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声音很杂,入耳却很清晰。
  蔚音瑕旁若无人,自顾自地弹曲。全场一百来号宾客,认真听曲的人寥寥无几,安镜便是其中之一。
  安熙凑近:“姐,这蔚二小姐的琵琶,比之仙乐门的红缨,谁弹得更好?”
  “你不是也听过?”
  “听什么啊,我就去过两回,一次没见着。”他也是回国后才晓得安镜迷上了听曲儿,最爱听的便是仙乐门红缨弹的琵琶曲儿,“我觉得吧,蔚二小姐弹得好。”
  “……”
  “对了,刚刚那个戚家小姐被她母亲拉过来和我搭讪,聊到了几句关于个人喜好的话题,她说她会弹钢琴,起初被父母亲逼着学,经常斗智斗勇逃课,后来是自己也喜欢上了……”
  “闭嘴。”
  “……”
  忽然间,琵琶琴弦断,刺耳的杂音令全场鸦雀无声。
  弦断。
  向来被世人视做不祥的预兆。
  不出所料,大庭广众之下,蔚夫人骂骂咧咧地上台将蔚音瑕拉走:“今天是老爷寿辰,你把琴弦弄断是咒你父亲短命吗?”
  出了宴会厅,琵琶被蔚夫人扔在地上:“你这个晦气的东西!”
  蔚音瑕试图据理力争:“弦断是意料之外,我都说了很久没碰过琴,是您非要我……”
  “啪!”
  蔚夫人一耳光打在蔚音瑕脸上:“做错了事还敢顶嘴,你想推卸责任,把这事怪在我头上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以为住在蔚家,就真成了蔚家小姐。说到底不过是根没人要的贱骨头,老娘今晚就能让你流落街头!”
  蔚音瑕捂着脸,眼神不甘,嘴上却已服软:“音瑕不敢。是音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恼父亲和夫人,恳求夫人原谅。”
  蔚夫人再次扬手欲打下去,背后响起安镜低沉的嗓音:“蔚夫人和蔚二小姐聊完了吗?”
  “我在教训自家丫头,此乃家务事,还请镜老板回避。你要是有事,可以找我女儿兰茵和女婿,他们两个会做好东道主,尽量满足镜老板的需求。”
  蔚夫人平日里趾高气昂惯了,又在气头上,哪儿能忍受一个外人对她指手画脚,还是个女人,还是个小辈。
  安镜笑带寒意,锐利的目光射向蔚夫人。
  丫头?女儿?
  称呼上一个地,一个天。
  “不巧,我的需求他们两个都满足不了。”她不退反进,左手拇指和食指转着右手食指上两枚一模一样的细条羊脂白玉戒,踱步走向二人。
  “请问蔚二小姐,上次给我送来的茶叶是何处得来的?甚合家弟与我的口味。”
  如此难堪的境地,蔚音瑕别过脸不说话。她分不清安镜是真心来为自己解围,还是再一次借机羞辱自己?
  “蔚二小姐不肯说?”安镜脸色一变,“蔚老板让你特地给我送来的茶,不至于不肯割爱相告吧?你不说,那我只好去找……”
  “镜老板,前厅事多人杂,我们得忙去了。”蔚夫人也不想多生事端,适可而止。
  她打断安镜的话,给蔚音瑕施压,“你哑巴了?愣着当柱子吗,还不快告诉人家镜老板,老爷让你送的到底是什么茶?”说着在蔚音瑕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安镜:“这么大又这么隆重的宴会,少了蔚夫人的操持可不行。您先去忙吧,我和蔚二小姐也就两三句话的事儿。”
  蔚音瑕仍旧沉默。
  蔚夫人无奈,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她:“在镜老板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管好你的嘴。”
  聒噪的人一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拉开蔚音瑕捂脸的手,看着她脸上的红肿,安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那个女人经常这样待你?”
  手被拉开的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蔚音瑕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安镜:“镜老板,你是在可怜我吗?”
  “棚区比你惨的,比你可怜的,大有人在。”安镜不承认,她对她的遭遇有那么一点点的同情。
  蔚音瑕的心,凉了。
  果然,她跟出来只是为了看戏,只是为了羞辱自己。
  弯腰去捡摔坏的琵琶,却又被木片扎了一下。
  喻音瑕蹲在地上,按住指尖,不让血流出来:“曲也听了,戏也看了,我受不受宠,镜老板心中也有答案了。镜老板身份尊贵,怠慢不得。请您回宴会厅继续用餐吧。”
  答案?
  是了,蔚音瑕扭伤脚那回,她在送她回家的路上随口说过这么一句。
  “人贵有自知之明,蔚二小姐很聪慧。”安镜没走,脚尖碰了下琵琶问道,“这把琴很重要?”
  重要吗?
  蔚音瑕在心里重复问了自己一遍。
  这把琴不名贵,也不新。
  但这把琴的琴弦上,沾过她的血,琴身上,滴过她的泪。
  破了也好。
  也好。
  “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对我而言是重要的,毕竟,连我自己都那么廉价。”蔚音瑕丢下琴,起身走了。
  安镜胸口堵得慌,出气似的踢开残破的琴。这是她第二次被小姑娘的振振有词给顶撞了,所以她把心里的堵也归结于此。
  ……
  宴会结束,安熙和才刚认识的戚家小姐有说有笑地道别。
  另一边,蔚正清手里夹着烟在和安镜讲话:“对于我先前的提议,镜老板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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