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二人骄横嚣张的态度让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方陵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微微一笑道:“这么说,若是我不交出药方,后果也一定很惨咯。”
何主事鄙夷的看着他道:“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本来我们只想找到药方,把你关在牢里几天教训教训也就罢了,不过这药方似乎没有找到,那也只有从你口中问出来了。你如果嘴硬不说,我刑部的大牢可不是开玩笑的,几副刑具给你一架上,保证问你什么答什么,不过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不要把事情闹到那种局面!”
方陵淡淡说道:“何大人说得不错,何必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呢?还是心平气和就处理就好了。”
“这才像话嘛,我就喜欢聪明的年轻人。不过……”何主事哈哈大笑起来,脸色一沉道:“希望你出去以后守住嘴巴,要是敢在外面乱说,这刑部大牢可随时恭候着你!”
方陵这才慢慢将纸和笔接下来,说道:“这药方我是写不出来,就拿出来给你吧。”说罢,他从怀里摸出腰牌来,轻轻放在了白纸上。
“小子,别给老子耍什么花招!”任淮安冷笑一声,一把抓过那腰牌来,只看了一眼,顿时眼睛一下瞪得直了,眼珠子像镶在了脸上,一动也不动不了。
“怎么了,是什么东西这么大惊小怪的?”何洪大肆的招了招手。
任淮安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跑了过去,将腰牌朝着何洪面前一递,何洪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一口气吸进去硬是呼不出来,嘴唇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眼前这块腰牌乃是黄铜所铸,上端浮雕云纹花饰,中间有着一个穿孔,正面上方横排刻着三个篆文:内务府。
内务府里有什么,只有太监,而这块黄铜所制的腰牌所代表持有人的等级豁然就是六品。
在楚国,各等级官吏都有着所佩带的腰牌,来代表其身份,作为刑部六品的主事,何洪自然也有着腰牌,而且也是铜制的。
不过,这两块腰牌放在一起,虽然是同一等级,但是地位却大不相同。
一个是刑部里小小的主事,位于宫外,见到比自己大一点的官都得躬身行礼,不敢逾越尊卑礼仪。
而六品太监代表着在宫内任六品官,位居内务府副侍之职,仅次于副总管和总管的职位,也就是在太监中第三、四号人物。别说是区区一个六品主事,就算是二三品的大员,见到了也得客客气气的。
何洪哪里不知道这块腰牌的分量,他几乎是吓破了胆,不过,他又抱着一丝侥幸,这块腰牌肯定不是方陵的,毕竟他年龄还年轻,便蓄起胆子质疑道:“这……腰牌你哪里弄来的?”
话虽然是在质疑,但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只因为宫里的太监都是很小就入了宫,所以一般见到的年纪都不太大,年纪稍大点的也早混出了官职,要出宫办事自然都是让小太监去办莫非方陵就是个小太监?
方陵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表情的变化,这时才慢慢说道:“我以为何大人是聪明人,原来还是很糊涂呢。你莫非以为这药方就是我的吗?”
“那……那是谁的?”何洪结巴的说道。
方陵从椅子上站起来,负手说道:“这药方乃是某位娘娘赏给副侍大人,再由副侍大人交给我负责,在宫外赚钱的。如今,何大人为了一点小钱,就想要断掉副侍大人的财路?”
话说到这里,何洪额头上的冷汗一颗接着一颗,任淮安也像萎了一般,哪里还有半点威风,谁能料到这药方居然能把某位娘娘都牵涉进来。
要知道,虽然后宫皇后娘娘掌管大权,但是楚皇也十分宠幸几个贵妃娘娘,而且这几个贵妃每一个都是名门大家出身,宫里宫外都有和不小的势力。
药方是娘娘赏给副侍大人专门去赚钱的,这虽然赏金赏银的听说过,没听说过赏赐药方的,不过余天成这么想得到这药方,估摸着也肯定是赚钱的东西。
别说自己断了副侍大人的财路,要是这位大人朝娘娘一说,娘娘再在皇上那里吹点耳边风,这脑袋想不掉都不行。
这么一想着,何洪连死的心都有了,更是把余天成的八辈祖宗问候了个遍,然后慌不择路的走出来,脚一软,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任淮安见到大人都这样,哪里还能站着,也连忙跟着跪下,头埋得低低的,不敢起来。
何洪的脸早成了猪肝色,颤着声音道:“公……公公,小人真的不知道这药方后有这么的牵连,要是知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公公您啊。”
方陵眯起眼盘算了一下,这何洪虽然只是个主事,不过到底是刑部的人,若是能够为自己所用,日后说不定倒也有些方便,便淡淡说道:“那何大人觉得现在该怎么办呢?”
