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看到章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又有些来气。不过结婚许多年,对丈夫的脾气她也算是心里有数了,于是并不大吵大嚷,而是拍案定夺道:“那就这样,到时候钱到了账再决定做什么。就算不拿来做生意,买个房子省了交房租的钱也好。”她说着,又对丈夫叮嘱,“到时候我给你存折,你直接到村政府让他们把钱打到存折上。”她也担心章父手上有现金,罗慧一家哄人绝对是高段数,到时候三言两语把章父手上的钱给骗走,自己一家恐怕就要欲哭无泪了。
章父在章母做好决定以后就不再思考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乐得轻松的点了点头,章泽盯着他全不当回事的表情看了片刻,忽然说:“反正没开学,要不我陪爸你回去吧。他们要洽谈合同细节的话,我也能帮得上忙。”
章母想也不想的驳回:“你伤都还没好呢,每天都要换药,跑来跑去的不行。”
章泽有点着急:“拆线以后好的挺快,上药我自己会注意。我其实也不想跑,但您也知道村里那些人……我爸一个人回去,被人家蒙了怎么办?改签款肯定是好大一笔钱呢。您又要做生意,要不然您去也跟我去差不多。”
章父有点不爽:“你当你爹我傻子呐?咱们那点破东西谁要去坑?别以为世界上的人就都那么坏,要没有村里人的帮忙,老子能养大你们两个小崽子?”
章泽眉头紧皱,真想不管不顾的说出是的我就是不放心。但他深刻明白自家父亲在涉及到尊严问题上不撞南墙心不死的尿性,只好把目光转向母亲,希望她能够力挽狂澜。毕竟现在章父还是很愿意听取老婆的建议的。
但章母另有顾虑:“你爸那里我会有办法的,你不可以跟他回去。还有没多久你就要上学了,万一时间赶不上怎么办?而且我现在新找到带小孩的工作,摊子一时半会也没法全部顾上,你爸不在,你得和悌一块儿帮我看着。”章悌虽然比章泽年长一岁,但因为性格羞怯的缘故,章母并不敢将重责担在她肩上。章泽以前虽然显得比较跳脱,可伤过一场后明显开了窍,言行举止都比起从前稳重有加。现在家里最缺的就是钱,章母也正是因此才会在摆摊之余另外去找一份工,如果因为章父回老家的关系就把收入更多的早点摊给放下,那无疑显得相当得不偿失。
章泽沉默片刻,试探开口:“不能把那个工作辞了吗?”
“不可能。”章母低下头,眼神深邃又平静,她和儿子对视着,却又很难对他讲出自己这样在乎这个工作的原因。于是只能坚定不容抗拒的摇头。
章泽很无力,简直想发脾气了。他头一次感觉到学会了强势的母亲实际上也没有自己以前想象的那么完美。
“但是,”正当他沮丧的想要打定主意在父亲离开时偷偷跟随的时候,章母忽然直起腰,沉静的目光落到了章父身上,“儿子说的有道理,如果让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回去,这笔钱一定拿不回来了。”
她制止想要出声反驳的不服气的丈夫,说出自己最终的决定:“我会给你带一千块钱的现金。来回路费一百五十块,剩下的你最好不要全部花光。你妈和你弟弟如果想要钱,五百块钱以内,多一分都不行。至于改签款,我会给你另外开一个存折,你让村政府把钱原封不动的打到这里面,和单位里开的收据放在一个包里带回来给我看。如果少了一分钱,章才俊,你可以回去跟你妈你弟弟过一辈子。丫头儿子我来养。”
章父不敢相信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章母不知道哪里学来了一种冷淡的微笑,抻着脖子,瞪大眼睛只有嘴角勾起一丁点的弧度,对他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可是那是我妈!是我弟弟!”
