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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之后的发展果然不出连三所料,楚太妃根本就不敢提自己究竟是被谁所伤,对外只含糊称是在上香途中遇见贼人、受了惊吓,反正她平时也是深居简出的,能见到的人极少,这会儿倒方便了楚王府把事情压下来。
  连三弄瞎了楚太妃一双眼睛,心里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回去之后她谁也没说,自己在心里偷着乐。任她楚太妃再智谋过人,再会算计,也挡不住连三这种想做就做不计后果的行动派。打落牙齿和血吞,她就是活该!
  可是这事给连三带来的愉悦没持续太久,就在她去相国寺给外祖母祈福后一个月,寿阳侯夫人重病不治,撒手人寰。
  寿阳侯府撤下没多久的白幡,又再次挂上。
  寿阳侯在侯夫人去世那天就昏迷了,昏昏沉沉了几天,却在发妻出殡前一日清醒过来,撑着病体下床亲自主持妻子的葬礼。
  只是几天,寿阳侯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变得瘦骨嶙峋。韩氏扑在老父怀中哭得声嘶力竭,寿阳侯怔了许久,这才颤巍巍地抬起手,轻拍着背安慰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
  连三把自己锁在房里,屋内昏暗得渗人,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
  她做事从来随性,不计后果,有时就算结果很糟糕,她也不会升起一丝疑似后悔的情绪,再糟糕又怎样?她有的是底气面对糟糕的结果!
  可是这回,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后悔——如果当初她拦住韩林越,不,只要她当初不插手韩林越的任何事,现在的韩表哥就依然是好好的,外祖母也好好的。
  都怪她……
  *
  一连这么久没见到小心肝,刘延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得劲,心里空落落的,时常面对一堆奏折批着批着就走了神,回过神来再看那堆得像小山的奏折堆,止不住地头疼。
  这几天他得知连三的外祖母寿阳侯夫人去世了,料想她必然十分伤心,心下忧愁不已。往日孟雨晴来未央宫时他还会做做样子,可这会儿他满腹愁绪,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接让人把她赶了出去。
  正当刘延纠结着到底是给她写封信去还是亲自出去看她一眼时,及时雨李邕出现了。
  “李邕参见陛下。”及时雨一向板正的脸色有些不好,“陛下,自打寿阳侯夫人入土后,郡主就把自己关在房里,现下已经一整天了!”
  “什么?!”刘延猛地站起身,怒道:“为何不早来报我!”
  李邕垂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是他觉得最近连三似乎在同圣上怄气,他自己揣度着,想来小主子是不乐意自己去打小报告的,所以当连三刚把自己关起来时,他只是忧心忡忡地守在门外,压根儿就没想起自己头上还有个皇帝。
  “你们是怎么照顾姑娘的!”刘延怒气冲冲地走下台阶,甩袖大步向外走,“朕去瞧瞧怎么回事!若是姑娘有个好歹,你们通通提头来见
  ☆、第六十四章
  从小受标准皇子教育长大的刘延,自然是会武的。但他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真要论起水平来,说是三脚猫亦不为过。揣着一身三脚猫功夫的陛下翻墙进了安国公府,并在几个强壮暗卫的帮助下成功飞越重重庭院,最终在连三闺房外站定。
  还在皇宫里时,李邕就传了口信让人清场,院内的闲杂人等该下药的下药,该放倒的放倒,等到刘延来了,院内只余一片寂静黑暗。
  刘延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去,屋内没有一丝光线,他摸摸索索着往前走,运气很好地没有踢到凳子也没撞到案几,花费了比平时多几倍的功夫,才走完这短短一段路,终于顺利地摸到了雕花大床的边。
  站在床边,他却有些犹豫了:似乎……应该先点盏灯才对?
  这么想着,刘延又转过身,重新摸索着往回走,打算出去寻个灯盏来。
  “谁?”是连三的声音,鼻音有些重,含含糊糊的娇软声音,似是刚睡醒。
  “是我。”
  长久的沉默,久到刘延以为她又睡着了,怀疑方才那声只是梦呓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连三下床了。她走了几步,不知做了什么,墙角一侧突然放出柔和的光,照亮一室。
  刘延寻眼望去,却是一个嵌着拳头大夜明珠的台座,原来连三方才是去把那罩着夜明珠的玄色灯罩取掉。
  连三坐回床上,半靠在围着软绸的床栏上,揉了揉眼睛,问他:“你怎么来了?”
