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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皇帝既已定下了治钱的基调,张九龄当然无话可说,李隆基遂嘱李林甫近期专司此事。
  李隆基最后说道:“这样很好嘛。裴卿忙于运粮关中,则朝中之事多赖二卿襄助。你们今后若如今日这样诸事商议,又能取长补短,朕心甚慰。”
  李林甫躬身答道:“臣今后定依陛下之旨,诸事皆向张令讨教主意,不敢独断专行。”
  李隆基如此相劝张九龄和李林甫,自是希望他们如前期数对宰相那样配合默契。李林甫明白皇帝的心意,日常寡言少语埋头办事,对张九龄异常尊敬,诸事皆让张九龄拿主意。
  张九龄居于宰相之位,身上兼有了宋璟与张说的某些禀性。宋璟的直率与固执,张九龄用来应对皇帝李隆基;而张说对非文学之士的不屑,张九龄也完整地继承了下来,集中体现在对李林甫的态度上,张九龄向无好脸,动辄呵斥。
  转眼八月初五“千秋节”将近,光禄寺开始忙碌起来,其在广达楼张灯结彩,忙于宴会的布置。
  八月初五系李隆基的生日,其生日之所以成为“千秋节”,还是张说的功劳。开元十七年八月初五,此为李隆基四十五岁的生日,李隆基在“花萼相辉楼”之下大排宴席,以宴请百官。是晚百官满席,羽觞流行,歌舞助乐。酒酣之际,尚书左右丞相源乾耀、张说率领文武百官上表祝曰:“伏惟开元神武皇帝陛下,二气合神,九龙浴圣,清明总于玉露,爽朗冠于金天。目惟仲秋,日在端五,长星不见之夜,禅光照室之朝。群臣相贺曰:诞圣之辰也,焉不可以为嘉节乎?”
  张说是时已被罢相,此尚书右丞相为一散阶之官,源乾耀为侍中,是为主要宰相。然此等主意唯有张说能想出来,大约此表也出于张说之手,他选择宴酣酒热之际向李隆基发问:陛下诞辰难道不应该成为天下人同时欢庆的节日吗?
  李隆基当场答应,此后每逢八月初五,就成为举国欢庆的“千秋节”,全国要休假三日,然后聚宴欢饮;乡里赛白帝,报田租,一片欢乐的情景。
  是日傍晚之时,李隆基驾临广达楼,就见百官毕集,大家依礼参见。宋璟是年七十三岁,其年老多病,行走不易,犹强撑着病体前来与宴。李隆基上前搀起宋璟,令其在己侧坐定,并好言慰问。
  按照光禄寺此前拟定的议程,李隆基坐定之后,九部乐开始奏起,黄门官宣读皇帝制书,然后百官献礼,继而开宴,最后由皇帝赋诗,群臣应制。
  乐曲声中,黄门官朗声宣读李隆基的制书,此制书写得极为简略,制曰:“今属时和气清,年谷渐熟,中外无事,朝野乂安。不因此时,何云燕喜?卿等即宣坐饮,相与尽欢。”
  百官开始鱼贯行至李隆基面前敬献礼物,群臣历年所献之物大致相同,即各献宝镜一面系以绶带,上面写有颂词贺句。群臣行至李隆基面前,躬身将礼物放在几案上,然后再言祝寿之语。
  李隆基看到张九龄所献礼物不同,观之似为书函,遂令高力士取来观看。就见此书名为《千秋金镜录》,其随手一翻,但见书中内容皆由张九龄用工整的楷体小字写成。
  李隆基将张九龄唤过来,笑问道:“张卿,众卿皆献宝镜,独卿以此书相献,不知其中内容为何?”
