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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第39章
  谢氏给杏儿拉着去了, 养真则往朱老太太的上房而来。
  朱老太太先前因听说了中秋夜沉船之事,本不知道是自家里的事,后来听沛安伯家里人这样说,才恍然明白,当下惊怒非常。
  朱老太太把乔桀当作命/根子一样, 听说孙子受惊遇险,惊得一口气上不来几乎昏死过去。
  因为乔桀不在家,养真也不在——其实就算在她也未必敢去如何,当下正好就把乔英跟乔云叫了来质问详细。
  两个女孩子见事发了, 不敢隐瞒,便把那夜的情形说了, 也详细说明了赵曦知跟程晋臣及时救援等等,只希望老太太看在有皇子出面的份上,不要再计较追究了。
  谁知朱老夫人本就是个愚顽不堪的人,哪里管你是谁在船上, 又是谁去救的, 她的眼中心里只有乔桀一个, 浑然不记得了是乔桀在她跟前儿求着带姐姐们出去玩耍等等,只恨是乔英等连累了乔桀。
  见女孩子承认之后,朱老夫人怒不可遏,指着两个人破口大骂了一场, 虽是骂她们,心中又想起养真,更加无法平息心头怒火。
  当即便叫管事的女人拿了藤杖来, 狠命地在乔云身上打了数下,毕竟乔英还是长房那边的,年纪又大些,就并没十分去打她。
  养真来到上房的时候,正听到里头朱老夫人不知在和谁唧唧咕咕地说:“说到底,都是那个扫把星闹的,当初就是送了她到家里,终于克死了老大,之前到宫内龙舟夺彩里,没得到龙珠不说反而不明不白地落了水,如今又是沉船,可见都是她带累的。这幸而桀儿是没什么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索性拼了这条老命……”
  养真本来心情平静,可听朱老太太说是自己克死了父亲,心已经狂跳起来。
  她再也没有办法往下听,便冷笑着说道:“又何必拼了老命呢,我如今就在这里,老太太到底是想打还是想骂,你尽管来就是了!”
  里头跟朱老太太说话的,是府内的两个老妯娌,突然见养真扬声进门,一个个变了脸色,慌忙站了起身。
  朱老夫人也有些色变,但她毕竟厚颜,又向来颐指气使惯了,虽然给撞了个正着,却还能稳得住。
  这会儿养真已经走到了进来,冷冷地看着朱老夫人:“我人在这儿,等着老太太的教诲呢!”
  朱老太太看着她冷然不逊的神情,以及跟在她身后的齐嬷嬷那不屑而恼怒的脸色……便哼道:“我怎么敢教诲你?姑娘的身份非同一般,纵然是长辈也是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养真冷笑了声,道:“是吗,我听人说长辈都是慈爱和睦、疼惜小辈的,怎么到了老太太这里,非但一点儿慈和之气都没有,反而恨不得把小辈制死了呢?”
  “你说什么?谁、谁制死小辈了!”朱老太太竖起眼睛。
  养真笑道:“是了,是我说错话了,老太太当然不是想把所有小辈都制死,毕竟还有个桀儿你视若珍宝捧在掌心里呢,但是除了桀儿外的其他人,比如乔英跟乔云,就像是大街上捡来的一样,先是给您老狠狠打了一顿,现如今又跪在祠堂里一个多时辰也不许起来,说的好听点儿您是在约束女孩儿,说的不好听,你是恨不得制死了她们跟我!”
  朱老太太给她疾言厉色这般一说,脸上哪里搁得住:“你也知道我是长辈,那我不管怎么教他们也教训得着!你竟然对长辈这样放肆无礼,却该天打雷劈的!就算你将来会飞上枝头,到底也是孙女儿,你竟敢指着我说三道四,我倒也要去问问那十三王爷,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齐嬷嬷听到这里如何能忍,才要张口,却给养真拦住。
  养真走前一步,淡淡冷冷地说道:“早在十三叔带我回京的时候,我就不算是乔家的人了,只所以还称您一声老太太,是我看在故去父亲的面上。”
  朱老夫人听了这话,更是愤怒。养真却又道:“如今十三叔自然不在京内,只是幸而他不在,因为他比乔家所有人都护短,若知道您背地里说我克死了父亲,连累了桀儿等话,怕他不认得您是长辈,只觉着您在冒犯。”
  朱老夫人浑身颤抖,只能嚷嚷叫道:“反了,反了!”
