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安娜喜欢卡洛斯先生,这点我是了解的。这位先生英俊潇洒、风趣机智、体面正派,而且还是男爵的唯一继承人。如果安娜能嫁给他,无疑是非常风光的。男爵夫人的头衔会带给一个女人毕生的光辉和荣耀,这意味着她将不仅仅是上流社会中的一员,她会变成一位贵族,变成真正有身份的女人。伴随着头衔的改变,人们称呼她的时候,都是用‘男爵夫人’这样特定的称谓。所有非贵族的上流社会人士见到她都要向她行礼问好,这是种来自于阶级的高人一等。
所以我希望安娜能嫁给卡洛斯先生,不仅仅是因为她爱他,我希望满足妹妹的愿望,更因为卡洛斯先生的确是个很好的丈夫人选,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女人争得你死我活了。
可是要当男爵夫人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卡洛斯先生身边有钱有身份的未婚少女不知凡几,想要脱颖而出还是要靠那两样,嫁妆和美貌。
安娜为了收拾过冬衣物跑上跑下好几趟,小脸红扑扑的,看到我总是盯着她,于是奇怪的问我:“哥哥,你光看我干什么?”
我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咳了一声说:“过几天我会请人来家里帮你做衣服。”
安娜耳根都红了,她知道做衣服的原因,讷讷的说:“不必太破费。”
“傻姑娘,这时候不破费什么时候破费。”我笑道。
安娜咬了咬嘴唇,轻轻哼了一声,满脸通红的跑去了楼上。
这时,书房的门打开了,一个秃顶的老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满头大汗,面带惶恐,见到我微微欠了欠身,也不多寒暄就告辞了。
每天都有很多人来这里拜访爱德华,他简直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房子,我必须要说这严重干扰到了我们日常安静悠闲的生活,不过最近连安娜都不把他当外人了。
爱德华很好的接受了那个关于如何讨好女人的建议,他经常给安娜带来一些小女孩的玩意讨她欢心。然后大谈跟我的深厚情谊,甚至编出了许多从未发生过的惊险故事,弄得安娜以为我们是小说中那样过命的生死之交,以至于多次感动流泪,说什么,上帝保佑,哥哥能有您这样一位忠诚可靠的朋友。于是每一次我开口把他往外赶的时候,安娜都在私下里谴责我对一位如此重要的朋友过于冷淡,天知道她哥哥经受了多少磨人的骚扰。
爱德华走出书房,吩咐一位男仆出去送信,然后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此时小客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爱德华迅速的在我唇边吻了一下,然后心满意足的靠在我肩上,深深的嗅着我身上的气息。他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这宁静的一刻。
而此时,我却有件很尴尬的事情要对他说。
“爱德华,我有件事情……”我不安的攥着拳头说。
见我郑重其事,爱德华认真的看向我,等待我的下文。他在会客和工作的时候是非常正经的,有时候会给人一种很严肃的感觉,尤其是他的眼神,非常深邃威严。所以我不太习惯他凝视我的表情,因为我会被他看的发虚,继而心头慌乱,甚至生出无法直视他的念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皱起眉头问。
“不,是……是这样的……”我结结巴巴的说:“我妹妹就要晋身社交了,你知道……要……要晋身社交……所以……我手头……”
“呵呵。”爱德华忽然闷笑了一声:“你是想要借钱吗?亚当。”
我满脸通红的垂下头,感觉非常难受。绅士即使生活艰难,也不应当放弃尊严,开口向人借钱的。何况我和爱德华是情人关系,更加不该有钱财上的瓜葛,这很不好,可是我现在很需要钱。
过去我也总想着要省下钱财为安娜积攒嫁妆,可有时候头一热就散出去不少,如今只有区区500英镑。如果安娜只是嫁给普通的牧师或者律师倒也足够了,可是安娜喜欢卡洛斯先生,那么我至少要给她准备4000英镑嫁妆,才能让她在这位先生的眼中拥有一席之地。
“是的,我想要跟你借钱,而且要借很大一笔钱,不知道……你……”我心一横,迅速的说道,但是心情却极为复杂,非常忐忑不安。
“好的。”他笑着摇了摇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我却没有放松,盯着他说:“我说的是一大笔钱,我需要3500英镑。”
他似乎也没有料到我要这么多钱,但依然耸耸肩说:“可以。”
“不过……你想把你妹妹嫁给哪位爵爷吗?”他好奇的看着我:“我一直都以为你会把你妹妹嫁给……怎么说呢……那种老实巴交的人,就像你一样。”
他答应借钱让我松了一口气,可是听他把我形容成老实巴交,我又微微有点不忿,我怎么会是老实巴交呢。
