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的大学梦

  小姑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女儿，只比我大姐大六岁，比我大十二岁，因此我们都亲切地喊她小姑。小姑长得漂亮，性格温柔，深得爷爷奶奶的宠爱。
  爷爷那时一直在县卫生局工作，只因奶奶没有工作，是农村户口，所以父亲、大姑、小姑也都是农村户口。父亲和大姑都安家在农村，只有最小的小姑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在县城。小姑一直梦想着能把农村户口转成非农业户口，能成为和同学们一样的城里人。但是爷爷老实本分，从来不会拉关系走后门，因此小姑的户口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小姑高中毕业时，正好赶上文革刚刚结束。那时候当工人最吃香，因此爷爷一直托人给小姑找个工作，最好是能去当工人。无奈总也没有给小姑找到合适的工作。后来小姑看到有的同学被保送去上大学，就跟爷爷说想去上大学，也算能有个出路。那时候想上大学的人并不多，爷爷找了校长几次，就给小姑办好了保送上大学的事情。
  小姑很高兴，一直在家准备上学时要带的东西。终于等到大学开学的日子，小姑背好行李准备出发，爷爷奶奶送小姑走出家门。去省城的汽车就在门外等着，别人都已经坐在车上，只等小姑上车就马上开车。没有出过远门的小姑跟爷爷奶奶依依不舍地告别，转身就要上车了，突然从远处跑来一个人，兴奋地喊着小姑。原来是爷爷的一个熟人，来告诉小姑一个好消息，是一个工厂要招工人，他已经给小姑联系好了。小姑突然间不知所措，背着行李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去上大学还是去当工人。那人在一旁催促着，问：“想好了没有？这次当工人的机会可是难得，赶快决定啊！”这时汽车司机和乘客都催着小姑上车：“快上来啊，要不今天就赶不到省城了。”于是小姑和爷爷奶奶紧急地商量了一下，小姑觉得当工人马上就能挣工资，上大学还要等好几年，决定去当工人。于是让去省城的汽车开走了，小姑背着行李和爷爷奶奶回了家。
  过了几天，小姑又背上行李去当工人了。小姑当时绝没有想到，放弃上大学是错过了一次绝好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当小姑坐上去工厂的汽车的时候，心里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可是，汽车一直往西开，一路颠簸，最后来到了邯郸峰峰矿区。所谓的工厂原来是一个采石场，小姑的工作竟然是上山开采石头。开采石头是大小伙子都发怵的重体力劳动，以小姑柔弱的身躯怎么能搬动大石头？不知道小姑是怎么熬过了那一年，只记得小姑后来回忆说：“唉，没想到去当工人竟然是上山采石头，哪是人干的活啊！”小姑在当了一年的工人后，终于无法忍受，回来了。
  小姑从矿区带回来一双非常结实的厚厚的棉鞋和一个厚厚的棉帽子，其他的一无所获。后来每逢下雨，我们就穿上那双棉鞋去走满是泥泞的路，总也穿不坏。冬天最冷的时候就戴上那顶棉帽子，非常暖和。小姑说，冬天山上可冷了，那么厚的棉鞋和棉帽子都不管用。
  小姑后来到医院去当护士，是临时工。小姑打针输液的技术最好，对病号也温柔和气，从来不会着急，因此病号都愿意让小姑给打针输液。虽然小姑的工作很出色，但是小姑一直不能转正，始终是临时工，因为家里没有关系。
  有一年，小姑的一个同学来看小姑。那个同学上大学以后又读了研究生，后来又去美国读博士。那时候小姑刚生完孩子，已经不去上班了，专门在家带孩子。昔日的同窗好友，再次相遇的时候已经有了天壤之别。那个同学一直安慰小姑，说你现在这样也不错。小姑也跟同学说说笑笑的。
  那些年，因为大学招生的数量有限，录取的比例也很低，大学生已经成了天之骄子。没有关系没有门子的家庭的孩子，考大学是唯一的出路。
  小姑经常鼓励我：“桂锋，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咱们争取考大学一次成功，考一个名牌大学！”我高中毕业真的考上了大学，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小姑曾经鼓励我报考她那个同学上的大学，好像是北京农业大学，说她同学就是上这个大学后来出国的。我当时一心想离开农村，一听是农业大学就没有报，报考了当时最热门的财经大学。等录取通知书来了，小姑特别高兴，给我买了一双皮鞋，还给我织了一身毛衣毛裤。
  每次我放假回来，小姑就经常问我大学里面的事情，问我们怎么上课，怎么吃饭，问大城市有什么好玩的，还旁敲侧击地问我有没有女同学和我好。小姑经常后悔地说：“当初保送我上大学没有去，去当工人了。我要是上了大学，也会有一个好工作。”
  小姑在多年以后才转成城市户口，有了一个还不错的工作，但是工作了没有几年，就赶上单位精简人员，小姑办了内退手续，在家当起了家庭妇女。
  虽然小姑现在生活的富裕安宁，但是，没有上大学始终是小姑最后悔的事情。如果小姑那年登上了去省城的汽车，也许小姑就会有一个更加精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