  张九龄躬身答道:“陛下刚才制书言道:‘中外无事,朝野乂安’,臣因思太宗皇帝昔日多次言道,须居安思危,勿行懈怠。臣撰此书,即是恳望陛下以历代兴亡为鉴,常怀警惕之心,方保千秋万代长治久安。”
  李隆基闻言斜眼瞧了瞧一侧的宋璟,就见宋璟正热切地瞧着张九龄,其老眼中满是欣赏的光芒。李隆基心间由此泛出一丝不快,心想这些老生常谈,我岂能不知?你又何必在此高兴的场合来大煞风景呢?不过他的脸上仍然堆满笑容,答道:“好呀,张卿如此常怀警惕之心,朕心甚慰。朕定将此《千秋金镜录》仔细诵读,还要下制褒美张卿此行,令天下官吏皆效仿之。”
  张九龄又道:“臣以为吴兢此前所献《贞观政要》一书,其中详记贞观君臣言行,对太平之世最有警惕作用。臣请陛下将此书刊行天下,使诸官吏能日夕诵读,则可教化天下。”
  李隆基当初见了吴兢所献《贞观政要》,仅仅下制褒美数句,从此丢开。今日张九龄再提此书,猛然间还要思索一下,方能记起此书。他颔首答道:“嗯,朕记下了。张卿,你退回座中吧。今日欲寻宴饮之乐,朝堂之事还是在朝堂之上议论吧。”
  张九龄躬身退下,李隆基示意开宴,然言犹未尽,笑对侧座的宋璟说道:“宋公,九龄系你所荐。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看来一点都不假,九龄身上,大有宋公遗风啊。”
  宋璟此时口齿已然不清,脑筋却并未糊涂,其闻言含混不清干笑两声,然后说道:“九龄有老臣遗风,而非步张说后尘,则为陛下之福。陛下,自臣之后,前有韩休,现有九龄,彰显我朝后继有人啊,老臣恭贺陛下善于择人。”
  李隆基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好以笑声应对。恰在此时,群臣轮番向李隆基祝酒,李隆基由此专注于宴饮之乐。
  宋璟从此又苟延残喘了两年,终于病入膏肓不治。李隆基赠其为太尉,赠谥号为文贞。
  宋璟之所以如此推崇张九龄,也属于惺惺相惜。张九龄是一个无比谨细且执拗之人,若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儿非坚持到底不可。其位居中书令,李林甫见了他恭顺无比,其他官吏见了他也大致如此,那么他经常争论者,即是皇帝李隆基了。李隆基知道张九龄的禀性,起初诸事皆顺着他,然时日已久,看到了张九龄动辄顶撞自己,其口中虽未有恶言,脸上却有不豫之色了。
  李隆基心中认为,张九龄所言的那些大道理自己皆知,哪儿需要你来动辄授课呢?其实李隆基不知,其心间的容忍之量远不如开元之初了。
  张九龄心思细腻,当然能感知皇帝神色中的变化,遂心有感触。来年夏日到来之时,李隆基赐予三位宰相每人一柄白羽扇,张九龄接扇后当即作《白羽扇赋》并献于皇帝,赋中最后写道:“纵秋气之移夺,终感恩于箧中。”此句一语双关,用文人的笔触明写感激圣恩,暗里其实询问皇帝是否要将自己弃而不用。
  李隆基阅过此赋,马上读懂了张九龄的心意,遂展颜一笑,提笔在上批道:“朕倾赐扇,卿以涤署……佳彼劲翮,方资利用,与夫弃揖箧笥,义不当也。”
  李隆基此语委婉表明,自己没有将张九龄弃之不用的心思,让张九龄不可多心。
  张九龄见到皇帝的批语大为欣慰。
  一个人辗转得知了此事,其鹰隼一般的目光中露出了笑意,他非常准确地判断:这对君臣之间已然出现裂隙了。
  此人为谁?正是那位日常低眉顺眼的宰相李林甫。
  这日,三十八岁的武惠儿在宫中揽镜自观,猛然发现乌发间似有一根白发。她顺势将白发拔出,然后摊之于掌心,眼光顿时变得木然,数滴清泪不自觉跌落下来。
  她扪心自问道:为何三十八岁就有白发生出,韶华竟然如此易逝吗?
  武惠儿自从在花房巧遇皇帝被临幸,二十余年一直处于专宠的位置,宫中佳丽众多,她能够如此长久占据皇帝之心,付出可谓良多。其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按说应当满意才是。
  然而武惠儿的心病恰恰就在于没有皇后之名。她日思夜想就是想将皇后之位据为己有,然皇帝碍于群臣之请不敢将后位封给自己,看眼前光景,皇帝恐怕要将皇后之位长期空置了。武惠儿虽私下里联络李林甫等朝臣以为己援,然在李隆基面前,她须将这些心事深深藏起,还要装出一副淡泊坦然的模样。如此就过于劳心,自然也就华发早生了。
  武惠儿正在镜前自怨自艾之时,宫女近前禀报,言说女儿咸宜公主与驸马都尉杨洄欲入殿觐见。
  武惠儿展颜一笑,示意宫女将这对新婚小夫妻引入。
  十五岁的咸宜公主刚刚新婚两个月,其驸马杨洄出身于弘农杨氏,即隋朝宗室的后裔,为列入《氏族志》中的名门望族。是时贵宦家婚姻,最首要者要讲门当户对,至于人才学识,尚在其次。武惠儿现有二子二女,咸宜公主是最先成婚的。对于这样的婚事,武惠儿极为重视,驸马除了要门当户对之外,她还要亲自考察杨洄的体貌及性格、学识等,她若不点头认可,杨洄终究难成驸马的。
  杨洄生得俊朗也就罢了,难得此人聪明伶俐,善识人意,说话得体,如此极合武惠儿的心意。
  咸宜公主与杨洄向武惠儿见礼毕,武惠儿笑问女儿:“你们今日为何又入宫了?莫非还想找父皇讨封吗?”
