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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7)

  这白须老翁穿着的家服虞长乐有印象, 似乎是并州的一个小世家。当初秀荣钟氏倒台, 这些曾受钟氏荫蔽的小世家也受了很大震荡,留存的几支现今只能顾忌并州外围一圈的安危。
  李家主, 不要急着。沈渊渟微微一笑,笑容十分之得体,我于这场出梅宴唤各位客来, 就是为了此事。
  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白须老者直直地坐下去, 双眼始终盯着那个年轻人,甚至眼眶都红了一圈。
  沈渊渟身旁的青年穿着一身雪色道袍,边沿滚金浪,三道金色慧剑长带从他腰际垂落,发间只一支道簪。面若琼花,清美异常,眼尾有一粒朱砂小痣。
  他个头比沈渊渟矮一些,然而气质风度都是上等,即便站在琅琊沈家主一旁,也没有被掩盖锋芒。
  虞长乐再三确认了青年的长相,压下心头那股不安和悚然,几不可闻地对敖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钟忆。
  当年秀荣钟氏风头无两的双璧之一,双子里的兄长。本该早已死去的钟忆。
  敖宴微眯起眼,没有反问你没看错?。因为在场诸人的反应,也都从侧面佐证了这一点。那一边沈明华还十分懵然,端着茶不知是放是喝:爹?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怎么了这是?
  虞长乐在沈厌的虚境里见过双子里钟恺的相貌,且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二人长相几乎一模一样,气质却是迥然。
  虚境里钟恺的红痣长在额心,那这一位红痣生于眼尾的,应当就是钟忆了。但是,这个钟忆一脸漠然,仿佛视周遭的一切为无物,站在那里却有如一尊冰雪的塑像。脸上没有一点情绪的意味。
  那双黑眸里也空无一物,只静静地半垂着睫毛,视线没有焦点。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只留下一具空壳肉身和灵力,状态一眼便知十分异常。
  那白须老者狠狠抹了一把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只问你,他是不是纵云子?
  纵云子这个名字在虞长乐听来十分陌生,传闻钟忆修无情道,想来这就是他的名号了。
  沈渊渟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轻笑道:我有九成的把握,他是。
  得到了沈渊渟的亲口承认,周遭一下子议论纷纷起来。殷子闻闲闲地喝了口茶,冷笑着注视着二楼。阿燕则是说出了大部分人的想法:哇这可真是,了不得的消息。
  白须老者仿佛一下子恍惚了似的,肩垮下来,喃喃道:纵云子纵云子。我就知道,纵云子怎么可能就那样走火入魔死了?太好了,太好了
  那个我问一下哈,纵云子是谁?沈明华左看右看,莫名其妙。白须老者道:那一代秀荣钟氏最杰出的修者,钟忆,道号纵云子!
  沈明华噗地一口把茶喷了出来:你说啥?他不是自杀死了吗!!
  大概是觉得沈明华太呱噪,一直神色自若的沈渊渟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蹙眉道:明华,你先不要说话了。
  哦。沈明华讪讪道。
  这段往事虽已被尘封,但世人多少也都知道当年钟家的一团乱象。当时的老钟家主死后,钟恺接替家主之职责,举办了一场世家盛会。
  就在这场盛会上,纵云子钟忆走火入魔,屠戮多人后自刎而亡。
  可现在,钟忆就活生生地站在了众人面前。白须老者已经完全安定了下来,颔首对沈渊渟道:沈家主,你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眼神里带了点忧色,是在担心钟忆现在这不正常的状态。
  此时干系重大,我不能现在就明说。沈渊渟轻敲了一下阑干,虞长乐心中一紧,一切都在明日宴上揭晓。但我能告诉你们,纵云子此刻并非痴愚。
  他比了一个手势,钟忆便如被操控的木偶一般转过了身。沈渊渟道一声失礼了,将他披散在背后的头发撇开。
  只见钟忆的后颈处钉着一枚漆黑的长钉,刺入了脊骨,上头浮动着金色的咒文。
  白须李家主立刻瞪大了眼睛,拍桌道:沈渊渟,尔敢!
  他抬手就挥出一剑,一直没说话的商不凡赶忙起身,两道剑光骤然相击。
  哎哟!