何洪一见有转机,连忙说道:“我这就送公公出去,那三百两,就当是给公公的赔罪。”然后朝着任淮安猛地挥手道,“快,还不快去把银票拿来孝敬给公公!”
方陵也不拒绝,而是微微一笑,将他扶起来道:“何大人这么知趣,那这三百两就当是孝敬副侍大人的了。”
“对对,那我再准备另外三百两,孝敬给公公您。”何洪听得一喜,顿时也灵机一动,要是能够趁着这个机会攀上副侍大人那条线,日后这升官可不指日可待了吗?
方陵一听,便知道这家伙开赌坊真是赚不少银子,不过这六百两他自然收着,若是不要反而会被这家伙怀疑,毕竟这宫里,说不到不贪财的太监还真数不出几个,越是贪婪,这太监的身份便越不会引起怀疑。
见到方陵把银票收了,何洪这才安了下心,一脸巴结的道:“公公,我这就派人去把余天成那家伙抓回来,公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方陵摆摆手,一副自己人的态度道:“我不管你怎么处理余天成,不过我的身份一定要保密,毕竟这件事情传出去也不好。”
何洪听得更是心暖,连忙说道:“公公请放心,小的明白。”
方陵说道:“对了,和我同牢的一个人,去把他带出来。何大人你就不用送了,免得让人怀疑,我日后有时间再来拜访你。”
何洪勾头哈腰的直笑,一边吩咐任淮安去放人,一边恭敬的道:“小的随时等候公公的大驾。”
待到方陵和陈太医走后,何洪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暗道祖上积德,要是这公公真生起气来,难保小命啊。
任淮安则在一边跷起大拇指道:“恭喜大人,这次可真是化险为夷啊。要是攀上副侍大人那根梁子,这当上刑部尚书都指日可待啊。”
何洪也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脸一沉,叱喝道:“你去把余天成那该死的东西叫过来,差点让老子掉了脑袋,还说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年轻人,真是长了一副狗眼睛!”
任淮安连忙说道:“小的这就去!”
何洪微微一顿,却又加了句:“等等,多带点人去,就在店里把他给我带回来,把声势弄大点,这样公公才会满意。至于罪名嘛,就是意图行贿官员,但是被我义正严词的拒绝了!”
任淮安又跷起大拇指道:“大人真是高明,这样一来,百姓一定赞扬大人是大大的清官啊。”
何洪哈哈大笑起来,自鸣得意的道:“官场就是一个生意场,要做好生意,自然就不能亏本。刚才送的那六把两银子,就在余天成身上给刮回来吧。”
任淮安嘿嘿直笑道:“小的立刻就去办,保证让公公和大人都满意!”
第二卷
第一章 觉悟
从刑部走出来,陈太医长长的吸了口气,恭敬的感激道:“多谢殿下。”
方陵淡淡一笑,只是心头暗叹,区区一个六品主事都敢栽赃罪名,又何况是其他的大员呢?谁知道这刑部大牢里究竟有多少冤案?
走了几步,他便回头问道:“若是陈太医不忙,到我租的地方坐坐如何?”