“我没听说过谁做大哥的在弟弟结婚以后还要给生活费,这个你可以闭嘴。至于你妈,你别忘了当初分家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一个村子的人都可以给我作证。她说过用我们应该拿到的那间瓦房和五亩地加上所有的牲口,抵消所有以后我们应该给她的生活费。”章母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记忆中浮现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不过她不仁我们不能不义,该给的我还是会给的,虽然我很讨厌她。不过要过年回家,我来亲自给她。”
章父瞪大了眼睛,一副我要发脾气了的表情。但在雄赳赳气昂昂地和老婆对视了十秒钟之后,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弓下腰缩着肩膀,小声地妥协道:“哦。”
☆、第十三章
第二天凌晨,一家人早起洗漱,跟章泽一路出门。
章母和章悌去出摊子,章泽拉着行李送章父去车站。
看着章母骑着车子逐渐远去的背影,章父欲言又止,走出近半条街后才憋不住问章泽:“你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章泽先是一愣,侧头打量一下章父不像是随便聊聊的表情,思考了片刻也没明白过来他的问题是什么意思:“我妈怎么了?”
“你没发现吗?”章父很无语的盯着儿子,“她现在脾气变得好奇怪,昨天跟我说话的样子你没发现不一样吗?之前在县城医院里还和你奶奶打架,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她明明脾气很好。”
“呵呵,”章泽扯了扯唇角,忍不住讽刺,“我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至少我们读的起书,还不受欺负。”
章父压根儿听不懂,闻言顿觉儿子的思想境界比起自己还差得远。他只好无奈摇摇头,又在上车之前被儿子叮咛了一百遍要放好存折不许取款,这才顶着晨光上路。
章母带小孩的工作每天九点半到岗,工作地点也不远,就在章家住的解放路朝下。那里从十字路口开始人流就锐减,朝下大多是独栋的洋房群落,虽然并不是淮兴市的著名富人区,可也绝没有人能轻看从这里走出来的住户。不过也对,这个年头愿意花这种价格找一个不用做饭专职照顾孩子的保姆的人家肯定差不到哪儿去。九点未到章母就匆匆换下满是油污的围裙和儿女告别离开,章泽和章悌只要在一个半小时以后把车子骑回院里再把饼铛弄回家就可以了。
这是她头回早退,市场里比较投缘的一些摊贩都过来打听原因,章泽照实说了过后,许多人都啧啧赞叹章母的勤劳。
八点到九点这段时间大概是生意最忙的时候,从九点开始到十点人流慢慢减少,虽然如此,但因为少了个人,章泽姐弟还是满的满头大汗。
章悌手指翻飞捏动面皮,章泽看好火候煎好包子还要收钱找零。不过排队的顾客大多都是老客人了,看到他们姐弟俩有点忙不过来,一般都不再催促。
他们俩这正忙得不可开交,谁知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健力宝易拉罐,正砸在章泽脚边发出一声巨响,将姐弟俩都冷不丁的吓了一跳。
章泽顺着易拉罐丢来的方向看去,煎饼摊的老板娘正一手叉腰,另一手握着着她的竹饼片遥指自己这边。见章泽注意到她,顿时破口大骂:“注意一点好不好!油烟飘到我这边来了!”
章泽先是诧异,随后看她摊位前稀稀拉拉的小猫两三只,心下了然。他冷笑一声,索性不做搭理。这女人显然没安好心故意在找茬,客人那么多的时候当然是做生意要紧,何苦为了那几句一时痛快的话把钞票往外抛?
煎饼摊老板娘气得够呛,越看煎包车越窝火。她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要是早知道这家人不是善茬,她应该在这家人来做生意的当天就把他们赶地远远的。皮革厂和附近居民区人流那么多,菜场前面的摊位区简直是风水宝地。当初这家人不来的时候,自己一天少说能赚百来块钱,多的时候两三百都是有的,要多滋润有多滋润。可现在,大部分的客人都被煎包摊抢走了,自己就算缩减了开支也没有以前那样大的客源,收入当然锐减,和以前的风光天差地别!
章泽不理她,分分钟之内又卖出一筐新鲜煎包。他对不讲理的中年女人本来就不愿沾手,更何况他深知煎饼摊的生意变差是因为偷工减料的关系。要不整个菜场为啥就她一家受影响?其他人家该做多少不一样差不多么?煎包摊价格高,来光顾的客人本来就是少数,这点生意还不让人做,眼红的人眼界着实也太浅了。
他不想惹事,却不代表对方也这样想。也不知道是急眼了还是更年期,煎饼摊大娘居然挽着袖子上来就踹了章家的三轮车一脚:“我说油烟飘到我那边了!你听见了没有!”
