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

  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他们没有多作休息,就启程前往双生畸形种的出没地。
  为居民的安全考虑,西郊外城已经被警戒线全面封锁,周边居民区全部暂时迁移,以免出现意外伤亡事故。
  阿栀几人到达时,警戒线外还有哨兵队正在巡视。
  洛亚这时就充当起了交涉者的身份,取出了洲立政所的通行证,在一番短暂的交流后,对方拉开警戒线放他们进入。
  当然,他们是不会一同前往的。
  *
  双生畸形种最后出现的位置,是在外城一幢废弃民居里。
  据说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贪玩绕到了角落,结果就正好撞见畸形种在捕食老鼠,小女孩受到了惊吓,尖叫着跑了出来,这件事才被闹的人尽皆知。
  听到洛亚所说,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异样。
  霍尔心直口快,挠了挠头,不解道:
  “畸形种……捕食老鼠?怎么感觉混的挺惨的。”
  他们那天在落城所见的畸形种,领着一批兽种小弟,险些让他们几个全军覆没。
  这次的蒙洲畸形种阵仗倒是挺大,就是听上去有些不切实际。
  阿栀却想起了什么,眯了双眼。
  她侧身望向洛亚:
  “一会儿你和林麝跟我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临时改变计划,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倍感意外。
  许汝误以为是阿栀认为自己几人实力不济,但她并不想坐享其成,忙急道:
  “虽说我们几个实力不如你们,但是大家一起进去,互相也能有个照应,我保证我们不会拖后腿。”
  另外叁人纷纷赞同。
  阿栀却摇了摇头:
  “不让你们进去不是怕你们拖累,而是这个畸形种比较特别,有些事,我们需要单独解决。”
  她从没有刻意表明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故意隐瞒,到了这个时候,但凡脑子转的快一点的,都能联想到她身份的不凡。
  只不过许汝几人以为她是当初圣执者的后代,抑或是有些血脉联系,从未把她和圣执者当成同一人。
  既然阿栀这么说了,几人也不好再要求进去。
  许汝无奈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外面等,注意安全。”
  阿栀冲她微一颔首。
  *
  洛亚不明白阿栀让自己跟进来的意图。
  他自认为实力尚可,然而在她面前也是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的程度,如果不是为了下一步计划,她一个人就能把蒙洲杀穿。
  叁个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内显得分外清晰。
  阿栀领头,不需要地图,就能清晰的嗅闻到畸形种隐匿之处。
  洛亚和林麝就跟着她走。
  由于这片民居已经很久不住人了,没有人清扫,空气里尘土飞扬,蒙洲潮湿的气候致使大片霉菌生长,因而这里的环境堪称恶劣。
  林麝嗅觉敏感,忍不住掩了掩口鼻。
  经过两道低矮的门帘,阿栀低头,在某个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
  房门上的挂牌已经掉了一半,木门边缘被霉菌腐蚀,用脚轻轻一踢,就窸窸窣窣落下不少碎屑。
  她用足尖抵了抵,木门“吱呀”一声响,缓缓的向内开启。
  面前的景象透过昏暗的微光,展示在叁人面前。
  阿栀和林麝没什么反应,反而是洛亚,甚至忘记了这污浊的空气,倒吸了一口凉气。
  狭小的房间内,类人型的畸形种蜷缩在角落里。它的身躯勉强还瞧得出来人的形状,但头顶两颗畸变的头颅已经扭曲,圆盘状的外形分布着四散的五官。
  一个头闭着眼,沉默着,像睡着了。
  另一个头却垂落,瑟缩着,颤抖着。
  这和洛亚想象中的畸形种有些不同。
  它仿佛在害怕,在恐惧。
  阿栀让他们留在门外,抬腿,径直向屋内走去,恍若嗅不到房间内弥漫的腐烂恶臭。
  她来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就在畸形种身前两步的位置,半蹲下身,静静地望着它。
  畸形种睁着眼的头颅缓缓的动了。
  长在头顶的嘴唇无声的蠕动,上下齐平的双眼快速的游转,它嘶哑而窒闷的嗓音,一点点的从胸腔的位置发散出来:
  “你……回……回……”
  阿栀低低应了一声:
  “是,我回来了。”
  畸形种的头颅露出一种看似欣喜的表情,但由于它的五官异常的太厉害,这份欣喜也只让人倍感狰狞。
  唯独那两只眼睛,布满赤红的血丝,瞬息间流下墨黑的泪。
  “杀……杀……”
  它浑身震颤,黑色粘液四溅,伴随着婴孩哭啼般的哀鸣,
  “杀……我……”
  “杀……了……杀……”
  “我……死……”
  大概是意识已经混乱,畸形种没有任何措辞可言,只是语序颠倒的重复着那几个词,它望着阿栀的目光,溢满绝望与痛苦。
  林麝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垂眸不看。
  “疼……啊……”
  “好……好……痛……”
  “杀……啊……”
  阿栀在它无止尽的嘶嚎中,轻叹了一口气:
  “好,很快。”
  她抬手,没有在意它身上的脏污,将手轻放在它头颅的位置。
  随即半侧过首,蛇鳞缓缓覆盖手臂。
  “喀哒”一声。
  骨骼碎裂,血肉散落。
  畸形种终于结束了一遍遍重复的痛苦,圆睁的双眸中,露出了解脱似的安详。
  阿栀在它身边蹲了很久。
  久到它身体自然融化,化为一滩腐蚀性的黑色浊液。
  洛亚怔怔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它……这……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任何反抗,反而像是等着她来似的,求她杀了自己。
  阿栀掌心的污浊自动脱落,她也起身,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转了一圈,最后在某个极为隐蔽的角落,找到了一个破烂的木盒。
  这是唯一有精神波动的地方。
  她打开木盒,里头静静地放着一本尘封的日记,以及一张淡黄的旧照。
  旧照上,是一对阳光帅气的双胞胎兄弟,他们咧着嘴,把一对纤细清秀的姐妹夹在两人中间,勾着肩搭着背,笑容灿烂。
  女孩们眉眼弯弯,如初绽的花蕊,相似的眉眼间是天真烂漫的纯然。
  阿栀放下那张照片,打开日记翻了几页。
  林麝和洛亚都安静的没有打扰她。
  日记是双胞胎中的哥哥写的,从觉醒为哨兵开始,到少年意气的抒发,青涩懵懂的爱恋,被逼无奈的抉择。
  他的语言随着日期一页页沉重,最终化为凌乱的涂抹和划破纸张的墨痕。
  阿栀合上日记,望着地上那片黑色的痕迹,喃喃道:
  “……辛苦了,这本日记,我会帮你带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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