  阿燕忙替殷子闻挡住,两人的招式带起一阵风,客栈中桌子上的茶盏全都啪啦碎了个干净。
  虞长乐咳咳两声从圈住自己的敖宴的怀中钻出,看向了那枚黑色的钉子。
  那是一枚魂钉,是禁咒中的禁咒。魂钉入骨髓,便能将一个人的修为压制,使人变为如此的傀儡模样,且意识混沌,不知今夕是何夕。
  李家主何必动怒?这并非在下本意。沈渊渟不受影响,道,若我不这么做,怕是在座各位都无法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谈话了。我发现纵云子时,他差一点就要刺杀在下了。
  那沈家主也不能这样对待纵云子!李家主怒气冲冲,这简直是侮辱!
  他大力把剑拍在桌上,神色凶狠。商不凡笑呵呵地打圆场道:前辈,身体是自己的,气坏了就不好了嘛。我相信沈家主心里是比前辈有数的。
  商不凡一开口,众人都露出了微妙的神色。虞长乐有些不忍卒视,心想正常的安慰的话,怎么给他一说就这么像嘲讽。这商家主果真如传言里一样,丝毫不会为人处世。
  沈渊渟道:不凡,少说两句。
  啊?哦。好的。
  李家主紧抿着嘴不再说话,沈渊渟也好像没了再开口的意思。钟忆转过了身,依旧是泥胎木塑的样子。
  大家喝茶,喝茶。商不凡道。
  于是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殷子闻对这些争斗兴趣缺缺,嘲笑道:看来这两日能看不少世家的笑话。
  我倒是对那个人很好奇。虞长乐小声回道,不知道明天沈渊沈家主会说什么呢。
  咳,那个,我想说几句话。
  有人忽然开口道。
  他是世家一堆里的人,说话时站了起来,仿佛是和周围人商议好了的样子。我说句公道话,李家主,不是谁都受过钟家恩惠的。你出手要伤沈家主,是沈家主大度不与你计较;在我们看来,沈家主做的一点错都没有。
  有人附和:是啊。而且钟家当年可没少压迫李家这种小世家不是我说,他钟忆还活着,就不要偿命?你们都忘了吗,当年他可是杀了不少人呢!
  刚才你不也听沈家主说了?他刚刚发现那厮时,那厮还想刺杀沈家主!实在是不得已为之,才刺了魂钉。
  钟忆是不是还在走火入魔当中?
  说起来,有谁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他是真的自杀了?有没有人亲眼看见过?
  嗤,谁看到过当年宴会上的人不是都被他杀光了吗。自杀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拿这么多年他在哪?走火入魔的人有这么谨慎么
  不是走火入魔,那肯定就是故意为之了。这人心机深沉,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钟家教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嘿。要我说世家都没什么好东西。还是散修来的逍遥自在。
  李家主听着这些议论,额上青筋直跳。虞长乐望向二楼的钟忆,他神色淡漠,这些非议于他好像雪落空山一般,留不下任何痕迹。
  沈渊渟说发现他时,虞长乐姑且把这作为前提。也就是说之前谁也不知道钟忆在哪,是沈渊渟或是偶然、或是一直暗中搜查才发现了他。
  而就像别人议论的那样,如果是这样那么钟忆躲藏多年,不是一个走火入魔、无法自控的人能做到的。而是要思维缜密才行。
  这样一来,他的形象就变成了一个有意为之、包藏祸心的大魔头,以伪装来达成杀戮的目的,毫无悔改之心。
  只一个说辞,就在众人心里奠定了这样一个印象。
  虞长乐皱了下眉,不好的预感挥之不去。
  如果前提是错的那钟忆这些年究竟在哪里?又经历什么?
  各位所关心的事,我明日都会一一解答。还望不要先行定下结论。沈渊渟道,时候也不早了,各位先请休息吧。
  他一说,虞长乐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暮色四合了。
  我要出去小吃街吃好吃的!沈明华霍然起身兴奋道。
  沈渊渟道:不凡。
  敖宴忽地一抬眼,神色变得很差。虞长乐也立刻起身了。
  我在。商不凡露出一个歉然的笑,这一晚一直到明天,就先委屈各位了。
  怎么回事!
  什么声音?
