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如你所言,约莫再过两三年他的学识就在我之上了。”司马徽迎上那笑起的老者,熟识地调笑:“就是你日后怕是也敌不上他了。”
  “我早就老了,自是敌不上他们这些少年。”老者谦虚地笑着摆手,然后对着诸葛亮问道:“你当真觉得出山好于归隐?”
  “不然。”诸葛亮坦然地摇首,“恰恰相反,亮认为归隐好于出山。”
  “那若是此时你是那小姑娘你又会如何应对自己的言语?”老者像是来了兴趣,在我的身边坐下,与诸葛亮恰好相对。
  “连家为国,无家何来国?《礼记》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治国同平天下皆是在齐家之后。”不假思索,他信手拈来。
  “那若是让你继续论辩下去呢?”
  “《礼记》虽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此处所谓的修身、齐家皆是因治国、平天下而为。所以,家国相依,作为汉朝的臣民,自是该出山为国谋得安定,为百姓谋得安乐。”
  ……
  随后,在老者不停地追问之下,诸葛亮自己同自己论辩起来,历经两个时辰依旧难分胜负。
  也就是在这两个时辰,我充分认识到了诸葛亮的博学多识。他取言举例从《诗经》到《汉书》字字珠玑、句句在理,让人找不出可以应对的下一句,但是偏偏不到一瞬,他就可以随意地推翻自己先前的所有言论而建立另一个无可挑剔的言论。如此往复,在座的人皆是瞠目结舌。
  老者与众人相反,他越听则是是笑得越开怀。两个时辰后,他终是不再追问诸葛亮论辩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那不知你对于如今的天下大势有何见解?”
  “亮听闻不久前袁绍起兵准备征伐许都,依亮看以袁绍此今的兵力疲乏势必要败于兵力不如自己的曹操。再者曹操比于袁绍,更是善于用人、治军,此后的霸主非有曹操不可。袁绍怕是要亡了。”少年笑答。
  “好,好,好。三寸不烂之舌配上远见,倒真是个高人。”庞德公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认真地说:“老朽有侄名庞统字士元,才识过人,老朽赠他称号‘凤雏’。如今见了你,老朽也忍不住地想要赠你一称号曰‘卧龙’。”
  “亮多谢庞公赠号。”施施然起身,诸葛亮并未故作客气地就恭敬地对着老者施礼。
  受了礼,老者清冽的双眸与诸葛亮对视了片刻,然后他不禁笑道:“哦?你竟是知晓我的身份。”
  “在荆襄一带能如此冠人称号的除了庞德公又还能有谁呢?”少年笑笑,理所当然地答。
  庞德公,襄阳人士,怀才却不轻就,亦是名士雅人。
  “识时务者乃是俊杰,俊杰之中当数卧龙、凤雏。”老者高吟,然后起身欲走,只是他初转身不久之后竟是回首和蔼地对我招招手,似有密语要与我说。
  一直被忽视的我自是受宠若惊地附耳向前。
  “小姑娘,你思慕那个少年对不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你亦如是。不过,你若是想要配得上他,就得好好增加学识了,以你目前的学识想要和他并肩怕是有些困难。”
  话毕,他翩然离去,徒留我一人目瞪口呆。
  心悦君兮君不知
  因为庞德公的话,回到黄府后我再未提及司马庐论辩的事情,任善谋询问了我许多次皆是摆手只道忘记了。老爹也曾问过我当时庞德公到底同我说了什么,让我对司马庐的论辩如此避之不及,我则是脸颊一阵红一阵黑地答没什么,庞德公只是告知我我的学识还不足罢了。随后,老爹严肃地审视了我片刻,像是知晓了我在欺瞒他一般,不过好在他没有戳破。
  自此,我每日清晨都起得极早。起榻后,我想得再也不是要如何逃脱今日的读书或是演战,而是思虑要如何才能让读书变得有趣一些。人的改变似乎总需要些理由,而那个少年毋庸置疑就是我改变的理由。
  匆匆地用完早食,我就赶去了书房,善谋跟在我身后,不言不语。
  到了书房,我拿起桌案上摊放开来的书简继着昨日所看的内容阅读下去。认真地读了大约半个时辰,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逼着自己去忍耐书中的无趣。真不知晓那个少年是如何将这些书读毕并记下的。
  “姑娘……”看着我紧握的双手,善谋有些担忧地唤我,“歇息会吧。”
  我犹犹豫豫地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摇首。善谋,你知不知晓我要快点把自己变得有学识起来,我要快点有资格同那个少年并肩。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我的拳头越攥越紧,手心的指印也越来越清晰,痛感也越来越明显。
  “姑娘……”善谋又是唤我,“晌午了,你也该休息片刻了。”
  看看窗牗外,果然已是日上中天。回顾了一下我这三个时辰的成果,我不由得笑起对着善谋道:“善谋,你看我又看了半份书简了。”
  这种喜悦感其实很奇妙,有几许先苦后甘的滋味。
  “姑娘。”善谋无奈地笑着摇头,“我很少见你这般愉悦。可是,你这般又让我心疼得紧。”
  “心疼?”我不解,“善谋你该开心的,你看我现在很听你和爹娘的话。”
  “听话不是这样的,读书也不是这样的。”拉过我的手,善谋慢慢推开,指着我手掌中满布的指印,怜惜地道:“用这种方式逼自己读书是会让人心疼的。”
  我笑笑地收回手,搓了搓,然后无所谓地说:“等我习惯了这些无趣的书就不会如此了。”
  “姑娘!”善谋不满地瞪了我一眼,质问我,“到底是为何?为何你会突然之间如此刻苦的读书?”
  “善谋,你不要置气。”赔笑着摇了摇善谋的胳臂,“我知晓你心疼我,可是善谋,这是我第一次有想要认真做的事情。”我想认真地学习,我想认真地让自己有资格和他并肩。
  “你……真是……”善谋叹气,“要是知晓你认真起来会是这般,我倒是愿意你永远都不要认真。”
  “我要是永远都不认真,娘亲又会说我一直五岁长不大了。”把头靠在桌案上,我有些疲惫地道:“善谋,我睡会,半个时辰后你唤我。”
  “姑娘……唉……”随后,善谋责备我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直至消失不见。
  睡梦中,我似是回到了未来,我抱着《三国志》一遍一遍地翻阅着《蜀书·诸葛亮传》那几页。我还面红地耳赤地和个别不理智的人争论着说孔明不是言过其实,他没有不如任何人,你们喜欢其他的人请不要通过蔑视孔明来表达自己的喜爱。
  然后场景骤变,在片片翠绿的竹林中,那个少年一身月白色布衣,仙姿绝色。而我正在一步一步地朝他靠近,有些急切……
  “阿硕——阿硕——”恰在我快要靠近到那个少年的时刻,略带怒气的声音在我耳边爆炸一般地宣扬开来。
  下意识地蹙蹙眉,我皱着鼻子极是不想梦醒。可是,梦中的场景终究还是渐渐淡去换成了我熟悉的书房的景致。接着,我就看着老爹严肃的面容,他瞪着我恨不得在我脸上瞪出个洞来一般。
  “爹。”我揉揉惺忪的双眸,扶额对着老爹承认错误,“女儿不是故意要睡着的,就是想要休息片刻。本来是叫善谋唤我的,可是她没有……”
  想到善谋,我不禁寻找起她的身影来。可是寻遍了整个屋子我都没有找到善谋的身影,反而吃惊地发现如今已是霞红一片,寒鸦归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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