“我现在每年有150英镑的收入,以后收入还会增加,我会慢慢还给你。我知道我家没有那个资本,这样做有些认不清身份,可是安娜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作为她的哥哥,我应该尽力满足她的愿望。即使最后不能成功,我们也起码尝试过了,她不会因为连努力都没努力,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娶别人而黯然神伤。”我说:“何况她是奎因特庄园的小姐,原本是有这个资格去争取那个男人的。”
“听你这么说,安娜小姐已经有意中人了,而且还身份不低。”爱德华问。
“你没发现吗?我以为她表现的非常明显呢。那位卡洛斯先生,她迷恋他简直迷恋的忘乎所以。每次看到他,她连路都不会走了,满脸通红,像只羞涩的小鹿一样。她还用她那糟糕的画技给那位先生画过几幅肖像画呢,藏在画板的隔层里,被我不小心看到了。”
爱德华听我感叹完毕,然后感触颇深的说:“我完全尊重安娜小姐的愿望,并会全力以赴帮她实现心愿。我与她有过相同的经历,可以深刻的体会到安娜小姐因为暗恋而纠结苦闷的心情。不过安娜小姐要幸福多了,至少她暗恋的人没有狠心拒绝过她,更没有相恋之后还总是把爱人往外赶。”
他现在总是抓住一切机会向我抗议之前赶他出门的事,看来他对此很不满。自从上次我们在林中木屋相会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亲密相处了,他好像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多次试图说服我再去一次。
上次在木屋的经历让我很多天都不好意思面对他,他的行为太过分太下流了,戏弄我简直像戏弄玩物一样,而我一想起自己当时荒唐的模样,脸就热的像要融化一样。
“爱德华……我认为我们需要克制一下……我是说……那种事……”我结结巴巴的说。
开口讨论这种事让我非常尴尬和不自在,我已经在私下里酝酿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克服羞愧说出来。可是说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我不应该跟他讨论的,这会使我陷入被动。
果然,爱德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带着玩世不恭的腔调说:“那种事?你不说清楚,我可不知道是什么事。”
“得了,你知道是什么!”我压低声音说。
爱德华似乎来了兴致,他把手搭在我的腰上,不怀好意的上下摸索,嘴唇凑到我耳边呢喃:“好吧,假设我知道。”
我抓住他的手,阻拦他继续骚扰我,然后摆正脸色,严肃的说:“我是非常认真的,爱德华。我觉得我们太堕落了,那种事不能那样……那样做……”
“不能那样做?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做?说出来听听,然后我配合你。”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似乎被我几句话说的升起了欲念。
“天啊,我就知道。”我面红耳赤的说:“不能拿到光天化日下说的,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把这些下流事挂在嘴边,忘了我刚才说的吧。”
懊恼之下,我起身就要离开。爱德华一把拉住我,把我压在靠椅上,贴着我的耳廓说:“好了,我不戏弄你了,你快说完,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想怎么做……那种事?告诉我,我都听你的……”
他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灼热的呼吸打在我耳边,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激动。我咬咬牙,不顾羞耻的迅速说道:“你知道……我们……做那种事的时候,不应该赤|裸|身体……应该穿上睡袍,减少肌肤接触,就像……教义要求的那样,这样可以防止人们沉迷于肉|欲享乐,减少罪恶和欲|望的滋生。许多男女婚后都是这样的,我们……也应该这样,能够防范堕落……”
我是实话实说,前世我和妻子仅有的几次都是这样的。我们彼此穿的严严实实,吹灭蜡烛摆好姿势,然后迅速结束,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对方的身体。那时候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慌张难堪,手足无措,更不会沉迷于这种下流浪荡的事。正派的人都应当学会克制,而不是放纵欲|望。
“呵……”爱德华盯着我看了很久,双手在我身上摸了个几个来回,双眼迷蒙的说:“好,我都听你的,我们什么时候试试?我一定全部遵从您的指示行动。”
第38章
两天后一早,一架大马车停在了我家门前。
当裁缝铺的店员来敲门的时候,我和安娜正透过窗户,惊讶的看着他们从马车上搬下来一箱箱东西。
“康斯坦丁先生是吗?这是加里先生从伦敦订的货,我们派了一个女裁缝来帮贵府小姐量衣服。”男店员说。
此时爱德华正从隔壁走过来,他手里握着一根黑色木质手杖,见到我们后非常得体向我们脱帽行礼,然后对我说:“看来您让我帮忙介绍的好裁缝已经到达了。”
女裁缝走下马车,向我们行了个屈膝礼,然后笑盈盈的看向安娜:“是这位漂亮的小姐要做舞会礼服吗?”