章泽握紧拳眼中喷火,扭头扫她一眼,余光却瞥见周围那群暗暗观察自己这边的顾客。他忽然露出一个有些胆怯的微笑:“阿姨,一会儿我搞好了这边就换一下位置好吗?我妈不在摊子上,我和我姐两个人有点顾不过来。”
看的就是你妈不在!她忍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就把这一茬轻轻揭过?老板娘冷笑一声,双手抱臂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盯着章泽姐弟:“不行,影响我做生意了,你们现在就搬。”
章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心中权衡着如果正面交锋自己能够占据多少优势。章悌全无武力,如果出现矛盾肯定只有挨打的份儿,而自己和母亲原本在摊贩心中的无害形象肯定也会因为一场争吵功亏一篑。他演算完毕,决定暂退一步不吃眼前亏,转头对排队等待包子的老主顾说:“叔叔阿姨,你们能帮我们一起挪一下位置吗?”
本来事不关己的顾客们纷纷看不下去了,出言指责那摊主:“你这个老板娘,都一把年纪了来欺负小孩子。他们煎个包子能有什么油烟,分明是在无理取闹嘛!”
有人开口说话,剩下的人也纷纷被气势壮胆,你一言我一语的交头接耳起来。附近不那么忙的小贩也纷纷跑了过来,挡在章泽姐弟面前询问事由。
那女摊主也没想到居然会有那么多人帮章泽姐弟说话,气焰顿时消减了不少,后退两步之后才色厉内荏的扯着嗓子:“搞什么?搞什么?人多欺负人少吗?我告诉你们我老公一会儿就来了你们嘴上放干净一点……”
章泽并不说话,他是男的对方是女人,不论是对是错只要接了话他就绝对要在接下去的争吵中担一部分责任,还不如索性只低着头装作不知所措。因为他年纪小模样又好看,这种安静受辱的姿态反倒更容易让人心生怜惜。
一旁章悌怕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女摊主的丈夫却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拽住女摊主朝着自家摊位的方向拖。一边拖一边羞愧万分的低头朝着章泽姐弟说:“你们别和她计较,这人脑子不好使……”
大概是见势不妙,女摊主也不像从前那样对丈夫泼辣,而是顺势就被乖乖的提溜了回去。
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煎饼摊那个角落一时无人问津,男摊主气的不行,低声吼骂老婆:“你怎么就那么不消停?我去上个厕所的功夫,一定要闹出一点事情来才高兴?”
“窦震富你有没有良心?你以为我乐意去找人吵架啊?生意都被他家抢走了,换你你不着急?”女摊主捂着脸哭的有些无措。这不是她第一次出面解决竞争对手了,只是以前菜场的摊贩都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的对待外来者,她解决的相对轻松一些。可这次的这家人,却邪门的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人都收买走了。眼看生意越来越不景气,她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没人站在她这边。好赖她是个女人,谁是天生喜欢做泼妇的?老公但凡能耐点,她也想做没事儿就打麻将的贵太太啊!
男摊主想起自家这些天的生意,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要我说,生意不好也不全是人家的关系。他们家摊子刚摆出来的那几天咱家不也是照旧做生意吗?你得把心态放平,别愁眉苦脸的,对客人态度也好点儿,别把气撒在顾客头上比什么都强。”
女摊主冷着脸说:“他们家人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处处帮着他们来教训我?我为什么愁眉苦脸?儿子上学不要钱?结婚不要钱?谈朋友不要钱?你每个月工资才多少?我这里生意不好,咱家月底就得赤贫!那家那个泼妇这几天刚好不在,反正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再不把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家赶走,咱们一家人就去喝西北风吧!”
男摊主无可奈何:“讲点理行吗?你说的根本就不可能啊!”
“哼,不可能。”女摊主冷笑一声,“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你了呢?你妹妹现在当着官,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人伺候。我这个当大嫂的就活该吹着冷风讨生活,让她帮个忙还非得被你拦着,当初她上大学交学费,我可从来没说个不字!就她是爹生娘养的,你就不是了吗?”
