二穿越宿主回归意愿强烈,符合宿主权限,符合更改条例,契约条款更改中,请第二宿主执行保密条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