“下臣遵命。”陈太医愣了愣,但是还是很快的应了声。
来到方陵的住所,院子里的药丸早就被洗劫一空,房子房外都显得十分凌乱,小白狗见到主人回来,立刻从窝里窜出来,使劲的摇着尾巴,然后警惕的盯着陈太医,还使劲狂吠了几声。
方陵见到它那忠心护主的样子,顿时乐了起来,摸摸它的脑袋让它乖乖回窝里去,陈太医先被狗吓了一跳,却不忘望望门外两侧,见到没人跟踪,这才将门关上。
方陵端了两根凳子到院子里,示意陈太医坐下,只是陈太医十分扼守地位尊卑,不敢和方陵同坐,方陵只得自己坐下,任由他站在一边,然后微微抿抿嘴,直截了当地问道:“陈太医,你可知道瞒天丹?”
陈太医没料到方陵突然问起这话,陡地吃了一惊,脸色几乎刹那变了色,然后似乎又浑然醒悟过来道:“殿下你莫非想……出宫?”
方陵只听这一句话,再看看陈太医转瞬间的多变表情,心里顿时兴奋起来,陈太医一定知道瞒天丹的蛛丝马迹!
陈太医见方陵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猜对了,他眉头皱得深深的,思虑良久才拱手说道:“殿下,恕下臣斗胆,利用瞒天丹出宫绝非上策。一旦事情败露,命将不保。就算逃出宫去恐怕一辈子都得隐姓埋名,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而且皇后娘娘耳目众多,万一日后发现了蛛丝马迹,更是不得了。”
听到陈太医发自内腑的担心,方陵不由感动起来,用金钱只能收买到那些贪利小人,而无法用金钱收买到的才是真正的忠臣良将,更何况自己如今这种身份,他还能为自己着想,便不由感慨道:“多谢陈太医的顾虑,不过,这瞒天丹我并不是用在出宫上面。”
陈太医一听这个,才松了口气,然后一脸狐疑的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方陵淡淡说道:“听说先皇时期曾发生过一起嫔妃假死案,当时有一个曹姓太医,因为受到此事牵连而导致满门抄斩,陈太医那时似乎就在他的手下当院使吧?”
陈太医听得又变了变脸色,一脸苦笑道:“殿下知道的真详细,确有此事。”
方陵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那陈太医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究竟对瞒天丹知道多少?”
陈太医虽然低垂着头,但是以方陵坐着的角度,可以十分清晰的看到他脸上复杂的表情,纵然看不到,他那微微抖动的肩膀也在显示着内心的斗争,最后,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道:“殿下,下臣确实知道瞒天丹之方!”
“什么?”方陵瞳孔猛地放大,顿时喜出望外,他原本以为陈太医只不过知道瞒天丹的一些消息,谁料到他竟然连药方都知道,这知道了药方也就等于瞒天丹是唾手可得之物了,怎能不让方陵惊喜?
这时,却听陈太医埋头继续道:“恕下臣斗胆,在将药方献给殿下之前,有一个请求!”
方陵也没多想,连忙一挥手道:“有什么请求,你尽管说。”
陈太医便撑直脊梁,平日里总眯起的小眼露出闪烁精光,沉声说道:“等殿下他日为帝之时,请为我师傅曹太医平反!”
