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裴氏在知晓这些之后,也是长长松了口气,不由得向张姝感慨道:“这次也是幸好有太后这么一番动作,否则也不知是怎么个结果了。”
张姝笑道:“昭仪娘娘在宫中也一定出力了,我听闻宫里面太后对昭仪娘娘还是有颇多看顾的。”
裴氏叹道:“谁说不是呢?只是苦了十二娘,年纪轻轻在宫里面受苦了。”顿了顿,她又想起了什么,“皇后再过三个月就要临产,只希望这段日子不要有波折就好了。”
张姝道:“有件事情,倒是一直想与太太说的。”她看着裴氏,仔细斟酌了话语,“我父亲前儿透漏出了些意思,仿佛张太尉那一行人,正准备着想借着皇后生子的机会,逼太后放权。”
“张相的意思是?”裴氏眉头微微蹙起来。
张姝道:“父亲的意思当然是先作壁上观——只是我想着,这事情且不说宫外了,昭仪娘娘在宫里面,会不会受到牵连?”
裴氏思索了片刻,做了决定:“想办法给宫里面十二娘把这个消息给说了,这时候,能少卷入这些事情,便少些风波。”
张姝应了下来,自去安排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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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张皇后腹中胎儿月份变大,宫中的气氛又紧绷了起来。
到了临产的那个月,几乎是所有的宫人都有些战战兢兢,就连淑妃丽妃等人,也都不再有什么动作,只安安分分地各自呆在各自的宫殿里面。
刘太后的重视自然不必多说,张皇后自己也是万分谨慎,生怕到了临产,还出什么问题。
不过一切看起来顺风顺水,到了太医推算出来临盆的那一天,张皇后果然是发动了,于是太医产婆们都按部就班地开始准备,刘太后和赵玄都到了承香殿等候,为了以示对张皇后这一胎的重视,史氏也进宫来了,此刻虽然不能进殿等候,但也能在殿外等待消息。
张皇后年纪还不算大,这些年保养得当,这一胎并没有耗时太久,早上时候发动的,到了下午,便生下了一个小公主。
可意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承香殿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里头产婆大喊了一声出大红了,顿时气氛一紧,刘太后脸色便不好看了。
殿外的史氏心都揪了起来,只伸长了脖子看殿内,又是急又是慌,却碍于是在宫里面,并不敢贸然闯进去。
相反是赵玄,他命人把小公主抱出来看了一看——刚出生的小孩浑身上下都还是红扑扑的,看不出什么来,他一眼就看到小公主头上浓密的胎毛,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笑了一笑。
产室当中,太医和产婆们忙成一团,而属于张皇后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抱进去给皇后看一看罢。”赵玄招手把闵月叫了过来,然后把小公主交到了她的手中,“抱稳一点。”他语气中还是带着笑,似乎半点也不在乎产室中张皇后的死活。
闵月战战兢兢地接过了小公主,匆匆进去了产室。
刘太后狐疑地看了一眼赵玄,压低了声音怒道:“这会儿你还在笑什么!”
赵玄看向了刘太后,语气倒是前所未有的轻快:“笑这宫里又一个人解脱了,不是吗?”
刘太后皱起了眉头,竟然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赵玄想做什么了。
这时里面惶惶然跑出来了一个太医,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声音颤抖:“娘娘……陛下……臣等……臣等无能……”
刘太后只觉得呼吸一滞,转头看向了赵玄。
可赵玄却一派轻松的模样,他也看向了刘太后,脸上的笑容是温和又柔软的:“史氏在外面,让她进去见皇后最后一面吧?”
刘太后闭了闭眼睛,点了头。
殿外的史氏早就心急如焚了,一听到里面人请她进去,便急急忙忙跟着宫人进去了产室,甚至都顾不上给刘太后和赵玄行礼。
刘太后此时也并没有计较那么多,她盯着面前的赵玄,他依然是那副柔软的毫无主见的样子,可目光中闪烁着的光芒,为什么……为什么看起来有那么一些难以捉摸?
“母后又需要把青弟放出来了。”赵玄轻轻地笑着,“子嗣之事,兹事体大,是不是?”