  李隆基于开元之初大幅削减公主的实封,规定长公主(皇妹)一千户,公主仅五百户,与昔日太平公主的实封相比实有天渊之别。当时有人提出公主的实封太过微薄,李隆基答道:“百姓租赋非我有,士出万死,赏不过束帛,女何功而享多户邪?使知俭啬,不亦可乎?”此次咸宜公主新婚,李隆基忘记了自己的前言,下令将所有公主的食封增至一千户。咸宜公主因是武惠儿亲生,所谓女因母贵,由此得到这样一注大礼。李隆基是时已生有二十七个女儿,除了六女幼年夭折之外,其他公主均因此而受惠。
  咸宜公主并非恃宠而骄之人,见母亲问话,其老老实实说道:“父皇刚刚赐女儿实封,女儿不敢有得陇望蜀之心。母妃呀,女儿今日入宫,却是为哥哥的婚事而来。”
  “婚事?”武惠儿一时不明,心中一片茫然。
  杨洄低首轻声说道:“母妃莫非忘了?上次母妃曾提起过寿王的婚事,公主与小婿今日入宫,正为此事而来。”
  武惠儿还是想不起来,儿子李瑁的婚事与这对小夫妻有何干系?
  咸宜公主顿足急道:“母妃好糊涂,我们上次入宫,你一脸恼火,不是正斥责高力士他们对哥哥的婚事不上心吗?”
  武惠儿恍然大悟,李瑁比咸宜公主要年长两岁,如今女儿已出嫁,奈何儿子之妃尚无着落,那一次当着女儿女婿之面,武惠儿一时恼火,怒斥高力士及宗正卿无能。
  杨洄说道:“母妃为此事烦心,公主与小婿务必要替母妃分忧。好叫母妃得知,我们已替寿王物色了一位美人,今日先向母妃禀报。”
  武惠儿闻言大喜,笑对杨洄道:“洄儿,你能如此上心,足证我当初的眼光不差。”咸宜公主少女心性,断不会主动考虑哥哥的婚事,只有杨洄如此灵动之人方有如此谋虑。
  此前宗正卿和高力士确实对寿王李瑁的婚事很上心,遂在名门之中选适龄少女供武惠儿挑选。李瑁现为武惠儿的长子,人又生得端秀,武惠儿对儿子选妃之事无比用心。奈何武惠儿极为挑剔,对报选之女皆不满意,如此不觉蹉跎了两年时间。寿王妃的人选尚无着落,武惠儿不识自己眼光太挑剔,反而责怪宗正卿及高力士等人太过无能,以致比李瑁小了两岁的咸宜公主都出嫁了,寿王妃的人选还无踪无影。
  咸宜公主面露喜色,说道:“母妃呀,驸马的眼光确实不差。女儿起初不信,心想母妃遍选佳人两年未成,他如何信口一说就能适宜呢?女儿令人将此女领入府中一观,这一看呀,果然是国色天香。”
  武惠儿不理女儿,直视杨洄道:“嗯,说说此女的来历。”
  杨洄恭敬答道:“禀母妃,此女出于弘农杨氏,小字玉环,与小婿为本宗。其高祖杨汪,曾为隋代大理卿,然其后世逐渐式微,到了杨玉环父亲一代,至多为七品官员。”
  武惠儿道:“其父族官职渐微,毕竟出于公辅之门,还是清白流庆望族之后,这是无妨的。这个杨玉环的父亲现任何职呀?”
  “玉环之父名玄琰,开元之初任蜀州司户,是为从七品。然玉环长至十岁左右,其父母忽然双双染病,竟然相继撒手而去,留下四女一子无依无靠,他们只好离开蜀州赴洛阳,归其叔父杨玄璬抚养。”
  武惠儿叹道:“幼女骤失双亲,殊为可怜。嗯,其叔父杨玄璬现任何职?”
