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住宿楼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这一幕虽不惊辣,却也透着丝丝的暧昧。只是那个时候,学生们都年轻,特别是大一的住宿楼,大家刚从高中过来,想法还没那么深远。
  三楼某间寝室的窗户边,靠着一个男生。不意外的,将这幕收进了眼底。男生挑了挑眉,眉宇间有些趣味。
  慕肖云觉得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可是面对的时候,心里总是会不痛快,难道是准备的不够吗?上辈子他连母亲的死都经历了,这辈子,应该把什么都看的很开才是,可遇上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
  他为慕有成的行为不痛快,也为母亲受到的委屈不痛快。
  “我给我妈打个电话。”早上到学校,还没打个电话报平安,而且也没收到李艾青的电话,慕肖云有些担心了。
  李艾青的手机是响了很久才接的,久到慕肖云以为主人不会接了。
  “喂?”手机里的声音有些沙哑,让慕肖云的心揪了一下,甚至来不及说自己在学校里的情况,就直接问了,“妈,你怎么了?”
  第50章
  李艾青没有说话,只是电话里的哭泣声重了。慕肖云觉得自己的心很疼,揪的喘不过气来。他听着母亲默默的哭,心底那一份为父亲留下的,不多的亲情,随着母亲的哭泣声,慢慢的淡了,直到最后,消失无踪。
  慕肖云突然想起,在上辈子的时候,母亲死后,自己很少上坟,很少去思念她,更别说那些根本不在乎她死或者活着的人。拿着手机的手,隐隐用力了,他想把手机给捏碎,去阻止从话简里源源不绝流出的哭声,可是慕肖云没有那份力道,他更加知道,这不过是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
  看着小跳级生越皱越紧的眉头,看着小跳级生越来越冷的眼神,夏铭禾的心底没理由的有些烦躁。
  久久,他才听到慕肖云开口:“妈,你怎么了?……妈,是爸给你打电话了吗?……什么?我马上回家,你等我。”
  说着,慕肖云挂上电话。顾不得夏铭禾就在身边,他拔腿就跑。
  “云云。”夏铭禾拉住了慕肖云的手,他也不说,只是深不见底的眼,很认真的看着他。
  慕肖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先回家一趟,你放心。”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着这个小鬼,他就能明白他的想法了?只是现在,慕肖云没有心情去向夏铭禾解释,他怕晚回家一步,李艾青又出了什么意外。
  “我陪你。”想把慕肖云身边的每一份担忧,都通通的知道。夏铭禾不喜欢这种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蹙眉,自己却一无所知的感觉。
  可是,慕肖云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妈这个时候,不想见外人的。”
  一句外人,让夏铭禾愣住了。
  “哥,回来我跟你解释。”看着夏铭禾露出受打击的神情,慕肖云又扑了一句。
  “恩。”一句话,把夏铭禾安抚了。
  慕肖云从b大直接打的到家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他开门进去,还是那空荡荡的大厅,毫无生气的房子。这跟早上他和夏铭禾刚离开,是完全的两种心情。
  慕肖云做了一个深呼吸,他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来到李艾青的房间,转开门把,直感觉到一股冷气扑来,又下意识的皱起眉头,看着床上缩着身子躺着的人。慕肖云走了进去,拿起床边放着的空调,把温度调到适中,然后坐在床头,看着睡着的李艾青。
  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才短短几天,母亲的额头已经有了皱痕。
  早上离开时,母亲高兴的样子还那么深刻,才过了大半天……心很痛,痛的慕肖云唇在抖。
  慕肖云伸出手,抱住了李艾青,他把脸埋在李艾青的胸口,隔着毯子,他能听到李艾青心跳的声音,他真怕,真怕这一刻的心跳,在下一刻成了永恒。
  眼底的阴霾和深沉,一并被埋了起来。李艾青见不到,所有人都不见到。
  “肖云?”李艾青被他抱的紧了,轻叫了一声。
  “妈?”抬头的时候,已换上了孩子纯真,也担心的眼神。
  李艾青扬起身子,靠在床头,看着年幼的儿子。她很开心,儿子才13岁,就考上了大学,可是她真的笑不出来。“妈,你在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奶奶说把你赶出家门,什么他们说把你杀了扔到高速路口?这国家还有律法呢。”
  刚才在电话里,慕肖云听的不是很清楚,只听得李艾青说,她听到了消息,说奶奶要让姚晶晶那个女人进家门,说他们慕家人已经决定联合起来赶走她。
  慕肖云不是不怀疑李艾青的话,可是相比而言,他更加担心母亲是怎么听到这些话的。
  就算奶奶要姚晶晶进家门,但那关于杀人的说话,慕肖云是料定了慕家人不敢的。所以,他最担心的是母亲的病。
  之前李艾青自杀的时候,医生已经说过,她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存在着瓦听的情况。慕肖云此刻的怀疑是,母亲的病是不是加重了。
  “律法有什么用?还不是有钱人说了算,他们慕家现在有钱了,什么事干不出来?”李艾青沙哑着声音道。而且声音在颤抖,眼神很惊慌。
  妈?慕肖云的声音堵在喉咙里。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眶红了,湿了,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可是他不能。
  转过头,慕肖云又深呼吸了一下。“妈,这些你从哪里听来的?”一直在养老院的人,身边都是陌生的老人或者同事,就算这些话真有,可是母亲又是怎么听到的?