刘太后眉头跳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赵玄带着几分病态的笑容把目光投向了产室,仿佛是自言自语一样,口中道:“小公主若是没有母亲疼爱,也一定是过得很凄惨的。”
刘太后静默了一回,沉声道:“这江山社稷,是你用来胡闹的吗?”
赵玄笑吟吟道:“对母后来说是江山社稷,可对我……对朕来说,不过只是一场儿戏。”
他的话音未落,产室当中忽然传出了史氏惊天动地的痛哭。
“这就是爱女之心。”赵玄几乎是冷漠地评价着,转而又问道,“母后爱过朕吗?”
刘太后大约是怒极了,此时竟然笑了一声,道:“若不爱你,眼睁睁看着你是一个废物,还让你在这皇位之上?”
“可……若我不是废物,母后又怎能把权力全部握在手中。”赵玄反问,“母亲更爱权力吧?”他这样说着,也并没有等刘太后回答,又继续说了下去,“母亲是不是更喜欢大权在握的感觉,可以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心所欲——站在权力的最巅峰,哪怕是孤家寡人,也是甘之如饴?”
殿中此刻已经没有人敢站在刘太后和赵玄的跟前,祝湉和张骏分别领着宫人们开始在承香殿中忙碌起来,产室中史氏的哭声还未停止。
刘太后半晌没有作声,末了还是笑了起来:“皇儿仿佛是长大了,可却又好像没有长大。”
赵玄似乎有些不解,他此刻只觉得心中憋着一股火,可偏偏发泄不出来——也不知应该如何发泄了。
“淑妃不错,聪明伶俐。”刘太后已经转了话锋,“后宫中不可没有皇后,既然皇后没有福气,那便换一个就是了。”
赵玄惊愕地看向了刘太后——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的话语。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问道:“若是……若是我死了,母亲将要如何呢?”
刘太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带嘲讽:“你并非没有旁系的叔伯,到时候,过继一个,也是可以的——虽然遗憾并不能是你父皇的血脉了,可好歹也是同一个祖宗。虽然有小小遗憾,虽然会让我过得不那么舒心,但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赵玄再一次沉默了下去,而心,渐渐变凉。
“会觉得遗憾?”刘太后冷眼看着殿中忙碌的宫人,语气平静,“你今日所做的事情——或者说你谋划出来的这件事情让一个利欲熏心的人解脱,你应该高兴,不是吗?”
赵玄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又后退了一步。
“正如你所说,小公主若是没了母亲,得多难过,不如也就让她们母女团聚。”刘太后语气更加平静,“一切都按照你的想法,你觉得如何?”
赵玄又后退了一步,仿佛是惊惧异常。
他跌跌撞撞地从大殿里面踉踉跄跄地出来,扑面而来的明媚阳光让他觉得头晕目眩。
“圣上悲恸过度,张骏,你送圣上回昭阳殿去。”他听到刘太后语气平和地对张骏说道。
不一会儿,张骏便出来了,搀扶着他上了肩舆,往昭阳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木有死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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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在史氏面前, 刘太后适时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慈爱一面。
她一面安慰着史氏, 一面又让人搀扶着几乎哭得站不起来的史氏坐在了椅子上——这已经是在长乐殿了,承香殿如今已经派人前去处理张皇后的身后之事, 不再适合呆在那边说什么事情。
“小公主哀家已经看过了,生龙活虎的。”刘太后温和地说道,“为着小公主今后着想, 哀家想着呢, 就说是小公主出生之后过了半日,皇后才忽然出了大红去世。这样呢,也就免得有人说公主命硬, 克死了自己的母亲。”
史氏含泪道:“娘娘想得周全,一切都听娘娘的。”
刘太后看着史氏,又道:“小公主便养在哀家跟前,等满月了便上封号, 就算今后再立皇后,小公主的地位也不会变。太尉夫人心疼外孙女儿,觉得这样如何?”