安娜微笑着点点头,有些责怪的对我说:“你怎么没说要在今天招待客人啊,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女裁缝爽朗的笑道:“不用准备东西,我们这里什么都是齐全的,小姐您尽管放心好了,我们一定让您变成整个社交舞会上最亮眼的小姐。”
然后她指挥仆人把一箱箱东西抬进屋子,围着安娜说:“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先来挑挑款式吧,我带来了很多伦敦流行的样式。”
大门前只剩下我和爱德华,我低声对他说:“您可真会让人惊讶。”
“要安排你妹妹在社交舞会上崭露头角,单靠你可不成。”爱德华默然道:“幸而我有一位伯爵夫人母亲和一位子爵夫人姐姐,从小看她们为舞会和社交做准备,所以稍稍能提供一点建议,强过康斯坦丁先生什么也不懂,瞎糊弄好。”
听了他的话,我感激的望着他,心想还真是如此。我们家中没有一位年长的女性可以为我们提供建议和帮助,如果我只是给安娜做几身新衣裳,然后就送她进入社交,无疑会碰钉子的。一些上流社会女性间的潜规则,如果不清楚就麻烦了。
显然,在狭小的卧室里无法完成这样浩大的工程,整个客厅都被征用了。
安娜站在一个圆盾上,女仆围着她,帮忙把各种各样的衣料在她身上比来比去。我和爱德华坐在她面前的沙发山,听女裁缝跟我们介绍。
“不知道贵府小姐要定制几身裙子。”女裁缝问道。
“呃……”我看向爱德华。
“从初冬开始,一直到春天到来前,至少要十几件能见人的礼服才能应付,而且还需要做新的骑马装,以及与礼服配套的鞋子、手套、手扇、发带等。”爱德华说。
安娜急忙插嘴说:“我已经有好几件新裙子了,都是这两年新作的,可以穿出门。”
“哦!不!小姐。”女裁缝尖声道:“这可是为了社交季做的裙子啊,您难道要穿日常服去参加人生中最重要的舞会吗?”
“安娜,我们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我看向裁缝说:“我们先做十五套礼服,一套骑马装,配饰要齐全,如果不够,我们再传唤你。”
裁缝满意的笑道:“是的,先生。我认识几家价格公道的珠宝店,贵府的小姐需要打制新首饰吗?”