男摊主烦躁不已,蹲在车围上点了根烟埋头抽起来。
章泽那边恢复秩序后到底影响了一些生意,排在后面的一些客人因为不想惹麻烦早早走了。因为错失了客源,这一次章泽姐弟直到临近十一点才得以收摊。他们刚刚熄灭炉子,余光就看到煎饼摊老板娘趾高气扬的驾着车子从摊前驶过。
她走后,油条摊老板装了四五根油条凑了过来,把油条塞给章悌,一边问章泽:“刚才我那边做生意没顾得上过来,你们俩没被欺负吧?”
这种关心虽然显得有些马后炮,但对于讨生活的摊主们来说已经算是鼓起勇气的一种站队表现了。不论是多么狭隘的圈子里都避免不了拉帮结派和各种争端,章泽从不朝心里去,这种时候朝着自己人发火的才是傻子。于是他弯腰从零钱框里摸出两块钱塞给油条摊主,笑眯眯地回答:“没事儿,就是我姐有点被吓到了。刘阿姨,我们不能白拿您的油条。”
油条摊主来回推托,最后也只肯拿走一块。收了钱之后也不走,帮着章泽姐弟把一些沉重的东西搬上车子后,沉默了片刻才拍了拍他俩的头:“今天的事儿回去别瞒着你妈,卖鸡蛋饼那家不是好人,菜场里给他们赶走的摊子不是一家两家了。”
章泽一愣:“怎么赶?就像刚才那样来找我们吵架?”
油条摊主闪烁的眼神扫了扫周围路过的人,一脸神秘的凑了上来,像是要说惊天大秘密似的捂着嘴靠近章泽的耳朵:“他家有人在政府里当官!”
章泽若有所思的挑了下眉头,才恢复笑脸,颔首朝这位摊主说了声谢谢。
☆、第十四章
章母第一天上工,回家时不到四点,脚步轻快。
她拉扯章泽姐弟俩长大,在村里也靠着帮人带孩子补贴过生计,现在照顾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她很闹不清,为啥那么小的孩子,城里人非要给她喝奶粉。
而且那个家里只有孩子,压根儿不见产妇,一整天下来也不见孩子的爷爷奶奶对小孩多亲密。相反,他们好像还特别顾虑这个孩子的存在似的。
章母天生就比较有眼力见,别人对她是好是坏她也基本上能靠感觉分辨出来,那家里与常人家大相径庭的氛围叫她十分困惑,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像个碎嘴婆子似的在自家儿女面前说出口来。
章悌因为早上发生的那些事情一整天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此刻她正抱着一本厚厚的书靠在窗边阅读,章泽笑着安抚母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些人家虽然比咱们富裕,可真论起来,未必有我们过的快乐。”
章悌瓮声瓮气的开口:“我们也不见得有多快乐呀,还没人家富裕呢。”
章母一愣,她少见女儿说这样丧气的话,转念一想就猜到今天自己不在的时候肯定发生什么事情了,顿时皱眉追问:“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们了?”
章悌的眼睛忽然红了,合拢手上厚厚的书本捂着脸忍不住掉下眼泪,章泽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对章母一五一十的描述起来。
章母气的拍案而起:“什么东西啊这都是!有本事冲着大人来啊!趁着我和你爸不在的时候找你们这些小孩子的麻烦,怎么会有那么不要脸的人!”