  须臾,地面摇动起来。客栈四周都发出刺耳的声音,整栋建筑陷入了黑暗中。
  第91章 惊天之闻
  这黑暗来的突兀, 仿佛黑布严丝缝合上一般,客栈里一下子就骚乱起来。
  怎么回事?灯呢, 灯快点起来!老爹搞什么名堂
  商不凡道:那个各位啊, 不好意思了。我这客栈周围有防御阵,一旦启动, 就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黑暗中,沈渊渟的声音十分沉稳。他安抚道:请诸位原谅我无法提前告知这个安排。我要告诉诸位的事牵涉太广,不能泄密于他人之耳。
  众人虽不满, 但既然沈渊渟这样说了也不好发作。一豆灯火晃晃悠悠地升起, 从沈渊渟手中飘到了客栈中央,其余灯光也依次亮起。
  劳烦诸位今夜只能住在这里了。沈渊渟道。
  虞长乐清了清嗓子,道:沈家主, 我想问一问, 其他来参加出梅宴的客人呢?既然明天总是要说的, 那没必要特意提前告诉我们啊?
  他捏起了声音, 沈明华却还是一怔, 往这里看了一眼。经虞长乐一提醒, 有人道:是啊,何必还把我们都关起来。
  姑娘, 你问了个好问题。商不凡嘿嘿一笑,其实啊,在座诸位明天并不会和其余人一起参加出梅宴。
  此语一出, 众人皆惊。李家主皱眉道:你是说我们和众人不在同一处赴宴?
  其他人, 我自有安排。沈渊渟淡淡道, 时候不早了。用完晚膳,诸位就请入住客房休息吧。
  他结束了话题,道,明华,你随我来。
  沈明华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钟忆也紧随其后,消失在了二楼。商不凡道:大家吃好喝好睡好啊!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吃好睡好!众人腹诽。
  晚膳是商不凡准备的,菜色丰富,却无人有心享用。气氛沉闷。
  吃完也并未安排什么娱乐活动,所有人就都陆陆续续进了各自安排好的房间。
  房间内,二人已洗漱完毕。敖宴站在窗前敲了敲窗棂,道:啧,可真是下血本了。
  窗外是一片纯然的黑色,虞长乐道:沈厌极擅阵法,我算是又见识到了。
  他在床边坐着,若有所思地转动着自己的芥子戒。敖宴注意到,虞长乐把素先生所赠的那篮草药拿了出来。
  你觉得他会下毒?敖宴问。
  虞长乐道:只是一种感觉。我觉得,我们明早起来先服用一些草药为好。
  敖宴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睡吧。睡好了才有精力应付这些破事。虞长乐把东西丢回芥子戒,倒在床上笑道。
  敖宴摇头道:你睡。我守夜。
  那怎么行!哇,宴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慎了。
  龙族少睡一会儿算什么事。别问了,快睡!
  *
  一夜过去。
  昨晚并未发生什么事,虞长乐和敖宴轮流各守了半夜。二人一出房门,发觉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精神气不佳,个别如沈明华还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客栈之外依旧黑暗一片,仿佛祈雨客栈被困在了黑暗的囚笼里一旁。早餐之后,沈渊渟出现了。
  诸位早。他外表依旧风姿卓然,钟忆安静地站在一侧,请随我来,我引诸位前往赴宴。
  终于来了!阿燕精神一振。
  沈渊渟突然浮空从二楼跃下,掌中灵光激荡。他在空中划出一个阵法,光芒大盛,直接绘制出一个传送阵法来。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不让我们和外界接触了。虞长乐道。
  沈渊渟率先迈进了传送阵,道:这后面是一个秘境,诸位随我。
  秘境,又是与世隔绝的地方。敖宴微微挡在虞长乐身前,二人和众人一起一个个地进了阵法。
  白光散去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优美桃源。
  这似乎是某座仙山,栽满了各种奇花异树,建筑物坐落其中,制式严谨。宴饮之地就在群芳掩映中。
  往崖边俯视下去,便是群山云海。
  沈渊渟显然早有准备,甚至还有侍女和小童恭迎而上。他好像分毫不关心众人心中的焦灼,道:菜色还在安排,各位可以先自行游览秘境。
  一切都好像一场正常无比的宴会一般。
  好吧,看来沈家主是想留足悬念了。阿燕遗憾道,邀请敖宴和虞长乐,不如我们去那边的小亭子吧?
  他一奔而上,做了个潇洒的起剑势,兴奋道:我觉得这里很适合练剑耶!
  快别丢人了!殷子闻收不住表情,喝道,也跟了上去。直到这一刻,虞长乐才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点笑意。
  然而,到了凉亭殷子闻却忽然脸色一沉,缓缓道:这里,是仿照钟氏仙府山而建的。
  虞长乐一愣,略感悚然,悄声问敖宴:你看出来了没?
  他们当时并没有什么机会看到仙府山的全貌。秀荣仙府山占地极广,桃花窟只是在其中一个山头上。殷子闻则比他们更了解整个仙府山的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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