“不必了,我们有些珠宝,凑合能用。”我摇摇头说,当初从印度带回了一些镶有红宝石和蓝宝石的金饰,虽然不太精致,不过看上去足够贵重。
然后,这一上午我们就消耗在了选布料和礼服式样上。几个仆人被女裁缝指挥的团团转,高举着各种各样的料子围在安娜身上。安娜虽然只是站着,可累出了一头汗。女裁缝却中气十足,不断要求安娜变换各种姿势,然后询问我们的看法。
爱德华有一套自己的审美观,他经常提出建议,女裁缝也采纳了。而我就爱莫能助了,真心不明白都是白色棉纺织的两种布料究竟为什么一种高雅,一种粗俗。等选定所有衣料和式样后,我和安娜都深深的松了口气,似乎都在庆幸终于结束了。
然后我跟裁缝店的男店员去书房谈论价钱,这十几套裙子当真贵的惊人,我差一点就掉了下巴。
“我们会在裙子的边角花纹处镶上珍珠等贵重装饰品,所以价格会昂贵一些。”男店员自豪的抬着下巴说:“我们是整个伦敦最好的裁缝店,力求制作最精美的礼服,让小姐太太们都满意。”
我准备给支票的时候,店员却摆摆手说:“加里先生已经提前支付过了,我们会尽快赶工,在冬季到来前把成衣送到府上。”
裁缝店的人离开后,我们安稳的用了顿午餐,然后我决定跟安娜谈一谈有关社交季和婚姻的话题。
我让她跟我来书房,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
像这样郑重其事在书房里谈话的情形是极少有的,所以安娜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也有点烦恼该怎么开口,直到仆人给我们端上茶后,我才缓缓打开话匣子。
“你就要长大了安娜,进入社交季后你就是一位成熟的淑女了,即将谈婚论嫁。”我说。
安娜脸色通红,使劲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必须要提醒你,要小心谨慎的选择对象,这是关乎终身幸福的大事。同时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尽量做到谨慎小心,防止外人对你评头论足。”
“是的,哥哥。”安娜嗫嚅道。
我仿照父辈的语气,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书面话,然后就哑口无言了。毕竟我是个男人,这种在送女孩踏入社交前的叮嘱都应该是由年长的女性来完成的,让哥哥对妹妹说,还真是有些尴尬,可谁叫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呢。
“你……你喜欢卡洛斯先生吗?”我问了个蠢问题。
我笨拙的话题立即引发了事故,安娜的脸瞬间红透了,她吞吞吐吐,不敢抬头看我:“没……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只是……呃……看到你看他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安娜忽然拿手绢捂住了脸,低声抽泣起来:“我……我是不是很难看?我表现的很明显是吗?大家一定都在笑我,呜呜……”
“不,不,怎么会有人笑你呢?没有人笑你。”我慌乱的起身安慰她说。
“可是哥哥看出我喜欢卡洛斯先生了,我平时一定表现的很傻,总是偷看他,我蠢透了,呜呜……我是个大蠢货……别人会议论我的,我给家里丢脸了……”
“千万别哭,求你了安娜。”我单膝跪在她面前,轻轻给她擦掉眼泪:“没人会笑话你的,暗恋卡洛斯先生的小姐有那么多,谁都不会注意你的。”
安娜看了我一会儿,眼圈更红了,哀哀的道:“是的,谁都不会注意到我的……”
我暗暗叫了声上帝,太糟糕的谈话了,我让她越来越失落了。不过有件事情我倒可以让她打起精神来,于是我急忙对她说:“嗨,安娜,别急着失望。我们有机会的,我为你筹集了四千英镑嫁妆,怎么样?很不错吧?卡洛斯先生知道你的陪嫁数目后,一定会留意你的。”
然而话一出口,安娜就睁大眼睛紧紧盯着我:“四千英镑!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呃……总之……就有了,你别管那么多……”我说。
安娜却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口气惊惧不已:“亚当哥哥!你是怎么弄来的那么多钱?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多钱的,快告诉我!”
安娜的表情变得苍白,声音也紧张的哆嗦了起来。
我急忙安慰她说:“别紧张,亲爱的。不是来路不明的钱,我跟人借了一部分而已。”
安娜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摇了摇头,忽然大声说:“不要!不要借钱!我不要哥哥借钱给我凑嫁妆!”
“亲爱的,这只是暂时的,我会慢慢还回去的。”我解释说:“我们需要这笔钱,你是康斯坦丁家的小姐,理应拥有这笔数目的嫁妆。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她一定会让你有份体面的嫁妆,并亲自为你挑选一位与你身份相匹配的优秀丈夫。虽然她现在不在了,可我会帮她完成这一切。”
安娜拼命的摇头,眼泪也夺眶而出,情绪十分激动,大声反对说:“不要!就是不要!什么康斯坦丁家的小姐,我才不是!我只是一个牧师的妹妹,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为什么要撑着脸面去做毫无意义的事!难道我要让哥哥背负着债务才能出嫁吗?那么我宁可一辈子都不结婚!”
我懊恼极了,没想到会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我抓着她的肩膀安抚她说:“这没什么安娜,我的年薪还会涨的,这些钱我会还清的。何况你知道我是有明确独身呼召的祭司,我的钱不给你花还给谁呢?”
“不行!就是不行!”安娜哭的一塌糊涂,激烈的反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