章悌也大哭起来:“我真没用!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吓得只知道发抖,还让章泽被她指着鼻子骂了好几声……”
章母的眼眶顿时红了,上去抱住女儿安抚起来,满含歉意的眼神又投在章泽身上。
家里两个女人需要保护,章泽极有压力的揉了揉眉心。他不是一个擅长争执的人,深埋骨血中的瞻前顾后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的。然而作为家里的男丁,又不能算是真正的小孩子,有些责任,不是他用不擅长就能做借口视而不见的。
好在今天在打探了对手的底牌后,章泽发现问题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以解决。鸡蛋饼摊老板一家在市场内并不受欢迎,可却能让场内的一众摊贩对他们处处小心顾忌,只说明那个油条摊主嘴里的亲戚恐怕确有其事。不过这名头乍一听好像很了不起,章泽却早已不是那个从村里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了,他跟杜行止做了这么多年的“哥们儿”,见多了拉大旗扯虎皮的小人物。他们要是真跟无所不能的亲戚关系那么好,那也绝不会拉着摊位在菜市场前受尽脏乱。政府部门那么多,谁知道那个亲戚是做什么的?况且越是大官越爱惜羽毛,自己一家相比较下来,不必顾虑的反倒更多。
于是第二天,章泽坚决拒绝了章母要辞工的想法,照旧一大早带着姐姐帮忙出摊。
雌性遇上了幼崽的事情通常会失去理智,章母也是这样。章泽姐弟受了委屈当面给她难堪更让她无从接受,这让她坚决打消了不与人交恶的人生信条,刚到菜场就对照旧前来找麻烦的鸡蛋饼老板娘不再忍让。
鸡蛋饼摊主的不善从很久之前就能看出端倪,比如每天她都会对章家的煎包摊位置表达种种不满,今天她算是照例的挑剔,章母却没有对她好言听从,而是眉头一竖将锅铲拍在车龙头上:“怎么?这地方就是你们一家的吗?我每天都停在这个地方,管理员都不讲话,就你唧唧歪歪的话多!”
她这股脾气来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顿起的气势将对方立刻压倒半截。鸡蛋饼摊主瞠目结舌的呆立了一会儿,嗫嚅着倒退两步:“你……你这是……”
章母对她抿着嘴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眼神无比凶恶。老虎不发威净把她当病猫了!
鸡蛋饼摊主惶急地缩回自家摊位,心有余悸地偷看章家人动静,忽然伸手抹了把通红的眼眶,片刻后咬牙跺脚恨恨道:“我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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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母找了工作,不能不去。她本来想旷工一天,可章泽料想她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更大的作用,连哄带骗地让她去上班了。毕竟是工作,刚一上任就常常不在,让雇主怎么想?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现在这个世道不都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这天鸡蛋饼摊收摊相当早,十点不到男摊主就骑着车子离开菜场了,女摊主坐在车边沿,路过章家摊位的时候恶狠狠的伸出手指点了点姐弟两个,声音从风中飘来:“狂!有你们哭的时候!”
她这种恨不得生吃了自己的态度来的莫名其妙,但也维持了相当不短的一段时间了。章泽不想和她多做计较,可心里又忍不住升起一丝警惕。
他很快就知道为什么那个女摊主会这么嚣张了。不到半个小时,菜场的摊贩们就慌乱了起来,两侧的路边围拢上一大群穿制服的执法队员,手上捧着厚厚的单据和记事本,堵住菜场前少数几个可以通车的通道,以一种瓮中捉鳖的姿态挨个登记了起来。
没有人想到他们会出现。摊贩们都是没有经营许可证的,但在目前的淮兴市来说,无经营许可的摊位在不影响交通的前提下允许摆摊是一种不用宣之于口的潜规则。省会城市想要发展就必须要吸纳更多的周边城市居民,外地人会给一个城市带来正面的经济助力,在这种正面影响下,此刻还未见端倪的秩序混乱简直不值一提。
这个年代甚至还没有城管一说,执法队的队员们也并没有后世妖魔化的官僚气息,他们有时还会在摊位上三三两两的喝酒来消磨上班时间,只要不是过分到将摊位摆在车道上,他们基本不会介入管理。
不止是章泽姐弟,就连在这个菜场摆了几年摊位的老板们也从没见过他们穿着制服这样一本正经开罚单的面目。
不过这些队员基本上在盘查了摊主几句后就三三两两散开了,颇有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姿态。但还不待章泽看明白其中的猫腻松口气,章家的摊位就围上了三四个制服笔挺的执法队员,为首一个正在埋头记事的男人出口问道:“摊主叫什么名字?”
“我妈叫杜春娟。”
那男人手下一停,抬头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记了起来:“你爸呢?”
“我爸叫章才俊。”
“哦,”男人点了点头,却并不如同刚才那样叫队员们散开,而是一挥手高声喊道,“车子没收,带走!”
顿时那些游离四散的队员们都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交头接耳,章泽耳尖地听到其中有人说了一句“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