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心下存了不满。
  转眼几日过去,重阳节到了。
  这一天,天光分外明媚,宫中人人一早便插戴茱萸,各宫殿的主子和有头有脸的女官嬷嬷们也腰拴菊花荷包,御膳茶房自前几天便开始做的各式菊花糕、重阳糕的量也在这一天升到了最多。
  香喷喷的菊花糕,清凉甜美的菊花酒,不仅民间有出游赏景、登高远眺、观赏菊花、遍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等活动,皇宫每年也有这类求身心健康、平安长寿的活动。今年雍正果然免了筵宴,带着熹贵妃和裕妃顾嫔等人去了西山登高赏景去了。留下弘历弘昼等年青一辈在宫中小聚。
  淑慎公主、宝兰郡主、五公主芷馨,五福晋吴扎库氏、宁郡王福晋纳喇氏,弘历、弘昼、弘晈、弘璟、傅恒……一大群人,大家都是姻亲、亲戚,也没什么避忌,热热闹闹地在御花园赏菊,咏菊花诗,重阳诗。
  奴才们远远地在底下恭立着,侍卫们更是离得远远的,只有宫女们像花中的蝴蝶,时不时地端着糕点提着酒壶在桌子之间穿梭往来。
  一位身穿绿色宫装的宫女端着盘刚出炉的重阳糕往云珠这一桌走来,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怎么回事半路滑了一下,手中的盘子一下子飞出两三米落到了弘历他们这一桌的前面,正与傅恒说话的弘历一看,冷道:“来人,将她拖下去。”
  “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宫女惊慌地跪了下去,不住磕头求饶。
  “四哥,大好的节日,别让奴才扫了兴。先让人清理一下才是……咦?”弘昼眼睛微眯地看向从半截重阳糕里露出来的一小卷纸,敏锐地醒觉到这或许并不是一件意外,而是蓄谋出来的事件。
  宫中的奴才能到主子跟前侍候的都是精心挑选培训出来的,所谓的“意外”更多的是宫斗的产物。自小熟悉这一切的弘历怎可能不注意到弘昼神情上的微变,顺着他的眼光自然也看到了那小卷纸。
  眼中锐光一闪,不待他吩咐,吴来便上前将东西收到了手里,并点了周围的几个宫女将碎了的瓷片和糕点收拾干净。
  既将事情捅到了他跟前,遮遮掩掩的反而会引出流言蜚语,接到主子示意的吴来打开卷纸一看,脸色立变,惊恐不安地将它呈给了弘历。
  弘历接过来一看,俊脸煞时黑沉一片,半晌,再也忍不住地将手往桌面一拍,“岂有此理!”红木雕的四季富察圆桌立时从桌面碎裂出一道大缝,桌脚深陷入草地一寸有多,可见气怒之下力道有多强了。
  园中不管正赏着花的还是吃糕喝酒的,都望了过来,一片寂静。
  “爷怎么发这么大脾气?”高露微轻声道,语音里有着淡淡的担忧。
  “吴来!”弘历声音从齿逢里迸出,“将这个奴才拖下去。”
  吴来侍候了弘历十几年,他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应了一声,就要喊人——
  那宫女却朝云珠那儿扑了过去,“福晋救命!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云珠细眉微蹙地看向弘历。
  他冷着眼,唇抿成了一条线,脸色铁青。
  她犹疑着,那宫女却又改了口哭喊:“福晋,您不能不管奴婢啊,奴婢也是……您知道的,您知道的!”
  云珠能感受到众人疑惑、怀疑的目光,立定心神,对弘历道:“王爷,妾身能否看一下那张小纸,怎么这个宫女竟这副与我很熟的模样。我知道什么了?”
  “给她拿去。”吴来上前小心地拿起那张纸条,云珠也不等他呈上,便走了过来,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堪比蚊蝇般细小的字: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吾思卿如狂,晚上可否老地方相见?爱你的阿尔哈图。
  “这,难道是给我的?!”顾不得这肉麻得让她差点作呕的谴词用句,云珠一脸地震惊,环视在座诸位,男男女女的,名字里有“云”字的岂不只自己一个?