  “我当然有自己的办法,村子里有人打电话告诉我的。”
  “是谁,电话号码给我。”
  “给你有什么用?你还小,不懂。”李艾青声音突然粗了,声音里的冷漠口气,让慕肖云意外。
  “妈。”慕肖云无奈的加重语气,“最近有在吃药吗?”
  药是慕肖云每个月去医院买的,因为李艾青不愿意去,她觉得自己没病,更不愿意自己被当成神经病。所以慕肖云每次去的时候,就把李艾青的情况告诉医生,然后配好一个月的分量。可是按照今天的情况,慕肖云不得不怀疑了。
  “已经没在吃了,我一直都跟你说不要去买了,我没病,更不是神经病,不要浪费这个钱。”其实在开始年初那段时间,李艾青每天都睡不着,是的确照着医生的吩咐吃的。可是后来在养老院里,她心情好了些,也觉得睡的着了,所以就不吃了。每次慕肖云打电话问的时候,她都胡扯着说吃了。
  “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会担心。”母亲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有时候很倔强,否则就不会在年初的时候想到自杀了。
  李艾青不说话了,只是瞪着眼睛,眼内却又没有焦点。
  “妈,那你有什么想法?”慕肖云只得缓和语气。
  “我想离开这里。”这会儿,李艾青的反应很快。“我想逃的远远的,这样他们就找不到我了,我还不想死。”还不想死。年初自杀的时候,如果能想到不想死,那就不至于有慕肖云的这辈子了。
  “肖云,你不用担心我,你就好好的在这里没事,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他们想除掉的是我。”
  “那你想去哪里?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慕肖云试探的问。
  “去哪里都好,越远越好。”
  “妈,爸给你打电话了吗?是不是说了什么?”
  慕肖云问出这句话,李艾青又沉默了。“妈,你先休息,我去准备些吃的。”
  “恩。”
  慕肖云走出房间的时候,把门带上了。他靠着门板,揉了揉太阳穴。然后上了阁楼,给慕有成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只是接电话的人,这声音慕肖云一辈子也忘不了,仨这辈子,却是第一次听见。
  “喂?肖云吗?你爸在洗澡。”那声音,听起来热情,是姚晶晶。
  慕肖云过了冲动就挂电话的年纪,他告诉自己忍着,然后问:“是蔡阿姨吗?我是肖云,那待会儿请你叫我爸爸回个电话给我。”慕肖云口中的蔡阿姨,慕有成的助理。
  慕肖云说这话的时候,双手想掐住姚晶晶的脖子。上辈子的算计和谋略,他不得不佩服姚晶晶,这是一个厉害的女人。好在他是支持父母离婚的,否则,软弱的母亲不会是姚晶晶的对手。
  时到今日,慕肖云听着电话里姚晶晶的声音,顿时觉得讽刺。瞧着这女从叫自己的口气,当年,他不也是这样骗了自己吗?
  “我不是小蔡,是你……”姚晶晶大概也没料到这个时候会收到慕肖云的电话,电话响了那么久才接,她那边也是犹豫的。不过她是个聪明的人,她知道慕有成对这个儿子的疼爱和愧疚,要慕有成离婚,慕肖云才是真正的柱子。
  “肖云,我是你爸的朋友,你爸出来了,我让他接电话。”
  电话转到慕有成手中的时候,慕肖云听慕有成这样介绍:“刚接电话的是你阿姨。”
  慕肖云的话题不想绕着姚晶晶,所以他直接问:“爸,你今天给我妈打电话了吗?”
  第51章
  “没有,怎么了?”慕有成不是个会说谎的人。
  纵然在父母之间,慕肖云知道是慕有成背叛了婚姻,可是对于父亲的人格,慕肖云还是信的,所以慕有成说没有,他就信。
  “没事,那先这样了,再见。”
  “等等,肖云,爸刚才给你打的电话,你仔细想想。爸不要求你叫阿姨一声妈,爸只是想好好的照顾你。”
  “爸,我不恨你,不等于我认同你的出轨,也不等于我原凉你的出轨。仨是,我像所有因为父母离婚而受害的小孩一样,我讨厌小三。”语重心长的话,是慕肖云这辈子最后一次,这样跟慕有成说了。说话之后,他挂上了电话。
  挂上电话的慕肖云靠在沙发上,脑海里回荡着姚晶晶一遍又一遍的声音。
  那将他人生完全颠覆的罪魁凶手,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与其说是慕有成的出轨害死了上辈子的母亲,还不如说,是慕有成的软弱,是慕家人的势力。
  慕肖云又给李艾青的主治医生拨了电话:“刘主任,我是慕肖云,您还记得吗?”