  养真说道:“哪里反了?物不平则鸣,同样都是乔家的子孙,为什么只把桀儿宠上了天,对于女孩儿,却非打即骂,像是眼中钉肉中刺想除之后快一般?既然是长辈,就该有长辈的姿态,好歹别做的太过分了!叫人连一丝的尊重都容不下!”
  此刻外间林老夫人跟包氏两人也到了,可听到里头吵的这样激烈,一时竟不敢入内。
  包氏早催着小厮们去找乔松跟乔安来,乔四爷不在家,乔松闻讯赶来,朱老夫人见了他,立刻哭天抢地,诉说委屈,只说养真不孝忤逆等话。
  乔松跟乔安不同,是个有些迂腐的人,闻言不免对养真说道:“侄女儿,纵然老太太再有不是,好歹她也是长辈,毕竟要顾及长辈的颜面。”
  养真垂着眼皮道:“云姐姐虽是二房的人,英姐姐却是伯伯那边的,她一个女孩子给罚跪在祠堂一个时辰,伯伯一句话没有,反而来说我不顾及长辈颜面?”
  乔松给她噎了噎,脸色微变。
  乔松在乔家也算是数得上的,乔白在的时候对他都十分尊敬,如今却给养真如此驳斥,简直如一记耳光打在脸上。
  “你、你……”乔松几乎按捺不住,可想到养真的身份,却又不便十分发作起来,便只一拂衣袖,悻悻恼怒。
  朱老太太见状不由得意,趁机道:“你们瞧瞧,她狂的什么样儿了!谁她能放在眼里?”
  养真道:“我的确不把谁放在眼里,我只把‘理’放在眼里罢了!”
  其实按照林老夫人的意思,是不想让乔松蹚这趟浑水的,毕竟算来这是二房的事,何况林老夫人也有些看不惯朱老夫人的作风,先前听养真句句的怼骂,她心里反而觉着骂的很好,谁知乔松竟然来了,又指摘养真的不是,果然也给养真驳斥。
  林老夫人见势不妙忙上前打圆场道:“说来,就算是想罚那两个丫头,这会儿应该也是够了,很该叫人把她们放了才是。”
  不料才说了这句,外间有丫鬟来报说:“二姑娘晕死过去了。”
  在场众人听了,鸦雀无声,还是林老夫人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快,快请大夫!”又向着乔松使了个眼色。
  乔松叹了声:“冤孽!罢了,我也管不了!”转身跟着出门去了。
  原先陪着说话的那两个老妯娌也怕惹祸上身,早就偷偷溜走了。
  此刻屋内又剩下了养真跟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因听闻乔英昏死,也是微微一惊,这会儿便没再做声。
  沉默片刻,养真看着她说道:“父亲临终之际,殷殷地托付十三叔照看我,除此之外再没有提别的人,包括老太太您,老太太以为是为什么?”
  朱老夫人一愣,继而哼道:“我生了个没心肝的儿子!”
  养真说道:“不是父亲没心肝,而是父亲知道老夫人你的为人,他知道若是他不在了,您一定不会善待我,所以父亲不放心,才特意嘱托了十三叔!”
  朱老夫人咬了咬牙,想说什么又住口。
  养真叹了声,说道:“我离开乔家的时候年纪还不大,自然也不太懂恨不恨谁、谁好谁不好之类的,但是现在……亲眼看您如此对待乔英乔云,我才明白父亲的苦心,要不是十三叔带了我去,落在您的手里,我能不能活到现在这个岁数,还不一定呢。”
  朱老夫人咽了口唾沫,哼了声不言语。
  养真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倒也不恨老太太。”
  朱老夫人有些意外。
  养真说道:“我只觉着老太太你很可怜,您这样下去,迟早是会众叛亲离的。”
  “你、你敢咒我?”
  养真正要转身,闻言淡淡道:“我没有咒人的习惯,只是在说实话而已,还有,照你这样宠惯乔桀的方式,你会亲手害死他!”
  “你、你……”朱老夫人直愣愣地瞪着养真,终于骂道:“你给我滚,滚!”
  “我回乔家,本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可贪恋的东西,要走的时候当然也有,也十分简单,”养真一笑:“就不用您操心了。”
  ****
  是日黄昏,薛典来乔府见养真。
  薛典问起她进宫之事,养真简略说了几句,又道:“薛叔叔,西城的房子可整理妥当了吗?”