  “你说呢?”弘历脸色极臭。他是不相信云珠会背着他与人有私情的,她不是这种人,但他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酸气,恼恨。这事一传开来,什么名声也没了。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这么个场合,这事怎么捂得住?云珠肃色道:“还请王爷彻查还我清白。”
  “我相信你。”能查出什么结果?有心设个局的必然该想的都想到了,万一查不出来,事情闹开了……他眼中闪过一抹担忧,遂又换上阴沉厉色,这些人真是贼心不死,他的一再宽容换来的是得寸进尺。
  “王爷相信有什么用?”云珠轻哼,转头看向宫女,眼色如冰,“既然有物有人,自然要传上来对质。”
  她一袭如意襟式天蓝色绣折枝芙蓉缎旗装,领口、袖口和下摆镶了两寸多宽墨蓝色绣芙蓉花和飞蝶的边,宽边的左右两边又各滚了一道天蓝色花绦子,最里面则加了道芙蓉色的,小两把子头上梳着个弯月似的发髻,中间戴着朵蓝中带紫的绒花,髻上左右插了支珐琅嵌红宝石雕花簪,左边还坠着串朱红色流苏,耳上坠了粉红色宝石吊坠环,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可亲,清逸端秀,光风霁月,让人怎么也无法将她联想到那不堪与阴暗之处。“今天请各位来本是想着大伙过个轻快的节日,没想到出了这起子污糟的事,事关本人的名誉清白,还请大家做个见证。”
  弘昼见她身姿若兰,气如朗月,大大方方地将事情摊开来,不由心中赞赏,看了眼吴扎库氏,见她微颌了一下,站到了云珠身边,唇角勾了起来。
  “哪个这么大肚敢污蔑福晋,实在该死。”乌喇那拉.妮莽衣朝场中的公主福晋们福了福身,道:“我们福晋最讲规矩,乾西二所门禁也严,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妾身第一个不信。”
  信不信也不用嘴上说出来。
  傅恒弘晈两人眼光如剑地扫了过去,弘晈福晋纳喇氏嗤道:“不用侧福晋特意说明,四嫂平日什么性情行事我们都看在眼里呢。”
  “阿尔哈图,你认识?”
  “不、不认识。奴婢只是到指定的地方传、传东西。”宫女怯怯地说着,眼睛还瞄了云珠一下。
  弘晈面上闪过冷厉之色,问傅恒:“我记得二等侍卫里有这个人吧?”
  傅恒脸色极差,“早贬成三等了。”
  弘历拿云珠没办法,只得对吴来道:“不要惊动人,去将那个阿尔哈图抓来,爷要亲自审问。”
  作者有话要说:皇宫里并不缺少明火宫灯,从养心殿出来,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心念已久的妻儿,一身的疲惫仿佛尽去,他大步流星地往乾西二所走去。
  此时,月牙已经半挂在夜空,渲染交错了墨、墨蓝、灰蓝、银灰的夜空上隐隐闪着星辉,将天幕妆点得十分美丽、静谧。
  大厅里灯火通明,莺燕般甜美的声音,影影绰绰娇美的身影,本令他心中温暖,可一进门,那一声声地“爷”,那如泣如诉的幽怨爱慕的眼神,顿时令他烦躁不耐,云珠呢?“福晋呢?”
  “福晋一整天都没上前厅这儿,妾等也不知福晋在哪里,想必是在照顾两位格格跟二阿哥吧。”乌喇那拉.妮莽衣抢先道。
  常总管恭敬地跟在身后,闻言道:“福晋让所有的阿哥跟格格们先下去歇息去了,说明早再让他们来见王爷。还命厨房准备了馔肴为王爷接风洗尘,王爷若是累了,后院已备了洗漱的热水还有温粥、小菜,王爷您看?”
  他眼神一柔,唇角勾起,对高露微等人道:“你们回去吧,明早也不用请安了,我跟福晋上承乾宫给额娘请安,晚膳再一起吃个团圆饭就行。”
  “爷——”
  众人不甘,等了一天就等来这个结果?弘历可不管她们,快步穿过庭院,到了后院。所遇的奴才宫女个个面带喜色地给他行礼请安,规矩得体。
  云珠一袭月色旗装,堆鸦的秀发上只别了只白玉兰花簪,站在明堂外笑盈盈地看着他,“回来了?”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心中一片安宁满足,“我回来了。”
  “累了吧?要不要先洗个澡?”