  多时不见,刘延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生疏了,心下委屈,几步上前蹲在床边,头靠着她膝盖,仰头道:“你将自己关在屋里一天,水米不曾沾牙,我很担心,就出来看看你。”
  连三半勾了唇,“李邕告诉你的?”
  “嗯。”刘延诚实地点头,半点儿犹豫都没有就把忠实的属下卖了。
  又是一阵沉默,连三推了推他的脑袋,淡淡道:“你坐吧。”
  刘延看了她一眼,起身在床边坐下。“涵儿,我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她这态度不对劲,刘延有些着慌,不停地回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坏事。
  连三依旧是语气淡淡,言简意赅,“没有。”
  “那、那……”那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呢?
  他不好意思将这话说出口,但连三却能听懂,她似是很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很累,京里很没意思。如果你还愿意对我好,就让我爹外放,去江南去哪里都好……”
  “你!”刘延被她这话气了个倒仰,胸口不停起伏,“你想走?”
  “对,我想走。”
  刘延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狠狠将她带进怀中,恨恨道:“你成心要气死我是不是!你走了我怎么办?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我的皇位给你,什么都给你,你做什么还要走?!”
  “我不想当女皇。”连三第一次对他流露出轻蔑的表情,“我讨厌这里。”
  “涵儿,好姑娘,别这样……”刘延真的是慌了,紧紧搂着她不肯松手,央求道:“这里怎么会没意思呢?那么多人,你喜欢跑马就跑马,你喜欢上林苑咱们就去那儿狩猎,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宝贝儿,咱们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
  连三冷笑一声,扭过脸不看他,“不好。”
  刘延眼圈都急红了,抱着个水晶玻璃人儿不敢乱动弹,想再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喉头都哽住了,张嘴就是哽咽:“……那你同我说……怎么就讨厌这儿了?总得有个缘故……”
  连三这会子是真不耐烦瞧见他,为了挣开他直接用了内力,一下跳下床,自己坐到了离他远远的一张圈椅上,冷冷道:“楚王一家子糟心的很,时不时就能听见他们的事儿,还有孟雨晴,我嫌耳朵烦。你要是还顾念着我们之间那点情意,就麻溜儿地给我爹外放,我们一家人出去透透气,等刘泽死了再考虑要不要回来。”
  这冷心冷肺的话哟,简直比刀子还利!刘延登时眼泪就掉下来了,捂住脸不再说话,只从那大掌中偶尔能听到一丝抽泣。
  他身份尊贵如此,却哭得像个孩子般伤心,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呢,见了少不得有几分心酸。可连三就不,她抱着手臂稳稳坐在那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负心样。刘延还待从指缝里偷偷瞄她的神情,这一看——假哭也成了真哭!
  连三在想什么呢?
  她心里想着:我连着死了表哥和外祖母都没哭呢,你哭个什么劲儿?亏你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看不上孟雨晴,这下假戏真做了又来我面前哭,鬼知道你这眼泪掉的真心还是假意!
  刘延抹了抹脸,又凑到连三身边,掰着她的肩膀让她看自己,哀哀凄凄地央求:“你不喜欢刘泽一家,我尽早收拾了他们好不好?你再等等,明年开春前,一定就叫他们再也不能出现在你面前!涵儿,你信我……”
  “哦?孟雨晴你也舍得收拾么?”连三的语气很是嘲讽。
  刘延灵光一闪,他一直就觉得哪里不对,这下似乎有点眉目了。“怎么不舍得?”
  见她不说话,只是冷着脸不看他,刘延鼻子也不酸了,心口也不疼了,俯下头凑到她脖颈间亲昵地蹭,软声道:“涵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每回召孟雨晴侍寝我可都没碰她,有种药,服下后会叫人陷入幻境,我每次都给她用这种药。涵儿,你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
  连语涵的表情有一瞬的呆滞,但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一把推开不停冲她耳垂喷热气的俊脸,站起身绕开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才昂首道:“我管你是不是清白的,你就是诛了她九族也跟我没关系!不论你同不同意,我都是要走的。”
  话里的坚决之意叫刘延心都灰了,他自己坐上了那张圈椅,再次埋首于手掌间,又气又恼,抬起头边抹泪边恨道:“好,好!你走吧,你爱走多远走多远!就留我一个人死在这里好了!”