史氏哭得自己头都有些浆糊了, 此刻听着刘太后说这些,也只是哀哀戚戚地点着头。
刘太后最后道:“太尉夫人若是想念小公主了, 便随时递牌子进宫来看就是。”
史氏听着这一句,顿时又痛哭了起来。刘太后这样的大方从容, 倒是让她倍加伤感了。可她也无话可说——女人生孩子这事情,向来是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她倒是想怀疑这中间是不是有人搞鬼……可也只能怀疑而已, 况且现在张皇后都已经没了……
越想越悲痛,史氏又不太敢大声哭泣,于是只能悲悲切切地擦着眼泪。
刘太后又道:“今日产室中的事情,太尉夫人也可放心,哀家会命人彻查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真有人捣鬼,哀家也定不会轻饶!”
史氏哭着应了下来,又被刘太后留下用了晚膳,才被客客气气地送回了太尉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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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后所说的彻查倒真是不作假,她直接命人把那一日产室出入过的宫人产婆太医等人都拘了起来,又派了人去挨个讯问,
对此宫中倒是忙乱了一阵子,只是这事情着实与后宫中的女人们没有关系,大家议论纷纷了一阵子,也就放在了脑后。
赵玄却是紧张了起来,他几乎不知道刘太后会做什么,于是只在昭阳殿中惶惶不可终日。
刘太后的手腕自然不必多说,小公主洗三的那一日,便已经把受到赵玄授意在其中做了手脚的太医和产婆子给审讯了出来。
于是长乐殿中小公主的洗三热热闹闹办完了,刘太后金口玉言取了小名叫凌波,大家也都送了各色礼物,悲痛了小公主年幼失去母亲。之后,刘太后便摆驾了昭阳殿,让人把那太医和产婆捆了扔在了赵玄的面前。
赵玄大约是早早就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此刻根本不敢去看面前的太医和产婆,目光闪躲,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刘太后。
“他们的家人哀家已经命人都抓起来了。”刘太后这样说道,“谋害皇后这样的大罪,我们必须给张太尉一个说法。”
赵玄心中在打鼓,只低着头不吭声。
刘太后又道:“理由哀家也已经定好了,便是这二人玩忽职守,当日接生时候用错了药。”
那二人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了赵玄,可嘴巴已经被堵住,此刻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玄抬头看向了刘太后,又看向了那两人,好半晌才道:“是……可是……这是朕的意思……”
“那么你要去对张太尉这么说?”刘太后脸上又浮现了似笑非笑的嘲弄神色,“要怎么说呢,皇帝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兄弟,杀死了皇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玄抿了抿嘴唇,仿佛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来。
刘太后示意把那两人带了出去,然后看向了赵玄。她平静地看着面前老老实实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思的赵玄,语气放缓了一些:“你须得知道,你是一国之君。”
“母后……”赵玄迟疑了一会儿,却还是在刘太后面前露出了脆弱的颜色。
“一国之君,并不需要、也不可以总在这样的小事上夹缠不清。”刘太后说道,“哀家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了,只是……最近的你,并不像是一国之君了。”她轻轻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赵玄的头发,“一国之君,你所要做的是治理朝政,前朝安稳了,你的后宫自然安稳。”
赵玄低下了头,却忍不住红了眼眶掉了眼泪,他几乎哽噎:“可是母后……我想让青弟活着。”
“他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你繁衍子嗣。”刘太后语气平和,“你与他双生子的身份,你们流着的一模一样的血,正好能让你的血脉也一样流传下去。而除此之外,他的存在并没有任何意义。”
“可青弟是活生生的人。”赵玄抬眼看向了刘太后,满目都是祈求,“母后……我不忍心。”
刘太后却笑了笑,道:“可你想过没有,他究竟愿不愿意这样妾身未明地呆在宫里面呢?对他来说,皇宫是什么?你以为你分给了他那么多你以为的荣华,对他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顿了顿,她语气更柔和了一些,继续道,“皇儿,你知道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的道理吗?当初我让他进宫来时候,若你能督促着催促着他尽早与皇后与淑妃与丽妃或者已经死了的惠妃,尽早生下子嗣,恐怕这个时候,他早就已经荣归自由,不再是如今这样的痛苦了。”
赵玄露出了一个迷茫的神情,颓废地跪在了地上。
“可是……可是我真的想把一切都分给他。”他似乎是喃喃自语,“我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只想弥补他在宫外所没有享受到的荣华,我宁愿把一切都分给他——并且我想,他也一定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