  他顿了顿,“先吃粥吧,肚子有些饿。”在养心殿也吃过晚膳,只是一来隔的时间久了,二来,他那时顾着回报澳门的战事及水师营的事情,也就胡乱吞填了些,跟赶路吃干粮的仓促没什么不同,现在想起来不免没有吃美食时的饱足感。
  “我让她们端上来。”她转头对明心道,“去将饭菜端过来吧。”
  “是。”
  很快,明心便领着采霞采雯等人将云珠亲自下厨做的饭菜端到了次间的黄花梨雕花嵌紫水晶镶绿玉缠枝葡萄圆桌上,有碧粳米熬的桂花莲籽粥、胭脂米煮的燕窝鸡丝香菜粥和凉拌酸辣海带丝、酿豆腐、拌糟鸭丝、五香鸡、蒜泥蒸白菜、金菇掐菜、蕃茄鸡蛋汤、葱香饼、奶皮饼等菜点。
  香喷喷的,弘历拉着她坐到桌前,蹭了蹭椅子,引来她疑惑的目光,笑道:“陪我一起用点。”
  笑得真假。云珠也不在这时问他,拿着筷子,时不时给他挟上他爱吃的菜,自己也就着小半碗桂花莲籽粥吃了点。
  真正让她觉出不对的是沐浴时这人首次不让她跟着一起去,以前他可是最爱拖着她一起去洗鸳鸯浴的……
  换了身雪绫中衣出来,弘历别别扭扭地进了寝屋,见云珠已换上一身宽松的浅蓝色细棉袍子眼睛一亮,两三步抢到高脚梅花几的宫灯旁想要熄掉烛火——
  “等一下。”他手停在半空,侧目一看,见云珠坐在床沿笑眯眯地看着他,像只逮到猎物小狐狸,身子不由一僵。“怎么了?”天晚了,该歇了啊……
  “过来。”云珠拍拍床榻,见他还在迟疑,又道,“不然我过去了。”
  弘历眉眼一挑,走过去揽住她,“原来你喜欢亮着灯……”笑意里漾着几分邪肆,俯首就要往她唇上亲去。
  她手抵在他胸口,瞪了他一眼:“乖乖地别动。”双手解开他的上衣,胸前背后手臂仔细看了一遍,没事。“裤子脱下我看看。”
  “你——”他顿住,疑惑的目光了悟到什么似地浮上一丝感动,“我没受伤。”
  “我得亲自看过才行。”
  他俊脸微赧,南下晒了一圈呈蜜色的肌肤在晕黄的灯光下别有一种诱人的味道,云珠忍不住踮脚亲了那饱满又弧度优美得让女人看了就想吻上去的唇,等两人气息未定地分开,这才往下一看,腿脚看来也没事,难道伤的是屁股?想起他吃饭时坐下的异样便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瞅去——
  他几乎是立即的身子一拐。“云珠。”声音里有着尴尬与抗拒的意味。
  她这下肯定了,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们夫妻一体,有什么难为情的?”拉过他让他趴在床上,饱满的臀部,修长有力的腿……
  “噗”地一声,她忍不住喷笑了开来,无视他羞恼尴尬的神情,手在他臀上拍了一下,“怎么弄成这样?”那上面长满了一颗一颗痘痘,红红的像痱子,微微鼓起又像痘疮。“是不是经常在热烫的椅子凳子上坐着?很痒吧。”
  这种症状她上辈子见多了,尤其是夏季的时候,有的是因为经常在晒得发烫的椅凳或哪里坐下患的,有的则是体内湿热过盛……长的时候很痒,手会不受控制地挠它,结果越挠越多,好了后还会留下淡淡的疤痕。
  他完美的形象……弘历懊恼无比,早知道睡房去了,偏偏忍不住想抱她,天底下果然没有侥幸这回事。
  “在船舰上也时也下水,后坐在晒热的船杆上跟人聊几句,回京路上也一直骑马……”这也不是他愿意的,路上发现的时候有让吴来找来膏药帮忙抹上,却没什么用。
  “你等一下。”她起身,在一排的青花瓷罐里找出了桃花、梅花……菊花等干花,放进一个银盆里,又放了些竹芯、茶末及凉米粥、蜂蜜,装做倒水的样子取了点空间水倒进里面,发力捣烂成糊状,后端到床边用手给他抹上,“最近几天最好不要再骑马了,马鞍太容易受热,坐下的时候也别在太阳照射的地儿,等这热毒湿气散了,就好了。”
  舒适清凉的感受赶跑了不适的刺痒,他吐了口气,俯躺在床上侧首瞅着灯下的云珠,见她神色清柔,眉目细致温和,认真地用手将药抹在自己的……心中温软无比,想拥抱她的渴望似乎也不急切了,慢慢地,就这么看着她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弘历天天待在正院,既不到后宅留宿也不招人侍寝,乌喇那拉.妮莽衣和高露微又是气急又是恼恨,私底下没少摔东西和诅咒云珠。
  熹贵妃听到了,让人将尚嬷嬷找来一问,原来儿子也不是睡在云珠屋里而是歇在了房。便以为弘历是政务繁忙才没涉足后院,再加上他回京后确实劲瘦了一些,更觉得儿子正该好好养养……这么一想,便对私底下抱怨的乌喇那拉氏等人看不顺眼了,敢情都存着狐媚心思想着霸住弘历呢,一点都不知道体贴关心他的身体健康,太不懂事了!