  薛典一震:“早就收拾好了,你是想……”
  “我想也是时候该搬出去住了。”养真回答,“这儿真是住一日就厌烦一日。”
  薛典立刻看了出来,便问道:“是有人招惹你了?是谁?”
  养真笑道:“低头不见抬头见,迟早晚的。”
  她并不抱怨朱老夫人如何,只叫齐嬷嬷把皇帝赏赐的那些东西拿了出来,端详了会儿,便留了两对金花,才对薛典道:“这些都是皇上今儿赏赐的,薛叔叔把这些先拿出去吧。”
  薛典道:“都拿出去?”
  养真道:“这两对金花我自有用,其他的都拿走。何况我既然要搬出去,这里要整理收拾的东西到底也还有些,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薛典见她如此吩咐,知道她必是要离开乔家的,当下忙答应了。
  只是那些御赐的布匹有些多,一时拿不了,幸而薛典身边还带了两个小厮,便一并叫帮忙送到了车上。
  薛典往外拿东西并没有避着人,乔家上下自然都看见了。
  众人各自猜疑,惊讶非常。
  谢氏先前因见薛典来了,为避嫌有意不来找养真,毕竟先前薛典多往乔家走动,起初她也并不忌讳多见了薛典几次,后来给朱老夫人明朝暗讽的,就也不敢多见面了。
  此刻见情形不对,谢氏也顾不得别的,便忙来寻养真,问她为什么搬东西。
  养真笑道:“我搬的横竖都是我自个儿的东西,若是谁疑心,可以叫他们来搜查。”
  谢氏忙道:“不是这么说,只是问你怎么好端端地要搬东西呢。”
  养真道:“我先前跟老太太闹了那么一场,这里是万万再住不得了,索性就此搬出去,也省得当人的眼中钉。”
  “不是这样说,”谢氏着急,毕竟整个乔府数她最是真心对待养真,好不容易久别重逢,听她要搬竟本能地舍不得,“没有谁是眼中钉,你只好好地住着。”
  养真却摇了摇头,道:“太太来的也好,我正有一件事要跟你商议。”
  谢氏一愣,便问她何事,养真说道:“我非但要自己搬出去,而且,我也想让太太跟着我一起离开乔家。”
  “什么?!”谢氏大吃一惊,“我、我也离开?”
  养真先前回乔家,主要自然是因为谢氏,但是这些日子来,她始终未曾发现谢氏身上有什么不妥,虽说未必就会如同梦中一样的命运,但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呢。
  思来想去,最妥善的法子自然就是带了谢氏同去。
  但养真又知道谢氏的性子十分的怯弱,只怕未必就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果然,在养真说罢,谢氏满面的惊疑忧惧之色。
  虽然说谢氏未必真心喜欢乔家,但毕竟她是嫁给了乔白的,且已经安安分分地守了这么多年的寡,早把乔府当成了自己的家,想要老死于此的,从来没想过别的。
  突然听养真如此提议,就如同耳畔有雷声响起似的,把谢氏震吓的不轻。
  “我、我……”谢氏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脑中一团乱,半晌才道:“我毕竟是你父亲的未亡人,家里老太太又在,我怎么能出去呢?不不不,养真,你别一时气恼生出这念头来。”
  “我不是一时气恼,”养真很平静,“我自从打算回乔府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今天了。老太太的事只是个由子罢了。”
  谢氏愣愣地看着她:“你、你是要回王府了吗?”
  养真说道:“不是回王府。”
  “那是去哪里?”谢氏睁大双眸。
  “我自有去处,太太放心。”
  谢氏若有所悟:“难道是跟着薛家兄弟?”
  养真点头:“当初父亲在的时候曾戏言,让我拜薛叔叔为干爹。他又是个刚正忠直之人,我很信得过他。”
  谢氏心乱如麻:“那、那十三王爷呢?”
  养真心中一顿。
  假如此刻赵芳敬人在京中,自己的确有些不知如何跟赵芳敬交代。但仗着他现在远在南边,倒也可以由得她决断。
  她不是不想回王府,其实打从心底想,养真极度的渴望回到王府,回到她那个深深眷恋的曾以为会是一辈子安妥的院子里,默默安稳地等待赵芳敬归来。
  但是,梦中的那些经历挥之不去。她本能地觉着自己不能再多跟赵芳敬亲近了,就算是心里再贪图,也不应该饮鸩止渴似的。
  在她之前于南市上找寻薛典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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