  “杨玄璬现任河南府士曹参军事,亦为从七品之职。”
  武惠儿闻言一笑,说道:“其门户竟然衰微至此。这杨玉环寄人篱下,模样生得如何也就罢了,其日常用度定然困窘得很,会不会养成促狭的性子呢?”
  杨洄笑道:“母妃大可放心。此前本族传言,两京名门之中,以此女为殊,惜养在寒微之中,无人得识。小婿上了心之后,遂令本家妹妹想法与杨玉环攀玩,如此知道颇多讯息。这杨玄璬果然厚道,其将兄家子女视如己出,给予一样的用度,并未亏欠他们,有时甚至为养育他们而举债。小婿以为,这杨玉环实有三桩好处:一者,其体貌生得匀称美艳,公主曾睹其真颜,小婿不用多说;二者,其风度雍容华贵,实有旺夫之容止;三者,此女举止得宜,既温婉识礼,又识书会舞,可谓多才多艺。”
  咸宜公主插话道:“母妃呀,驸马所言不虚,女儿初见玉环真颜,顿时惊为天人,此女堪为哥哥良配。”
  武惠儿笑道:“你们夫妻二人毕竟为小孩子,阅人甚少,如何就惊为天人了?”
  咸宜公主急道:“母妃若是不信,可以亲眼一观嘛。”
  杨洄也道:“公主说得对,母妃最好能亲眼见一见。母妃的眼光,自比我们要准上许多。”
  武惠儿沉思片刻,然后说道:“也罢,我就去瞧上一眼吧。洄儿,我择日出宫去你们府中,你可使人邀杨玉环入府,我在侧旁悄悄一观即可。”
  杨洄躬身答道:“小婿谨遵母妃吩咐。”
  咸宜公主喜道:“好呀,母妃,最好让哥哥同行观看最好。”
  武惠儿寒脸说道:“胡说,没谱儿之事,哪儿能事先张扬?你记住啊,此事不许事先告诉瑁儿。”
  咸宜公主伸一下舌头,扮一下鬼脸。
  武惠儿又对女儿说道:“侧室里有几匹潞绸,其颜色还算有些特别。女儿呀,你可随宫女前去挑选一二。我在这里与洄儿说上几句话。”
  咸宜公主答应了一声,然后欢天喜地而去。
  武惠儿唤杨洄走近一些,微笑着说道:“洄儿,你能替瑁儿用心如此,我心甚慰。唉,瑁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其婚事蹉跎至今,终因无人实实在在替他操心。我在宫中出入不便,有力使不上啊。这下好了,洄儿,你是个有心之人。”
  杨洄眨了一下那双活泛的眼睛,心中暗自思忖道,惠妃将公主支开单独与自己说话,肯定不会仅仅说些赞许之言,遂躬身言道:“小婿办这些事儿,实为本分。母妃如此夸赞,小婿心中实在不安。”
  武惠儿看到杨洄如此识趣,心想这是一个可以交托心事之人,也就不再大兜圈子,直言说道:“瑁儿的婚事虽耽搁一些,我们只要多用些心为其选人,其事终究能成,用不着劳心太多。洄儿,你知道我这些年想得最多者为何吗?”
  杨洄有些迷茫,他如何能知武惠儿的心事呢?遂老老实实答道:“禀母妃,小婿其实不知。”
  武惠儿叹道:“是了,你们新婚燕尔,哪儿得空识得世间艰难之事呢?洄儿,我有二子二女,现在仗着圣上的恩宠,你们可以过得无忧无虑。然世事变迁,假若某一日圣上烦我了,或者我日渐衰老,终究要离开你们,谁还能看顾你们呢?”
  杨洄闻言急忙俯伏在地,叩首说道:“圣上待母妃圣眷愈隆,母妃千万不可如此说话。”
  武惠儿将杨洄搀起来,说道:“后宫之事看似波澜不惊,你又如何识得其间暗流涌动呢?洄儿,我今日向你交托心事,你就不用再行如此虚礼了。”
  杨洄略知后宫之事,皇帝向有龙马精神,除了生女二十七人之外,还生有皇子二十五人(其中五人早夭),寿王李瑁不过排名第十八,其后的七名皇子仅有一人系惠妃所生。遥想武惠儿当初以掖庭宫宫女身份被皇帝临幸,此后专宠至今,可想而知惠妃在其间付出了多少心智,然她心间时时存有一个忧虑,即万一有一个不起眼的后宫之人如自己那样大称皇帝之心,则自己的地位就会发生摇摆。
  此实为可能之事。
  杨洄知道,咸宜公主被加实封至一千户,婚礼又办得极为风光,非是咸宜公主最得皇帝爱怜,还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亲生母亲的缘故。所谓母贵子荣,此话一点不假,以当今太子李瑛为例,其母亲赵丽妃当初被皇帝宠爱,李瑛被顺利封为太子。及至赵丽妃失宠身死,李瑛虽一直保持太子之位,然多年来在朝中无声无息,现在年近三十,皇帝从未让他历练政务之事,皇帝出外巡视的时候,也从未让太子监国。李瑛日复一日所做之事,就是待在东宫之中读圣贤之书。朝野议论,太子之所以无事可做,还是缘于其母亲死得太早的缘故,杨洄对此类事儿耳闻不少。
  杨洄思忖至此,武惠儿似心念互通,其迅疾提到了太子的话题:“洄儿,你久在京中穿行,当知人们对太子如何议论?”