  连三脑子里一团乱,懒得再看他,转身就上了床,“啪嗒”两声,还把床边帐幔的挂钩打掉了。细密华美的蝉翼纱层层叠叠垂落,挡住了刘延看向她的目光,也遮住了她无声落下的泪。
  *
  寿阳侯祖籍颍川,韩氏算是颍川大姓,族人在当地支系繁多,根深蒂固。寿阳侯这一支是嫡支分出来的,按规矩,寿阳侯夫人去世后应入祖坟。但是先头也有这种在异地去世的例子,多是等到夫妻俩都去了,这才由子孙扶灵回乡。
  本来寿阳侯夫人这里也该是等寿阳侯寿终正寝了,由儿孙迁棺,将两人棺木一道送回颍川祖坟中。
  可自打发妻去世后,寿阳侯就有了油尽灯枯的前兆,整个人瘦得都脱了形。他直白地告诉儿女自己再无生意,并执意不下葬妻子的棺椁,停灵七日后出殡,只是送到了陵区暂停,他自己在那儿守过了七七,亲自扶着发妻的灵柩回家乡。
  既然父亲执意如此,韩舅舅也无法,本来就在家中丁忧,这下直接嘱咐妻子看好侯府,自己领上嫡长子跟着回颍川去了。
  在京外送别老父时,韩氏隐约明白这是最后一面了,几次哭倒在地,连世珏将她掺起,自己却也是泪流满面。
  寿阳侯爷同后辈挨个儿说了话,待到连三面前时,老人家拉住她的手,笑着落泪,“咱们涵儿生得这样好,也不知要便宜哪家去!”
  连三想笑,却发现脸上全是湿漉漉的水迹,冰凉且僵硬。她握了握外祖父的枯皱的手,松开,直挺挺跪下,重重给老人磕了三个响头!
  “好,好孩子……”寿阳侯摸着连三的头,老泪纵横,口中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
  连三泪落如雨。
  接二连三的打击和连日来的劳累,使得韩氏在父亲走后病殃殃地躺了许久。连三爷的外放旨意早就下了,只是因得妻子还病着的缘故迟迟未能赴任。
  不过这样倒是趁了安国公夫妇的意,就在韩氏病着这些日子,安国公夫妇把三房的行李拆了又装一遍,尤其是连三的行李,秦老夫人亲自列了清单出来,一样一样清点好,监督丫鬟打包。
  远在未央宫的刘延则是默默祈祷韩氏的病迟些好,最好就此一病不起,这样那个没心没肺的小白眼儿狼就不会走了。自从那日之后,他就再没见过连三。他心里口里时时念着,有心想见她,却是主动去见她也不敢吧,借皇后之名召见她也不敢,就怕惹她着恼。
  陷在儿女情长中的帝王喜怒无常,有时吃着午膳,瞧见桌上一道菜就能发起愣来,愣着愣着就落了泪,吓得在一旁伺候的张福胆战心惊,腰弯得恨不能直接趴在地上。
  孟雨晴来过一次被赶回去后,就很是恃宠而骄地同皇上怄起了气。她自是有些女儿家的小脾气,也是忖着入宫这么久,盛宠之下浓情蜜意,该叫皇上瞧些新鲜的。这般想着,她便端着姿态在自己宫里待了六七天。
  可眼见着后宫中议论四起,那些女人都开始看笑话了,皇上却始终没有来服软的意思。孟雨晴被吓得够呛,犹豫了一刻钟不到,她便换了一身楚楚可怜的白衣,端上金丝燕窝粥上未央宫去了。
  被拦在未央宫外时,她的气焰还是有些高的,毕竟挂了个宠妃的名这么久,就是原本面团儿一样的人也被捧得心高了,更何况她?可越等她心越凉,最后只等到太监总管张福出来,面无表情地宣旨——她被打入冷宫了。
  媚昭仪宠冠后宫的日子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来卖一下萌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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