  心下存了不满。
  转眼几日过去,重阳节到了。
  这一天,天光分外明媚,宫中人人一早便插戴茱萸,各宫殿的主子和有头有脸的女官嬷嬷们也腰拴菊花荷包,御膳茶房自前几天便开始做的各式菊花糕、重阳糕的量也在这一天升到了最多。
  香喷喷的菊花糕,清凉甜美的菊花酒,不仅民间有出游赏景、登高远眺、观赏菊花、遍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等活动,皇宫每年也有这类求身心健康、平安长寿的活动。今年雍正果然免了筵宴,带着熹贵妃和裕妃顾嫔等人去了西山登高赏景去了。留下弘历弘昼等年青一辈在宫中小聚。
  淑慎公主、宝兰郡主、五公主芷馨,五福晋吴扎库氏、宁郡王福晋纳喇氏,弘历、弘昼、弘晈、弘璟、傅恒……一大群人,大家都是姻亲、亲戚,也没什么避忌,热热闹闹地在御花园赏菊,咏菊花诗,重阳诗。
  奴才们远远地在底下恭立着,侍卫们更是离得远远的,只有宫女们像花中的蝴蝶,时不时地端着糕点提着酒壶在桌子之间穿梭往来。
  一位身穿绿色宫装的宫女端着盘刚出炉的重阳糕往云珠这一桌走来,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怎么回事半路滑了一下,手中的盘子一下子飞出两三米落到了弘历他们这一桌的前面,正与傅恒说话的弘历一看,冷道:“来人,将她拖下去。”
  “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宫女惊慌地跪了下去,不住磕头求饶。
  “四哥,大好的节日,别让奴才扫了兴。先让人清理一下才是……咦?”弘昼眼睛微眯地看向从半截重阳糕里露出来的一小卷纸,敏锐地醒觉到这或许并不是一件意外,而是蓄谋出来的事件。
  宫中的奴才能到主子跟前侍候的都是精心挑选培训出来的,所谓的“意外”更多的是宫斗的产物。自小熟悉这一切的弘历怎可能不注意到弘昼神情上的微变,顺着他的眼光自然也看到了那小卷纸。
  眼中锐光一闪,不待他吩咐,吴来便上前将东西收到了手里,并点了周围的几个宫女将碎了的瓷片和糕点收拾干净。
  既将事情捅到了他跟前,遮遮掩掩的反而会引出流言蜚语,接到主子示意的吴来打开卷纸一看,脸色立变,惊恐不安地将它呈给了弘历。
  弘历接过来一看,俊脸煞时黑沉一片,半晌,再也忍不住地将手往桌面一拍,“岂有此理!”红木雕的四季富察圆桌立时从桌面碎裂出一道大缝,桌脚深陷入草地一寸有多,可见气怒之下力道有多强了。
  园中不管正赏着花的还是吃糕喝酒的,都望了过来,一片寂静。
  “爷怎么发这么大脾气?”高露微轻声道,语音里有着淡淡的担忧。
  “吴来!”弘历声音从齿逢里迸出,“将这个奴才拖下去。”
  吴来侍候了弘历十几年,他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应了一声,就要喊人——
  那宫女却朝云珠那儿扑了过去,“福晋救命!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云珠细眉微蹙地看向弘历。
  他冷着眼,唇抿成了一条线,脸色铁青。
  她犹疑着,那宫女却又改了口哭喊:“福晋,您不能不管奴婢啊,奴婢也是……您知道的,您知道的!”
  云珠能感受到众人疑惑、怀疑的目光,立定心神,对弘历道:“王爷,妾身能否看一下那张小纸,怎么这个宫女竟这副与我很熟的模样。我知道什么了?”
  “给她拿去。”吴来上前小心地拿起那张纸条,云珠也不等他呈上,便走了过来,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堪比蚊蝇般细小的字: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吾思卿如狂,晚上可否老地方相见?爱你的阿尔哈图。
  “这,难道是给我的?!”顾不得这肉麻得让她差点作呕的谴词用句,云珠一脸地震惊,环视在座诸位,男男女女的,名字里有“云”字的岂不只自己一个?
  “你说呢?”弘历脸色极臭。他是不相信云珠会背着他与人有私情的,她不是这种人,但他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酸气,恼恨。这事一传开来,什么名声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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