  杨洄笑道:“朝野议论,当今太子实为可有可无之人。其年近三十,终日待在东宫内读书,若长此以往,说不定某日可以兼知国子监博士教授生徒,可谓得宜。”
  “嗯,外人如此议论,太子本人难道没有话说吗?”
  “太子深居东宫,小婿无缘与之交往,则他如何说话,小婿其实不知。不过外人皆知,太子素与鄂王瑶、光王琚交往甚密,光王与鄂王定知太子的言语……”杨洄说话至此,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他由此想到了一个念头,也由此大致猜知了武惠儿的真实心意,心中顿时惊愕无比,说话也为之停顿。
  武惠儿柔声说道:“很好嘛,继续说下去,为何住口不说了?”
  杨洄此时忽然想起了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人之所以交往甚密的原因,他们三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是亲生母亲或死或在皇帝那里渐遭疏薄。
  李瑶系皇五子,亲生母亲为皇甫德仪;李琚系皇六子,乃刘才人所生。李瑶与李琚年龄相若,其年幼时又住在一起,较之其他皇子二人最为友爱。及至他们渐渐长大,诸皇子之中此二人的学识最为超卓,李琚又有勇力,善骑射,可谓文武双全,李隆基曾多次夸赞。
  然武惠儿获得专宠之位后,赵丽妃不久身死,皇甫德仪与刘才人也被李隆基遗忘,此后再未侍寝皇帝,与打入冷宫一样。所谓同病相怜,加之这三人学识甚好,有共同话题,他们交往颇多,说话也肯定无所顾忌。
  杨洄当时脑中灵光一现,心想这三人因母亲失宠聚在一起,他们说话定有对皇帝的怨言,也定会有对武惠妃的斥骂之言,如此行为岂不是结党吗?若太子结党,定为皇帝不喜。
  杨洄想起刚才惠妃说过的看顾之言,心中猜测莫非惠妃瞧中了太子之位了吗?若她瞧中了太子之位,其首要者就是要设法废除李瑛的储位,如此方能给寿王李瑁腾出位置。那么若能寻出太子结党的凭据,就可将李瑛扳将下来。
  杨洄想了许多,毕竟是一忽儿的事儿,他急忙接口道:“是啊,母妃,太子与光王、鄂王交往甚密,他们定有所图。太子今年年近三十,居储位已二十余年,小婿妄自猜度,他是否暗自图谋皇位呢?”
  武惠儿闻言,脸上浮出微笑,心想此人果然聪明绝伦,难道他瞬间就猜出自己的心事了吗?遂说道:“你能从他们亲密交往的面上,猜出他们可能有所图,此为忠君之心,实乃可嘉可赞。然他们皆为皇子,年龄又相若,若有来往也实属正常,若无真凭实据,洄儿,这等话万万不可对外人提起。”
  杨洄道:“母妃提醒,小婿定然不敢孟浪。刚才所言也是一时想起,今后不敢再说。”
  咸宜公主手捧两匹潞绸,笑吟吟地冲过来,说道:“母妃,这两匹的颜色最好,女儿就拿走了。”
  武惠儿说道:“我与洄儿尚未说完话,你且到侧旁等待一会儿。”
  咸宜公主撅着嘴怏怏而去。
  武惠儿转对杨洄道:“我们今日说的话,你千万不能在她面前提起。她少年心性,口无遮拦,容易误事。”
  “小婿谨记。”
  “嗯,如此就好。对了,我听说太子常常出东宫到二王府中聚谈。东宫防卫甚严,外人难入,而王府就疏于防范。洄儿,若想知道他们在一起都说些什么,到王府侦知应该不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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