  刘主任名叫刘翠玲,是心理咨询医生。每个自杀被救活的人,在医院里都会有个精神评估报告。而刘翠玲就是李艾青的心理评估医生。刚接触李艾青的时候,刘翠玲就知道,这是一个心里很苦的女人,她听这个女人说丈夫的出轨,听这个女人说婆家人的看不起,而很多时候,刘翠玲不知道这种看不起是不是真的存在,可是她能确定的是,其中有一部分的看不起,是李艾青想象出来的。刘翠玲本来想让李艾青的丈夫过来,但是对于一个在闹离婚而且出轨的丈夫,刘翠玲笑的有些讽刺。
  不过,让刘翠玲意外的是,慕肖云这个孩子。
  一个13岁的孩子,从慕肖云的谈吐中,刘翠玲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医生,且还是主任,她的学识自然丰富,她用100%的专业知识,和100%的个人主观意识来判断,慕肖云的心理年龄,绝对是成熟的。
  所以,她很放心的跟慕肖云谈李艾青的事情。
  而到现在,她接到慕肖云的电话,听慕肖云在电话里分析李艾青的情绪。
  “我有个建议,肖云要不要听听?”不知不觉,她对这个早熟到让人心疼的孩子,已经多了几分亲切。
  “刘主任您请说。”慕肖云用礼貌来掩饰了内心狼一般的凶猛。
  “不管这种话你妈是怎么听到的,也不管这种话是否存在。我可以判断的是,你妈已经不适合在这个环境里呆着。肖云,我说的这个环境,不是指养老院,而是指这个城市。因为这个城市有你妈认识的人,包括你的父亲,和你父亲出轨的对象,这个城市对你妈而言,是不安全的。”
  “那么您的意思是?”难道就像母亲自己说的,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才能让她觉得安全吗?
  “一个她安全陌生的地方,或者说,对你爸爸而言,对你家人而言,也会是个陌生的地方。肖云,我以前碰到过一个病人。她跟你妈的情况不同,但是有一点相似,她也总觉得有人要害她,但是她感官里,要害她的不是人,而是鬼怪。你知道,我们国家的民间传说很多,有些东西信不信,都不能下定论,作为一名医生,我说这些话有违我的专业知识,但是作为一个人,我必须这样去承认。”
  “后来那位病患好了吗?”
  “不急,你听我慢慢说。那人有个女儿,女儿成了家,有了孩子和丈夫。因为病患的老公身体状况本身就不好,所以病患一直是女儿请假来照顾的,女儿要工作,还要顾着自己的家,有时候照顾的并不周全,直到后来,病患也出现了用自杀来逃避被陷害的可能性。”
  “我妈她……以后还会有自杀的心理吗?”想到这个,慕肖云觉得全身很冷。
  “肖云,你是个聪明到我无法用医学常识来判断的孩子,不过我是心理医生,在接受能力上,我有着和一般医生不同的看法。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后来那个女儿辞职了工作,在病患自杀被成功救活之后,他们搬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病患的病养了好几年。肖云,我知道你的家里情况,根据你的情况,我有更好的介意,你愿意出国吗?”刘翠玲知道慕肖云以13岁的年龄考上了b大的法学院,这在当今的世界,可以被称为天才,而这种天才,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拒绝。
  “移民吗?”慕肖云犹豫了。他想过大学毕业之后去留学,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带着母亲一起移民。
  他一直觉得,母亲是适合生活在这里的,毕竟一个小学都没有毕业的人,去了其他的国家,水土不服不是问题,沟通不同才是大问题。
  可是,现在听刘翠玲这么说,慕肖云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看法了。可是移民吗?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张紧张冷峻的脸。慕肖云的心,迟疑了几下。
  对他而言,什么都可以放弃,唯一他不能放弃的,就是那个十月怀胎,生养了他的人。
  “刘主任,谢谢您。可是,我国目前办移民签证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且您也知道,关于我母亲的情况,我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一个13岁的孩子,怎么办理移民的问题?”
  “这不难,如果你申报国外的大学,这个程序就简单了。”
  “可是我并不想以学习为理由。”他等着以后的反击,自己的底牌,怎么能够泄露?
  刘翠玲不知道他的想法,不过仍然真心的给出意见:“肖云,国外的心理咨询,比国内更加专业。我当年就是留学回来的,因为我能预感到以后在心理咨询这块,会越来越需要,所以我拒绝了国外一些大型医院和机构的挽留。如果你到了那里,我可以给我的师兄写一封信,在心里咨询这块,我师兄比我更专业。”
  这是一项诱惑,刘翠玲不否认,自己想培养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所以,她抓住了慕肖云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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