“什么?”方陵听得一愣,万万料不到陈太医居然说出这样的请求,因为瞒天丹的事情,他刚才也有欣喜若狂,乱了点分寸,本来在陈太医提出请求的时候就该觉得意外,只是没有料到,他居然提起自己日后成帝之事?但是在方陵心里,却从未想过要成为一国之君。
陈太医一改平日里那懒散的样子,一脸刚毅地说道:“瞒天丹之事牵涉重大,不管殿下相不相信我的片面之言,但是我所说的每一句都可以用我的性命做担保。”
“陈太医你请说。”方陵也听出这事情恐怕还有内情,也不多想他的请求,微微颔首。
只听陈太医说道:“二十几年前,先皇宠爱刘妃,一直想立她为皇后。只不过刘妃出身庶家,无论是臣子还是皇亲国戚都觉得十分不妥,反而更看好贵妃姜氏。姜氏擅玩权术,八面玲珑,为了让先皇彻底断绝对离刘妃为后的念头,她买通宫里的太监想要加害刘妃。当时恰好北方的蔡国举兵来犯,先皇御驾亲征,姜贵妃便更肆无忌惮,明目张胆的要害死刘妃。于是刘妃便找到我师傅,想要逃出宫去。”
“结果我师傅便奉命找到了前朝古方‘瞒天丹’,制造了刘妃的假死,将她运送出宫去,结果却被王举明告了密,刘贵妃出宫后生死不明,被扣上了和宫内侍卫私通的罪名,我师傅也被满门抄斩。”
方陵听得心头一沉,没料到这件事情居然牵涉进了这么多人,这姜贵妃不就是先皇的皇后吗?听说同样也是一个极有权势的女人,至于王举明,原来是姜皇后的人,恐怕是因为告了密,才被步步提拔,最终成为了太医院的院长。
看着一脸沉重的陈太医,方陵也暗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陈太医你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更不会对我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只不过这成帝的事情,恐怕还为时过早了。”
陈太医便说道:“下臣自小便看着殿下长大,殿下的隐忍和坚强绝非同龄人能比,和骄横霸道的太子殿下比起来,殿下更有成为一代明君的资质啊。”
“明君么?”方陵苦笑了一下,他现在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和母后一起逃出宫去,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只是这事情若是告诉陈太医,只怕他不会给自己瞒天丹的方子。
陈太医却似乎读懂了方陵的表情,突然说道:“殿下如果没有成为帝王的觉悟,那么就无法真正的保护贵妃娘娘!”
“你这是什么意思?”方陵微微皱了皱眉头。
陈太医直言道:“刚才下臣已经说过了,出宫过隐姓埋名的生活那不过是殿下的一厢情愿,一旦被皇后娘娘知道定然会痛下杀手,因为她绝对不会允许殿下做出任何威胁到她和太子殿下地位的事情。”
“我既然逃出宫,那就说明我根本没有和她做对的意思。”方陵说道。
陈太医却笑道:“殿下你太天真了,你这样想不代表别人这么想。殿下可知道,如今太子大婚,崔宰相和宋皇后的权势合二为一,势可遮天。但是,朝廷上上下下也有着其他的势力,对他们来说,殿下是唯一能够推翻这股势力的人,因为只有殿下身上流淌着皇族的血液,所以不管殿下想不想,这些势力都会找上门来,这也是皇后最不愿意看到的地方。”
方陵听得心头一颤,陈太医的话如同醍醐灌顶,的确,他一直考虑着自己的想法,却没考虑到其他人的想法,如果其他势力真的要扶持自己,那么皇后一定会把自己出宫认定为是另起炉灶,定然会赶尽杀绝!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谁又能保证这出宫就能真的一直隐瞒下去?
只听陈太医又言辞激烈的道:“就算殿下不管,那殿下就愿意看到骄横的太子殿下登基,置人民于水火之中?还是说殿下真的不知道,当年苏贵妃牵涉进谋反案一事,乃是皇后娘娘一手造成的!”
方陵本来就有些动摇,此时听到这话,无异于是晴天霹雳,愕然道:“你说什么?”
陈太医说道:“估计娘娘是担心殿下,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娘娘是清白的,和什么谋反案全无关系,殿下如若不信,回去问问娘娘便知!”
方陵眉宇深锁,认真看着陈太医,一字一句的道:“陈太医,你说的这件事情是真的?”
陈太医虽然感觉到方陵那锐利如刀的眼神,但是丝毫没有回避的道:“殿下,我有什么理由来欺骗殿下你呢?”
方陵仰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一股浓如火山的怒意顿时充斥在心头,朝着全身各处蔓延,唯有紧握着拳头才能让自己不吼出声来。
这十六年所受的屈辱他都可以承受,为的便是能够保母亲一生平安,然而逃出宫外也不见得是多么自由的天空,而更可怕的是,皇后居然是策划当年谋反案的罪魁祸首,母亲十六年的凄苦生活乃是她一手造成,而宋皇后却过着那逍遥自在的生活,高高在上,一呼百应。
是的,他没有成为一国之君的打算,但是如果要报复宋皇后就必须成为帝王的话,那这就是他必须要走的路!
他轻轻而深长的呼出那口恶气,沉声问道:“陈太医,什么是成帝的觉悟呢?”
第二章 献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